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请了御医,十二王也等在外面。
“怎么回事?”大帝在外室坐着,十二王坐其下首。
“王妃有些小病,倒是不碍事。”
“呵,小病。”大帝目光淬着毒,剜了他一眼。
十二王两手插入袖筒,今日穿了月白缎的一袭长衫,腰上捆着粗麻的腰带,外面套了一袭绒衣。
“你倒不紧不慢,好像与你无关似的。”
十二王任凭他说,一句不回嘴。
医女进进出出多回,手上空无一物,额上却沁出一层汗。
大帝约略坐了半个时辰,便乘辇回宫了。
夜里,一道密旨飞入十二王府中。
大帝密旨,一定要查出病因才好,姜国使者正虎视眈眈看着,一定不能让王妃出事。
御医们深夜仍在讨论,始终没个对策。
到天空翻出鱼肚白,空空才醒来。她茫然的望着一屋子人,轻轻咳嗽了两声。
小环累,叫人替了下来。空空恍惚的看着他们来来回回的走动,做什么的都有,唯独没人问问她。
她疲惫的翻了个身,继续睡。
再醒来是华灯初上,屋子里也少了许多人。
这一趟,活生生从阎王那里走了一遭,空空实为感叹。
“王妃已然稳了下来,没大事。”
施金针的大夫也在,她才瞧见。她感念,坐起来让小环赏。
十二王也进来瞧她,将众人通通遣了出去。
“王爷有何赐教?”
空空喝莲子汤润了润嗓子,捧着茶碗静静看着他。
“今日,是因为瞧见大人,才……”
“才什么?”空空故作不解。
“你没瞧见?”十二王递上一个梨子,不知什么意思。
“王爷是要质问妾身,诬告妾身私会姜国使臣?”
“自然不是。”
空空看着他平和的笑了笑。
“我是被逼到没办法了。倘若过了今夜,你不帮我,让大人放我活路,我便将一切告知大帝……大不了,一同赴死。”
空空不解,何以赵亭池夺了胡地,他做不了王爷而已,何必生生死死。
“赵亭池为何执意杀你?”空空问出疑点,“总要有个由头。”
他捂着脸上的面具,低低一笑。
“因为……是我给你下的毒。”
此言一出,空空呼吸一窒,接着剧烈咳嗽。
“这毒……”
空空还想说什么,突然冲进一个人。
“君路?!”十二王深吸一口气,惧怕的站起来。
空空缓了缓,只见面具用伞抵着十二王的脖子。
“既然这么多话,我看你是这两天也不想活了。”
“君路!”空空喊了一声,脸色更白了。
他上前扶住她,“你别乱动。”
空空坐回去,才想起那个钩毒人的死,笑了笑。
“这个毒……”空空才晓得,原来这个毒是他下得,她说呢,怎么这病如此折磨人,原来不是先前的,怪不得……
“他为什么下毒给我?”空空执着的问,十二王滚了滚喉咙,并未回答。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男子。”空空一愣,看着他的面具,一脸的不可置信。
“君路!”十二王气急败坏的吼着。
“若不是大人救了你,你恐怕……”他上下打量着十二王,一脸不屑。
一言不合,十二王两人便大打出手,一发不可收拾。
屋子都要拆了,十二王被他擒住。
“你错就错在,想要用她威胁大人!”君路一把撒开他,“行了,赶紧滚吧。”
十二王满脸不服,还是退了出去。
“你想什么?”君路的面具闪着光,空空喘着气,抖着手喝了一口莲子汤。
“如此想来,他倒真该死!”
君路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噗嗤笑出声。
“你这人,罪魁祸首一直在身边,亏你发现不了。”
空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你倒是知道,怎么还让我吃这种罪?”
空空的话他答不出,摸了摸鼻头。
“原来你叫君路。”
“是,怎么?不好听?”
看他紧张的样子,空空说:“确实不好听。”
“不然叫什么好?”君路这样问,“你觉得我叫什么好。”
“名字乃是父母所赐,我哪能……”
空空知道失言,“不过,如今这个可以了,我同你玩笑的。”
空空说话不利索,君路不想计较。
“主子叫我君路,我便一直叫这个名字了。”
空空颔首,若有所思。
“来人了。”他一转身,坐在梁上,屏住呼吸。
“王妃。”一群御医进来行礼,都是诊脉的。
空空如今才知道,有了这一味毒,这些医者才诊脉不出疫源,倒是因祸得福。
“王妃这毒倒也好治!!”一位胡子稍长的御医摸着腮胡,颇为自信的态度收到众人嘲讽。
“臣倒以为,这病已经不能根治!”另一位如此说,众人少有附和。
“不过,总有十年寿命。好好养着,一定不碍事。”
此种说话甚多,各个附和,看来是众之所向。
“那你瞧着,本王妃吃什么好一些。”
小环欲言又止,空空安抚她,“端盆果子糕来。”
空空只当他们信口开河,看戏一样。
她的态度激怒了许多御医,纷纷攻讦,一点不顾及她是什么身份。
吃完糕点,空空遣他们离去。已经深夜,又可以休息了。xiumb.com
“主子,炭火不旺,奴婢再找一些来。”
空空摆了摆手,“不……”
一语未落,院中轰然一响,震天动地,不知发生了什么。
“主子。”两人面面相觑,空空倒不害怕。
“十二王……”小环一愣,脖子突然划出一道血线,然后倒在地上。
空空听到动静,敏锐的看过去。当看到小环躺在地上,心上一跳,胸口闷的紧。
“王爷。”空空看着他浑身铁甲,便知道他选了什么。
故而只是坐在那里,并不反抗。
“你真以为我还有用?”空空疑惑的问,十二王扛起她,一句话不说。
身上的衣服都错扣,她被放下之后,只能一个一个重新扣好。
空空失去小环,仿佛失去了左右手。她抬头,茫然的看着只有寸大碗口的天,咳嗽不止。
没有金针,她倒好像有了强心药,自己一个人也能挣扎着做些事情。
她坐在囚车中,硬生生坐了十余日。即便如此,倒好像真的有了新的生命。
等到打开囚车,见到的第一个人。他伸手进来,空空不自觉愣了。
“我来迟了。”
只见赵亭池着一身戎装,伸手握住空空,一拉手,空空落入他怀中。
空空恍惚回到城墙那日,那个说要带他走的人。
多日没有吃食,她这时才有了饥肠辘辘的感觉。脚步虚浮,一下子摔进他怀中,竟是再也起不来。
她抬眼去看,周遭尽是生面孔。
养了半个月,空空一个人住一个帐子,平日没了人侍候,许多事亲力亲为,身体倒强健许多。
“主子。”
空空恍然回头,本以为是小环,一回头是个十岁的丫头。
“月儿,这是兄长救的胡姬,因为十二王,家人都……”
小女孩儿眨着眼睛,衣裳换的不贴身,大约军中没有合适的。
“好,替奴谢谢国师。”空空接过小女孩儿,摸了摸她的脸,对着她粲然一笑。
赵亭阳欲言又止,恍然听闻有人叫他的名字,便又出去。
“亭阳,怎么样?”
“哥,月……公主已经收下那个丫头了。”
赵亭池点点头,身上仍旧是一袭灰色单袍子,行走间处处生风,不像一个行军打仗之人,更像是一个风流公子。
“今日大捷,只有小股流窜,要不要……”
“穷寇莫追。倘若他真跑了,绝不敢再回来。”
“嗯。”赵亭阳拱手,“王副将那边……”
“早就听说了。不过他女儿对青衣……”
赵亭池指了指王副将的女儿,正和青衣打打闹闹,不知做什么。
他一笑,赵亭阳也跟着笑。
“怎么,要不要吃花酒去。”
“吃花酒?你专设套让我钻!”他红着脸,赵亭池哈哈大笑,“你不吃,我去吃。”
“当真?”赵亭阳狐疑的瞧着他,他一脸认真,便坚定的说:“好,不去。”
第二日,他瞧着赵亭池拉着空空绝尘而去,直恨自己草率。
两人同骑一匹骏马,空空身子有些受不住,不住咳嗽。
“可是烟尘大了?”赵亭池问她,渐渐放缓速度。
“你……咳咳,你……”
“慢些说。”他拍着背,一脸的宠溺。
好容易不喘了,空空却觉得无话可说。
“我的鞋子丢了一只。”空空扬着脚丫子,没想到他翻身下马,双手捂住她的脚。
“你,你干嘛。”空空惊慌失措,心跳不止,慌忙间差点跌下马。
赵亭池从另一边拦腰抱住,“怎么这么不小心。”
“……”空空尚且无言,赵亭池扶她上马,“好好坐着。进城,买一双给你。”
他拿了面纱给空空戴上,“斗笠不大便宜,忍忍。”
他贴着她,说话间吹着的风惹得空空脖子痒痒的。
一路晃悠着,天色暗了下来。空空冷的紧,他无奈的笑了一声。
“还有三里路,我快些,找个酒馆,暖暖身子。”
空空无言,大约只有他想的出,给一个将死之人吃酒暖身子。
约摸一里地,已经看得见人烟,空空松了口气,赵亭池策马而过。
“别看,都不是正经人家。”空空缩着脑袋,果然很快来到城门处。
“今夜便在此处露宿。”
容不得空空拒绝,她一抬头,竟然烟花巷里楚红馆。
“你带我来这里?”空空怨怼的瞅着他,“本姑娘饿得紧,也不知道这里吃不吃的好。”
看着她生龙活虎的样子,总好过死气沉沉。
“徐老娘,可有宴?”
一个风韵犹存的老娘,靠在二楼。
“有!”徐老娘长的小个子,嗓门却是一顶一的。
“今儿是李老爷开的席,好鱼好肉都是。客官~里面请!”
她推着赵亭池,空空也不怯场,顶着一口气,也进去了。
“徐老娘,我也进得?”
空空望着她,她捂嘴一笑,凑了过来。
“章公子的小娘子,自然可以进。”
“我……”空空还没说完,让赵亭池拉了进去。
“他们为何知你姓章?”空空游在人群中,他并没有听到她的话。
“章公子,许久未见,没想到你已经成家了。”一个不过二十的小娘子,戏谑的看着空空。
赵亭池握着她的手,“我倒是想娶妻,只怕她不应。”
那女子“哦”了一声,肆无忌惮的亲了他一口,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
“既然如此,那奴也有机会了。”她还想进一步,只见空空站起来,开门要走。
“你去哪儿?”赵亭池不再玩笑,认真极了。
“你有你的小娘子,我不好在这里碍你事。是吧,章公子!”
他连忙告饶,“玩笑玩笑,她不敢的,快回来。”
只见小娘子哈哈一笑,转身离去了。
空空只觉得被戏耍了,待着十分的尴尬,脸上挂不住。
“怎么空见美人,不见佳肴,你这好地方也不行啊。”
空空有意激他,他恢复笑容,亲自斟酒,递给空空。
“今儿我停了你的药,尝尝这酒,可还好?”
空空接过来,试探性的舔了一口。
“甜的。”空空意外的瞧着,气消了。
“你可别大意,这酒很烈,不宜多喝。”
“当真?怕不是你诓我。”
空空一饮而尽,他颇为无奈的瞧着她。
“那这盏呢?”
空空瞧着这琉璃盏的,银花夜光杯的,五光十色,真瞧不准哪个酒烈,哪个不烈。
“你可真会挑。”
空空纳闷,他一饮而尽。
“这两个,是一对鸳鸯酒。”他将空杯并在一起,酒把正好合在一起,还真是鸳鸯杯。
空空脑袋发昏,嘴也不利索。
“我眼拙,头回来!”空空觉得不对,便咬唇继续说:“饿着肚子,便觉得脑子不清楚了。你见谅。”
她随意挑了一壶“咕咚咕咚”的喝了大半壶。
“自罚半壶。”
赵亭池也拿起剩下的半壶,一饮而尽。
“你不必赔罪,要怪也应该怪我。是我带你来,专程害你。”
一席话,空空听得真真切切。
一时之间,所有的委屈都化作眼泪,流入酒杯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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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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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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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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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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