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警官默不作声的听着父亲的低低诉说,听到林茉负气离去后就开口询问:“那后来呢?”
“后来……”纪牧拿着手中的紫砂茶壶缓缓摩挲:“三哥因为林茉的事情和韩井浩又争执了好几次,态度很强硬的要韩井浩去和林茉赔罪,一直到林茉肯原谅他为止。但是还没等到两人和好,韩井浩就因为过失伤人致人死亡被判处了五年有期徒刑,后来又因为三哥的从中斡旋,韩井浩的刑期被减到了一年半。”
“一条人命,就只判了一年半?!”纪明远的两条眉毛已经皱成了一团。
纪牧点头应声,面色如常——当年他知道这个结果的时候,也曾跑去质问沈松涛。就像儿子说的那样,毕竟,那是一条人命。
但那时候沈松涛因为韩井浩的事情欠下了不少人情,不得不从平城大学图书馆辞去了管理员的职务,而重新做回了平城道上的“沈三哥”。
后来,纪牧也在一个月之后通过了研究生考试,以优异成绩进入了平城大学考古队,并且开始跟着老师们天南地北的考古科研。
再后来,沈松涛和纪牧的生活轨迹便越来越背道而驰,一年中两人能见面的机会也变得越来越少。
所以,等到多年以后。这对少年时曾经秉烛夜谈、把酒言欢的知己兄弟,一个已经做了平城大学历史系的博士生导师,另一个则成了平城道上赫赫有名的“三爷”。
“那后来呢?”发问的仍旧是纪明远。
“后来……”纪牧重新开口,一声长叹。
后来,韩井浩入狱服刑。而林茉则被沈松涛安排到乡下待产,并对外宣称是到乡下照顾病重的姑姑。毕竟,未婚先孕这件事情,即便放到现在,也还是一件极容易被人说三道四的事情。
林茉在乡下安胎的这段时间,齐萍只要是休息就会到乡下去探望她。但是医院的工作本就是黑白颠倒、极不固定,再加上齐萍还要准备和纪牧的婚事,所以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面,齐萍也就只有三四天的时间能去看望林茉。
而剩下的这大部分时间,则都是由沈松涛陪着林茉。
搬到乡下安胎的第三个月,林茉发生了意外。
乡下的土路多,每到夏季的时候,一场大雨过后,路就变得泥泞不堪。聚满了雨水和黄土的水坑,有时候一整个星期都没办法干涸。
因此每到雨季,乡民们便会从路旁搬几块大一些、平整一些的石头垫在水坑里,以方便过往通行。
林茉出事的那天,就是因为一块被垫放在自家门口的石头没有被安放稳妥而被她一脚踩翻,整个人肚子朝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人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孩子已经救不回来了。
纪牧接到消息带着齐萍从平城日夜兼程的奔到乡下的卫生院的时候,沈松涛刚好接过了手下小弟送来的保温瓶,正在小心翼翼的将里面的喷香鸡汤盛入碗里。m.xiumb.com
病床上的林茉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的垂柳,眼睛已经哭得又红又肿。
听到齐萍喊她的名字,林茉便怔怔回头,继而无声哭泣。
齐萍也红了眼,就只是和林茉抱在一处默然垂泪。
纪牧上前扶住齐萍的肩膀,轻声开口:“好了齐萍,别哭了,林茉现在不能太激动。”
齐萍一边擦眼泪一边应声点头,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就就去看林茉:“对,咱们不哭了。”
她接过沈松涛递来的鸡汤,舀了一勺吹得温度正好才送到林茉的嘴边:“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把身体养好。”
林茉低头喝了几小勺被齐萍送到嘴边的鸡汤,继而开口询问:“我妈她……”
“阿姨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答话的是纪牧——韩井浩的事情本就已经把林母气得犯了高血压,而女儿未婚先孕的这件事更是让她险些和林茉断绝了母女关系。
林茉在乡下的这三个月,齐萍和纪牧的师母是轮流的陪着林母宽心解忧,这才让林母对女儿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林茉在这个时候又出了意外。
林茉又开始掉眼泪,沈松涛就也开了口:“别哭了,就算是负荆请罪,也要养好身体有了力气才行。你听话,先把鸡汤喝了。”
沈松涛上前一步站到林茉的病床前,他极为自然且极为温柔的抬手将她耳边的碎发捋到耳后,继而示意齐萍继续将剩下的小半碗鸡汤喂给林茉喝。
沈松涛对林茉这一略显亲昵的举动,两个当事人并没有察觉,而齐萍因为担心林茉的身体,也并没有留意,但纪牧却将这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
等到林茉又张嘴喝下了一小勺齐萍喂过来的鸡汤,纪牧便看向病床旁已是满目柔情的沈松涛开口:“三哥,咱们出去走走吧,让她们姐妹两个说说话。”
两个人到了外面的长椅上坐下,纪牧便开门见山:“三哥,你现在对林茉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松涛一直吸完手里的香烟才开口:“如果,如果林茉愿意,我会娶她。”
“三哥。”纪牧只喊了这一声就没再说话。
沈松涛又点了一支烟:“其实,对林茉一见钟情的并不只是井浩。那天我跟着医生把井浩推进急诊病房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林茉。她那双眼睛又黑又亮,就像是宝石。后来,我和几个兄弟轮流到医院照顾井浩,并开始慢慢的和林茉熟识,也就更加确定了我对她的心意。但是”
沈松涛忽的发笑:“但是没想到,却被井浩那小子捷足先登了。后来,我看着他们两个人相处得倒也融洽,就告诉自己只安安分分的做这个三哥就好。”
“既然决定了要安安分分的做这个三哥,那你又为什么会到平城大学当图书管理员?”纪牧发问,一针见血。
沈松涛再次发笑:“因为我还心存侥幸。”
是的,因为我是如此的爱你。所以,我还心存侥幸。希望有一天你回头的时候,可以看到我更好的一面。
“但是我没想到她和井浩最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尤其是这些日子我陪着她在乡下,每次看到她偷偷地哭,我都又心疼又后悔。心疼她没有被井浩好好珍惜,后悔我没有再早一些对她表明心意。所以,既然老天已经让事情走到了这一步,那我也就不会再让林茉受半点委屈,只要她愿意,我这辈子都会对她好。”
“那林茉是什么意思?”纪牧发问,见着沈松涛微挑的剑眉,就也扯着嘴角笑了笑。
其实早在韩井浩出事的两个月之前,齐萍就曾在一次闲聊中和纪牧提到过。说是最近林茉和韩井浩总是吵架,还说林茉这段时间总是会和她说,或许她和韩井浩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彼此喜欢。他们在一起,也许更多的只是激-情下的一时冲动。
所以,当最初的激-情退去之后,两人之间的矛盾冲突也就越来越频繁激烈。
那时候纪牧听齐萍这么说只觉得那不过是林茉气头上的话,但是直到那晚韩井浩在小院里说出不想要孩子的话,纪牧才终于确定,那并不是林茉一时说出的气话。而韩井浩,也根本就没有做好对林茉负责的准备。
往事如斯,纪牧停下回忆就低头去看那张被夹在《中国考古史》里的黑白照片。
然后,似乎是受到照片上那些年轻人的笑容的感染,眼角已经有了皱纹的纪老师也微微一笑:“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我就跟着队里又开拔去了一处刚发现的古墓,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那时候,距离我和你妈妈的婚礼只剩了一个星期。所以我再次见到三哥和林茉的时候,就是在我和你妈妈的婚礼上。那一天,他们是手牵着手一起过来的。”
听了纪牧这话,纪明远就也看了一眼父亲手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两对年轻情侣都笑得十分甜蜜,尤其是林茉,即便只是老式的黑白照片,纪明远也能清楚的感觉得到从那双明亮眼睛里流露出的溢于言表的幸福感。
“他们一定很幸福吧。”
“只羡鸳鸯不羡仙。”
“那再往后的事情呢?”纪明远再次发问。
再往后。
在韩井浩一年半的刑期刑满释放前的一周,沈松涛和林茉在林母的催促下领了结婚证。
所以,当韩井浩再次见到林茉的时候,昔日的恋人就已经成了他的嫂子。
韩井浩一气之下便和沈松涛闹翻,一个人跑去了临市的滨城。
这期间,沈松涛曾多次到滨城找过韩井浩,但都被他拒之门外。直到又过了一年,韩井浩在滨城再一次因为和当地的混混斗殴而被打到重伤送进医院。
沈松涛接到消息后在第一时间赶到滨城,并且在韩井浩手术后昏迷的时间里守在病床边整整一夜。
在住院的那两个月,韩井浩在对着沈松涛发了无数次脾气之后,终于是又再次喊了一声“三哥”。
彼时,林茉也已经再次怀孕,并且又险些因为一个不知道她身份的小混混的冲撞而发生意外。
“那次包括林茉在内的所有人都为那个小弟求了情,但当时三哥眼里心里都是他的宝贝妻子。任由大家怎么劝,也还是执意重重惩罚了那个小弟。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整个平城道上都知道了那个在平城医院工作的漂亮护士,是沈三哥说不得碰不得的心头肉。所以……”
纪牧叹气:“所以,自从林茉去世。三哥就常常会和我说,如果那时候他听了大家的劝,能克制一些,那么林茉就不会被推到那样显眼的位置。也就不会被韩井浩抓去当肉票,更不会就那样早早的便香消玉殒。”
纪牧提及了那场在警局档案室里留下了厚厚一沓记录卷宗的平城黑-道内斗,纪明远就借着这个话头开口:“爸,韩井浩为什么会和沈铎的父亲反目?那时候是他跟在沈铎父亲身边正风光的时候,韩井浩实在是没有足够的理由去那样做。”
纪牧看向儿子,笑着缓缓摇头:“我们总是说同甘共苦,但是这人啊,偏偏有时候却是可以同患难,却不能共富贵。更何况,虽然已经娶妻生子。但是对于韩井浩,林茉却一直都是他未能解开的一个心结。”
“那沈伯母是为什么去世的?生病么?”
纪牧因为儿子的问话沉默,许久才开口,说出的却是反问纪明远的话:“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么?”
“什么话?”
“如果有一天。你从小就认定了的‘人民警察’这几个字,不再代表正义与光明了呢?”
纪牧将之前这句曾经导致父子关系一度降到冰点的话又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全然不顾儿子已经又紧皱在了一起的眉头:“现在,我告诉你原因。”
“经过韩井浩的事情之后,三哥又重新回到了他的那群小兄弟身边。对于他的这个决定,我是十分不赞成的。再加上那时候我跟着考古队天南地北的跑,能和三哥见面的机会也就越来越少。并且,在‘沈三哥’的称呼被平城道上传开之后,我就再不曾对不相关的人提及过我和他认识的这件事,这也是为什么你并不知道我和三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的原因。”
纪牧喝了口茶水润过嗓子才继续:“事情的转折是发生在韩井浩挑起内斗的时候,当时三哥在回家的路上被暗杀下落不明,林茉也被韩井浩绑走,剩下的沈铎和他那几个小兄弟,则是东躲西藏、惶恐度日。那时候,被你视为偶像的前任平城警局副局长还只是刑警大队的一个大队长。
他知道了三哥曾经和我走得近,就利用公职之便直接带着一队人把我从教研室带走,关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审讯室里不分昼夜的整整审问了两天两夜。并且还威胁我如果不说出三哥的下落,就让我在平城混不下去。”
“他这样的做法是欠妥,但或许只是为了尽早查明案情的真像。”纪明远为自己素有“铁面青天”的偶像辩白,却十分没有底气。
纪牧满是讥讽的哼笑:“如果只是为了查明案情的真相,他为什么会在确定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之后还不停的以‘协助调查’为由把我一次又一次从教研室带走?如果只是为了查明案情的真相,他为什么会将好不容易才从韩井浩那里逃脱出来去找他求救的林茉再次送回到韩井浩那里?如果只是为了查明案情的真相,他为什么会在沈铎和吕青云全面翻盘之后,就忙不迭跑到他们那里去揭发自己曾经的盟友?”
一番话说到最后,纪牧已经因为气愤而涨红了脸,直到对上儿子震惊的眼神才又呼着气恢复平静:“在没有被无缘无故的被带到那不见天日的审讯室进行连番的疲劳审讯的时候,我也是和你一样,坚信‘人民警察’这几个字是代表着无限正义的。但是,事实有时候往往就只是‘不过如此’这四个字。”
书房里再次陷入沉默。
许久,纪牧才看到纪明远摇着头满眼坚定的看向他:“不是这样的。”
纪牧不解。
然后,他听到儿子继续开口:“每个队伍中都会有害群之马,但是这当中更多的人,则仍旧在任劳任怨的担当着正义的化身,守护着这座城市的繁荣稳定。这也是为什么,一代又一代的母亲都会告诉她们的孩子:遇到困难危险,就去找警察叔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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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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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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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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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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