秀书网>其它小说>世间的盐>外国人在合肥
  傍晚时候的合肥,华灯初上,下班的车流,像一窝蚂蚁被浇上了沸水,顿作卷堂大乱,真是应了这座城市是遵从丛林法则的话:遇到堵车的时候,汽车开上自行车道,自行车和电动车又开上人行道,行人只好抱着行道树,躲在后面瑟瑟发抖。冬天晚上的时候每一棵树的后面都有一对亮汪汪的眼珠子和孤独灵魂,你不要以为是猫头鹰,这是一个晚归的合肥人,正骑在树杈上等街市冷清后觅一条回家的路。

  车多人乱还不要紧,重要的是这几年贼还多。合肥人在街上每走数百步,要突然旋身往后急看。所以本土的合肥人养成一种很奇怪的习惯,那就是走着走着突然就是一转身,辅之以大吼一声。这时你就发现三三两两的小偷跟在你身后,并不四散而逃。他装作没事人一样,看看天,看看地,俯身装作找什么东西,实际上他什么也不找,就想到你包里找东西。如果你足够大方,你可以喊他过来摸摸看,这些贼也绝不忸怩,他们在这座城市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都活得很从容大方。今天下午我坐公交车从胜利路走,车慢慢向前开,一个女孩在车上惊喊:“贼偷东西了!”然后用手指着窗外,几个贼正跟在一对情侣的后面,像掏自己东西一样摸着他们的袋子。车子在向前走,车上人大喊:“回头!小伙子回头!”路上距离这对情侣很近的行人全看见了,但没有一个人出声。贼就跟在他们后面一路偷了数百米,一直偷到为止。

  在这座城市生活最好是准备一件称手的家伙带在身上,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用得到它。火器不好买,也买不到。冷兵器还是得准备两样的。我家里计有菜刀三把、倭刀一具(浙江人仿的)、伞兵刀一把、捅炉条子、斧头、大扳手、防狼喷雾两壶。自从老婆在街上被人把手机掏走之后,她就常年在腰上插把刀子,既能削苹果又能攮人。但她自小到大,从来没有攮过人,有点晕血,所以现在家里杀鸡都是请她拿刀先攮死后再放血拔毛的。鸡被她攮得稀烂,可见她把对贼的悲愤全转移到了这只可怜的鸡上。这只鸡死的时候,瞪着两只恐怖的眼睛,把腿撑得笔直。

  外国人对这座城市很惊奇,像马可·波罗来到元大都一样感到迷茫与惊叹。合肥不像上海、北京外国人多。早些年如果有外国人到了这里,后面会随了一群人跟着看,像城里来了马戏班子一样,消息会像风一样传遍全城。胆子大的会上前喊一声“哈罗”,这位外国友人只好报以友善的微笑,后来遇到多了,觉得很烦,知道这人就是无聊在拿他开心呢。有些傻×觉得黑人黑得奇怪,跟在后面很远地看,然后跟人说:“真黑。黑得像锅底一样!”然后小声地喊:“小黑蛋!小黑蛋!”这位小黑蛋一回头,喊的人就发足狂奔。一般小黑蛋都有很好的身板子,喊黑蛋的人怕这位黑朋友打他,因为他看电视里黑人打拳很厉害的。

  我有一个国画老师,他的儿子在德国谈了一个女朋友,纯日耳曼人,金发,蓝眼珠子,两腮很红。这个德国女人热爱中国文化,连带也把他儿子热爱了。她会用汉语说孔子、说老子,会说书法,虽然发音像“梭发”,却会拿毛笔。她到画室来玩,从桌子上拿起一支毛笔很得意地朝我看着,意思是“你看!我连毛笔也会拿”。结果发现我们谁也没看她。她会拿筷子,夹起菜来也到处给人看。这个女人很天真,像个孩子一样天真,她在公园里看到练太极拳的老头,就过去跟他比画几下,然后搂着老头儿照相。但她受不了街上疯狂的汽车,还有随时会爆发的街头打斗和吵架。她说这些汽车随时好像都会要了她的命,我那老师的儿子只好反复给她解释说:“咱们这儿司机技术很好的,轧不着人的。”她皱着眉头说:“这太可怕了!”然后她又问街上汽车见到行人过马路为什么不停下来?老师的儿子说如果都等着行人过马路,这车就没法开了。后来这个日耳曼姑娘就不上街了,说我不敢在街上走,我好怕!好紧张!合肥彻底摧毁了她的日耳曼神经,也毁了她梦中的中国。就像大清国的时候许多日本汉学家来到他们梦中的天朝上邦后,见到的却是满地屎尿横流,回去就切腹了。这个德国娘儿们回去以后倒是没有自杀,但她慢慢不大跟这个老师儿子在一起玩了,后来学印第安语去了。

  近些年到合肥来投资办厂领养孩子的外国人也多了。春秋两季在包河旁边常常能看到一对外国夫妻推着黑头发黑眼睛的中国小孩在那里散步,旁边围观的中国人纷纷说:“这些孩子有福了!跟洋爸爸洋妈妈享福去了!”现在外国人走在合肥街上也不大有人去注意他了,除非长得特别稀奇的。慢慢明白外国人也跟咱们一样,不喜欢别人虚头巴脑地上去打招呼。去年一个美国人到合肥来,在淮河路上玩。美国人有点瞎浪漫,他看到一个残疾朋友在淮河路上卖气球,就把他的气球全部买下来,然后一边走一边散给在路上遇到的小朋友。后来许多成年人也上去讨要,他被大家围在中间感到非常紧张。他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喜欢气球。实际上他们就是觉得这个老外有点“二”,本着不要白不要的心理围上来强讨恶要。这个美国佬把手里的气球都分完了,后来还有许多来要气球的人,他只好无奈地耸耸肩,摊开手说:“对不起!没有了!”大家才渐渐散去。

  前几天一个德国人在合肥街上闲走,看到一帮地痞打架。这个德国佬在德国没见过这场面呀,好奇!张大着嘴在那里看。他试图上前制止他们打砸。虽然他膀大腰圆,也只揪得住这个,跑了那个。他急得哇哇叫,用德语求告路人和他一起阻止这种打斗。路人见到打架避之如鬼魅,哪里敢停下来管这等闲事?而且像这种街头打斗,一天街上不知道发生多少起,我们都见怪不怪了。如果一天之中,上街见不到人打架斗殴头破血流的,心里还怪不习惯的,觉得今天一天白过了。这个德国佬感到很无助,他摊着手到处请人帮忙,没人理他。后来一个会点英语的路人好心提醒他别惹这个是非,走吧!德国佬不干了!生气了!他用德语对这人大吼了一气,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打架的现场一片狼藉,到处是断了的桌腿、酒瓶子、菜根。这个德国人在马路牙子上坐下来,他要等警察来,好做个见证。那个会点英语的好心人拉他走,被他一膀子甩开了,气得这好心人暗暗骂这个德国犟种把好心当驴肝肺。这个德国佬坐在寒风中,一直等了很久,等到警察来了,扑通一声跳出来,把警察也吓了一跳,以为打了外国友人,这还了得!后来问远远的观众才明白这事跟他不相干,他就是一个管闲事的。他连说带比画,说的当然是德语。德语很硬,没有法语好听,像石头撞石头。古都大赫,意希特,不噜不噜。

m.xiumb.co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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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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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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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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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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