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折柳从水中拉出双臂,胳膊上绿油油的,浮着一层油性草药形成的膜,他吐出一口热气,远处的酒臣在鼓捣着瓶瓶罐罐,惠王看着他俊美的脸,饮了一口茶。
“差不多了。”他睁开眼睛,握紧拳头,很有力量。酒臣冷冷一笑,并未回头道:“可不是,要不是那位姑娘特意嘱咐,哼,我也不会如此着急,用这么烈性的药。”
“姑娘……呵呵。”陈折柳笑了笑,看着热气腾腾的药桶,下半身还没有任何的感觉。“我的腿,什么时候……”
惠王叹了口气,“你不必着急,着急也没多大用处。”
酒臣也不言语,抱着瓶瓶罐罐出去,又研制新药去了。他不是贪图名利之人,可也没必要放弃这个机会。惠王站起来,关上门,屋子瞬间暗了下去。
两人在氤氲中,聊着。
“最迟下个月底,就可以出来了。”他一动不动,“忘了说了,敬戌被抬回去了。而且,他竟然没死。”
他沉默着,整个人进入水中。他这些日醒来,听了不少的事。他思量,或许敬戌的背后,也有另一股力量呢。再者说了,他还真有可能是国师转世。
国师转世,他该怎么斗。看来他这次醒来,被立为皇储,是一定要争夺这天下的。他不能允许。
“殿下怎么看呢?”他问,想听听惠王的看法。
惠王低沉一笑,狡诈的指了指他,“你,等你好了。出兵无忧吧。”
他抿了抿唇,道:“无忧?你就笃定他不会干预吗?”
惠王站起来,走在他的身后,“如今无忧王年纪大了,又失了讳将这员大将,他如何能抵挡我们的铁蹄?”
“殿下早就有决断,折柳听命。只是不知,殿下想让折柳做什么。”陈折柳偏着头,看他有什么打算。
“先回敬戌身边。之后,你去哪儿,我都不管。”
陈折柳听完,将头也沉入药桶,水面归于平静。门打开,酒臣恭敬的候着。
“下个月底,务必治好。”
酒臣点头哈腰,嘴里说着:“一定,一定!”
送走惠王,这个小庭院彻底关上了门。酒臣回去,陈折柳从药桶中出来了,竟然站了起来。
这是两个人的秘密,惠王并不知道。
“你这样干,小心他杀了你。”酒臣笑了笑,一脸和煦,好像惠王根本不会杀他。陈折柳捂着头,“做自己的事,拿自己的东西就行了。”xiumb.com
“嗯,马在外面。”酒臣替他擦着身子,面无表情。
“好,过几日他来,我定会回来。”陈折柳身子上都是伤痕,他看了也害怕。他收了东西,掂了掂重量,满意的笑了笑。
“这东西,也就胡地有。倘若下一次……”
陈折柳点头,“事成,给你带来双倍的——这东西。”他指了指东西,逼得他后退了。
他脸色一沉,显然有些不高兴。陈折柳又道:“走了。”
目送陈折柳离开,他的眼中有一丝愤恨。打开绣囊,看了一眼,才冷哼一声,关上了木门。
院子里晒着各种各样的药材,各种模样的都有,眼见着天色阴沉下来,讳将一个一个往回收。
落月的存在,如鲠在喉。她看着怀中的藏红花,有些怔愣。
“太子妃!”
讳将一回头,竟然是小环。她先是一愣,小环已经跪在她的身边。此时,敬戌从院子外进来,一脸笑容。
不用说,这一定是他的安排了。她扶着小环起来,“进屋说。”
“太子妃。”青衣也在,她温柔一笑,青衣也行礼。
“行了行了,你们夫妻两个,又来我这儿虚情假意了。”
小环脸一红,媚眼看向青衣。青衣一哂,敬戌轰着三个人进了屋。下人上茶,敬戌小心翼翼地问:“没有怪我唐突吧。”
讳将心生疑窦,他何必如此小心翼翼。这一年,他总是这样,让她觉得莫名其妙。
敬戌看她没有冷漠的望着自己,觉得心里没那么难受了。他为什么会怕她,明明这世间有那么多可以害怕的,他都不怕。却唯独她,他觉得怕。
“好了,我……”她突然呼吸一窒,敬戌连忙上去扶着她,进了内室。青衣不能进,小环说自己去看看,也就跟了去。
“你没事吧。”敬戌十分关切,讳将突然直起腰,抚开他。
“我没事。”
她又冷冰冰的了,敬戌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小环把这一幕看的真真切切,愣了一下,没说什么。
“主子。”小环上前,明显感觉到她的不一样。
“我没事。”空空看着周遭的一切,又出去看自己晒的草药。从前觉得娘娘说的人间如何如何,现下来人间好几遭,一次没好下场。这次,她要自己掌握命运。
她翻着草药,小环自然不肯闲着,也上去帮忙。她突然不翻了,“快下雨了,进屋吧。”
小环也跟上,果然有奴婢帮着收。
空空坐着,每次在这身体里待一些时候,就能想起一点曾经的事情。她回过神,就看见众人都盯着她看。
“小环,你来。”她突然勾勾手,拉着小环,亲热的聊了起来。见此,青衣和敬戌也自然聊了起来。青衣不知晓这突如其来的亲切从何而来,但是敬戌知道。
他有章相仪的记忆,敬戌的记忆,还有赵亭池的记忆。他现在,就是一个新的人。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也不会犹如案板上的鱼,任由宰割。
他要夺取这天下,并且全力抗衡章相仪的发现,回来与之争夺。
他带着他们的情感,也十分纠结矛盾的爱着讳将。她长的太像空空了,是她的转世。
空空不知道这个叫做敬戌的,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她是眼睛瞎了吗?
她没有记忆,没有感情。她不需要呵护,她只想要强大的力量。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脱离这具孱弱的人类身体,然后再去寻找答案。
不论答案在哪里,她都一定会找到。
不论这过程有多难,她都不害怕,她都将所向披靡,不再害怕一切困难和阻挡。
她们聊的没有核心,前言不搭后语。小环奇怪极了,还是说不出任何的原因。夜里他们在太子宫暂住。
她添灯油,问他:“你觉不觉得,殿下变了。”
青衣顿了顿,“人总是会变的。你怀麟儿时,也是这样的。”
她反驳,道:“可是殿下又没有孕,你怎么说。”
他叹了叹,“瞧你,总是疑神疑鬼。那你说,殿下变了什么?总不能变成另一个人吧!”他本是随口说说,她反倒更加笃定。
“对,对,就是变成另一个人了。”她喃喃自语,让青衣很担忧,“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怎么总是说胡话。”
小环拍他不安分的手,“胡说,我可好着呢。哪像你,每天就知道想些不着调的。”
青衣点头,“是,为夫想不着调的话,就你说一些着调的,你最厉害。”
小环大感为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好,我不跟你说了。”
青衣笑,“行,你说什么是什么。”
两人并排坐着,小环绣了一些花样子,想着给他添茶,一抬头,看到屋外人影,惊声尖叫,跌了壶,烫了手。
第二日,她就病了。
空空听闻,起身去看她。她进去,小环刚醒来。看着她,隐隐约约说着胡话。
“你别说了。”空空咬破手指头,在她眉心一点,在空中胡乱画了一下,小环便睡了过去。
惊了魂魄,果然是还是安魂咒有用。青衣进来,看到她眉心的血,犹疑了一下。
“不要动她头上的印迹。”她道,青衣无话可说。
“嗯。”青衣郑重的点点头,空空满意的出去了。安魂咒,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总之是用到了。
“你倒是大胆,敢用这种邪术!”郁垒出现,她也看得到。敬戌刚好出来,看到她自言自语,默默跟着。
“你别说废话。什么事儿?”她懒懒的,一句话都不想说。郁垒说了红缨枪的事儿。
“嗯,除此之外,没了吧。行,回吧。”
郁垒撇了撇嘴,“还有旱魃,他们都来过了。”
空空挑眉,“他们忠心耿耿,倒是娘娘没看错人。”
郁垒心中一堵,便脱口而出问:“那是你娘亲,怎么如此冷漠?”
讳将不说了,直接道:“滚不滚,不滚我帮你。”
郁垒嘿嘿一笑:“行,我不跟你。自然有人跟你。”他说完,不见了踪影。讳将心生警惕,回头看过去,就看见敬戌。
“你到底是谁?”敬戌再傻,也知道她不是讳将了。
空空叹了口气,这群人,都要来找事。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要干涉我,我自然也不会干涉你。你要什么我都知道,甚至可以帮到你。前提是,你安安分分的,不要给我惹事。”
对于空空的威胁,他并不害怕。他本是一无所有来到这个世间的。他靠着敬戌赵亭池章相仪的各种欲望维系生命。他现在最想要的,就是眼前这个人。
他好像知道了。这个人,就是他们三个人都喜欢的人。他笑了笑,俯身压了下去,抱着她亲了起来。
空空本不要如此。体内的讳将却格外享受,竟然让她用不上力气。正在她烦躁至极,脑中好像又有一些悠久的记忆窜了回来。
她和他亲吻,甚至亲密接触。那张面具,那个地方。酒馆,沙漠……
“滚,你怎么敢?”她愤怒的红着脸,敬戌笑了笑,“怎么敢?我怎么不敢。”
“你当自己是谁,你不还是蒋轻舟吗?你是谁?是空空啊,还是长孙讳将?”
空空眼睛一眯,觉得很搞笑。原来这一年的相安无事,在他那里,是早就戳穿的。
“你知道?”空空觉得有些想笑,早说不就好了。何苦如此维系。
“既然知道,何必如此虚与委蛇?”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低迷的低下头,“那么我是谁呢?你觉得我是谁呢?”
空空觉得敬戌是疯了,她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敬戌有些气,却好像确实是这个理由。他抬了抬手,没说完,空空就走了。
“这女人,真的是……”他虽然气,却还有一丝丝的快乐,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好像骨缝里渗透出来的。
夜里,讳将回来了。两个人对视一眼,敬戌损她,以为她还在。没想到讳将黑了脸,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不过一会儿,她又小声啜泣。
“你怎么……”他刚说完,意识到这是讳将。
“讳将,怎么了。”他放下书,去抱着她。她靠着他,试探道:“你也知道她了,是不是。”
他没说话,她又哭了起来。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哭着,又开始叙述这一切。敬戌头脑里乱的很,他的记忆虽然都在,可毕竟也不是他自己的。他的语言好匮乏,他的拥抱好没用。
“你会不会,不要我了。”讳将问他,他心里烦的很,却还是说:“恐怕不是我不要你,你……”
“不会的,我不会抛弃你的。”
讳将说着,亲了亲他的嘴角。他勉强一笑,点了点头。
“我也不会离开你的,永远。”
小环醒来,青衣欣喜极了。小环的眼眶渐渐红了。
“你,是青衣。”
青衣被这没头没尾的话整蒙了。
“是,我是青衣。”青衣念自己的名字,咬字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的陌生。
“那么,我是谁?”
小环的问题,他不得不认真回答。他噙着一抹笑,“你是我的夫人。”
小环坐起来,好像脑袋里出现了一些从前从没有的事,她害怕的捂着脖子。
“我的脖子好凉。”
青衣起来,又给她找暖身的东西。
“没事,没事,不冷。有我在你身边。”他悬着的心,渐渐松了下来。她还在,还在自己的身边。一切都过去了,未来的日子都有他陪着。她会和他白头到老的。
“我在,会一直陪你到老。”他安抚的拍着,她安静的享受着一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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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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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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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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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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