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疯子趴在丛郁中,正酣然大睡。
“唉,真不知道这疯子……”
两个乞丐走到娘娘庙,天冷,故而借宿一晚。
两个人偷摸着来到这黑天地,一个不小心便踩住一条胳膊,吓得屁滚尿流。
“这,这是……”
“兄弟别怕,还……还活着。”
其中一个乞丐碰了碰酒疯子,长长的松了口气。
“兄弟兄弟,咱们去那边儿待着。”
两个人咯吱了两下,便窝在一头,睡了过去。
“呼~”酒疯子一抖,猛地醒来。他望着房梁子,一股凉气从屁股根儿上窜到脑门子,打了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这大半夜的,能有什么人,恐怕什么也没有。
他系好大带,披了衣坐好,外面冷风呼啸,身体仍觉得不够暖和。
窸窸窣窣的动静,角落里的两位难兄难弟躺在一起,觉得只是鼠子野猫而已的。
大眼一抬头,眼前黑黢黢的一道人影,他吓得闭眼,手中露出一条缝,人影晃晃悠悠的出去了。
“哎呦~”他正皱着张脸,回过头又让吓得不轻。
“你这死相!”大眼推了他兄弟一把,嘴中骂道:“原来也是个没人样的!”
他兄弟小眼正睁着眼睛,张大嘴巴,一动不动的躺在他旁边。
他翻过身正要入睡,又觉得不对。
“小眼?”他又转过来,只见小眼身后插着一把刀,身体已经凉了。
他倒吸一口气,发怵的喊了一声。
“啊!!!!”
他害怕极了,慌张的蹬着脚下的稻草,连滚带爬的站起来,跑掉了。
只见大眼没跑出多远,一下跪在地上,嘴里“呜呜”着流出血,他不甘的捂着胸膛,看着冒出来的箭矢,挣扎着往前爬了三四米,不动弹了。
“唉。”屋顶上,酒疯子收回弓箭,背后的箭袋冒着红光,渐渐暗淡。
“你何时,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从天际飘来,酒疯子喝了一口烈酒,充耳不闻,继续回庙躺着。
只见小眼背上的刀仍在,大眼的身体化成一头野猪。
“这便是逃了千年的封豚。”酒疯子叹了口气,“它可能没想到,会有一天投在我的箭底。”
“你不是也没想到吗?”一位地府的判官渐渐现身,拿着链子勾住野猪的魂。
“押到锁魂殿?”
酒疯子颇为爱惜的摸了摸自己的酒葫芦,并不看他们。
“那岂不是要让羊入虎口?”判官冷漠的拱手,“多谢大人帮忙,我这里替您记上了。”
酒疯子并不搭话,判官带着封豚离开了。
“记账……”他平躺下去,听着耳边的风,渐渐低声:“那又有什么用……”
呼噜声渐渐起来,伴着冷风,一同吹散。
远在王府中的吴刚,同样怅惘不已。
从宫里出来,整个京中表面毫无波澜,私底下妖怪肆虐,已然控制不住。
天庭久久没有动静,不晓得是不是已经忘记姜国百姓。
他深夜动笔,让听差遣人快马加鞭送到赵亭池处。
赵亭池收到信,已经是十日之后。
第四日,赵亭池才与空空回到军中。两个人双手握在一起,赵亭阳看到,勉强的笑了笑。
这两天的不安稳,此刻彻底放下,只觉得轻松不已。
十二王承不住一击,便溃不成军。君路也退到暗处,再也没见到。
空空身体似乎好了起来,只有她自己晓得什么样子。真的是蜡烛到头了,是护着也没两天的回光返照。
攻进胡都,百姓大多没几个反抗的。有几个瞧见青衣,还下跪磕头。
空空坐在轿子中,仍觉得心安。
赵亭池细声安慰她:“入了宫你不便宜,你且休息着,我回头来接你。”
空空还想说什么,又觉得是这个道理,便欣然允诺。
她瞧着他的不战而胜,一日连续攻破三四个城池。
他最终把她放在城中,仍旧是个风流馆,女流甚多。各个不同面孔瞧着她,她觉得不自在,关着门兀自等待着。
直到夜里,宫中还没有动静。她着急万分,又觉得实在天真。
“有什么好害怕的,一定没事的。”
她安慰自己,眉头仍旧跳个不停。她捂着心口,一阵剧烈的疼痛涌了上来。
“何以……噗!”她刚想说什么,一口血喷出来,她倒在地上。
她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整个人疼得紧。
最后是一桶凉水浇醒了她。
“嗯……”她浑身一抖,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位老娘。
老娘是这里的管事,空空想赵亭池一定安排好了,没想到她还敢这么对自己。
“你……”空空还没说全一句,被人打了一巴掌。
空空低着头,吐出一口血。只觉得赵亭池应当是败了,不然不会……
“国师胜了吗?”
老娘不答,仍旧一套伺候。等到累了,蓦然听到一句“停手”,揉了揉发酸的胳膊,下去了。
空空衣裳贴着身子,发丝滴着水。
她抬头看,才发现竟然是去而复返的十二王。一切了然,空空觉得应当是活不成了。
她舔了舔嘴唇,“我以为是谁,原来是王爷啊。”她不屑的样子,虽然仰视,却好像充满着怜悯。
“我说,怎么如此可悲。”
十二王并不轻松,胳膊伤了也只是草草包扎,脸上还有炭黑的印记,想来受了苦来的。
“你还有空和我在这儿玩笑,原来你也不在乎他的命。”一句话让空空浑身一抖。
“他怎么了?”她越紧张,他越放松。
“呦,原来还在意,真是鹣鲽情深啊!”
他又捏着她的下巴,“可惜他还没死。”
空空松了口气,不停地咳嗽着。
“那你找我,有什么用?威胁他?”空空自嘲一笑,“若不是冷水泼我,今日我便去了。”
“你下的药,想必也知道份量。”
说到此处,他突然阴森森的笑了。
“我倒是好奇,为何你知道自己病了,却不求医。莫不是……你也怕回到京都?”
此言一出,空空哑然。
她确实早就晓得身体种了毒,只不过自己下的毒,去同什么人说?
看着她沉默,他继续说:“我们都知道,你不是真正的李月白。”他死死盯着她看,妄图看出空空的恐惧一样。
空空顿了顿,原来是这个事情。
“既然如此,你何必抓我?我一个将死之人,对你能有何等威胁。你这点胆子都没有?还是怕我告诉他,你没有兵可对抗。怕他一拥而上,将你剿灭?”
空空一鼓作气说完,不停地喘着气。
十二王起初还咬牙切齿的,后来冷笑不已,想起什么似的,听着空空说完。
“将他看好。”他指着空空,让老娘看着她。
看着十二王离开,空空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这小丫头,倒真是有本事。”老娘拿了一身全新的衣裳给她套好,空空竟然觉得她不算坏。
“本事?”空空哑着嗓子,“想来不是个好话。”
“嗤,你还知道。”
老娘四下观望,关好门窗,点了炉子。
“老娘也不喜欢那个十二王,要不是为了我手底下的,谁愿意干这些丧心病狂的事儿。”
空空笑了笑,“这就丧心病狂了?”空空指了指自己的伤口,有意刺激老娘。
“你也别激我。年轻时,老娘我也被人这么打过。”
火光映在她脸上,倒能看出是个美人。
“那怎么……”
空空说了半句,突然听到外头动静很大。
老娘警觉的站了起来。
“来来来,藏好了,来匪徒了,省的遭殃。”
空空还不明白,便被塞进箱子里。门被踢开,门外横陈着十二王的人和一些年龄女子。她才晓得,原来这里匪徒猖獗,也是法外之地。
听不清老娘说了什么,只知道老娘被掼在地上,吃了两三拳脚。
空空心急如焚,腿上却没力气。好在他们停手了,拉着老娘出去,不一会儿传出一堆女子的惊声尖叫,而后男人的笑声,最后归于平静。
空空趴在箱子里,有些喘不上气。就要昏死过去,眼前忽然明亮。
她瞧着眼前人,不由得滑下泪。
“章相仪。”他一把拎她出来,抱她入怀。
“别怕。”
两个字犹如定心丸,空空笑了笑。又想起老娘,刚要开口,老娘便一瘸一拐的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众姑娘。
“好了。”空空推开他,蓦然牵动伤口,暗暗深吸一口气。
赵亭池扶着她坐下,好好的检查了一番,心疼不已。
安顿好空空,赵亭池让老娘带着姑娘们逃了。匪徒当即便杀了。
空空有许多话要说,可惜他仍要进宫。
她叫他:“我等你。”
“好!”
空空粲然一笑,心中从来没觉得如此痛快过。
“你要当心!当心……”
空空又想起十二王,脸一白,追着去提醒,没想到他回头一笑,“什么?”
策马远去,空空同那个小丫头一同候在原地。
“妇人,进去吧。奴婢给您擦药。”
小丫头拉着她的手,她扯了扯嘴角,揽着小姑娘进去了。
深夜,她果然烧起来。小丫头急得直掉眼泪。
空空还听得清话,忽然问:“你是胡姬,一定找得到酒,是不是?”
小丫头瘪着嘴,晃着头。
“找到,给我送过来。去吧。”空空推了她一把。
她指着外面的天,摇了摇头。
空空苦涩一笑,“那,接点水来。”
她点点头,一下子跑出去,看不见人影。
空空嘴中渴的紧,一闭眼,再睁开,人飘在空中。
她大惊失色,“我死了?”
她疯狂的捞着地上的自己,仍旧徒劳无功。
小丫头回来,冷水巾放在头上,她才吐出一口气,醒了过来。
她看着自己,松了口气。强打精神,她擦过一遍身子,让小丫头继续换水。
三四遍后,总算觉得冷。她躺在被中,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她床边坐了一个人,背着她倒茶。
她动弹不得,嘴中又流出鲜血。她盯着他,他换换转过头。
赵亭阳……
她眼中的失落他看的一清二楚。他上来给空空擦掉鲜血。www.xiumb.com
“我请了胡医,说你……”他似乎不忍心说出那个字。
“兄长已经攻破胡地宫门,大帝逃了,兄长仍在追捕。”
空空点点头,竟然一个字也不说不出。她觉得自己应当是哑了。
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
空空闭上眼睛,任由赵亭阳说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赵亭阳按捺不住心中的躁动,更加看不得她如此痛苦。
“你知不知道兄长就要……”他正要说,被青衣打断。
“二公子。”
青衣请了赵亭阳出去,冷冷的说:“公子究竟知不知道,她还有几天好活。”
赵亭阳一愣,他只是知道她病了。从不知道她……
“我家主子并不是要欺瞒她,而是她的性命,延续不到班师回朝。”
赵亭阳不可置信的愣在原地。
“我们主子虽然对她有意,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将来,一定是会娶真正的李月白的。”
一句话,真正戳到赵亭阳心坎上。
“这话是兄长要你对我说?”
青衣无言,外头走进信使。
“王爷有信。”
青衣拿了信离开,赵亭阳回头却看到她。
“月儿……”
空空没听清方才的话,微微一笑。
这一笑,赵亭阳心头难受的紧。他勉强一笑,宽慰空空,“快回去吧。兄长快回来了。”
就要回来的谎话只诓空空一人,她信以为真,回去坐着。
晚上的辰光,赵亭阳又来,瞧见她挑着灯邀他坐下。
赵亭阳不晓得说什么,可也知道她心系赵亭池。又不好直说,只能讲讲军中的事。
聊着聊着,空空突然想起,那次上观星台时,看到赵亭阳。便在他手心写下,问他找她做什么。
提起这个,他有太多话要说。可惜这些话永远讲不出,只摇了摇头,“我陪着公主长到如今,想着送些什么,让公主有些纪念。”
空空半信半疑,别了他一眼。
她展开他的手掌,写下一句话:“你晓不晓得,我是神仙,我真见过嫦娥。再者,你放心,我不会真的死的。”
赵亭阳“噗嗤”一笑,显然不信。空空看着他,他才不笑。
“那你,是什么神仙?”
“我是……霉神。”
赵亭阳胸中为之一宽,“你倒真倒霉,不愧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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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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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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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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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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