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勰和老侯,是以一种蹲姿躲在桌子底下的。而刘勰身上的弹壳,就放在裤兜里,所以在蹲着的过程中,那弹壳慢慢的从兜里滑了出来。
弹壳落在地上,当然是有响声的。
好在弹壳落地的过程中,蹭到了刘勰的裤腿,所以落地那一刻的声响,并不至于十分清脆响耳。可对于神经紧绷的刘勰和老侯来说,这声音简直是比晴天的炸雷还要响!
事实上,在刑房这种密布的空间里,它的确很响。
就在警卫刚刚准备检查桌底下有什么乾坤的时候,地窖刑房的上方,却传来另一个着急的声音:“喂!你他娘的在下面干嘛?让你拿个东西搞这么久,队长都在催了!你她娘的是在下面搞飞机呢?”
警卫被这声音吓了一条,他立即抬头回应道:“哦,来了来了!这就上来!”
说完,警卫就又转回头,弯下腰,重新将视线放回桌子底下。不过呢,桌子底下空空如也,啥也没有。
也许是什么器件从桌子上掉下去了吧,警卫想,毕竟那桌子上就摆着有几盒钉手掌用的铁钉。见桌子下面没有异样,警卫就加快步伐,踏着楼梯从刑房里离开了。
“啪嗒”一声,刑房的入口重新关闭,这个幽闭的地下空间,再次回到了应有的死寂。
警卫离开后的一分钟,刑房那死寂的空气里,渐渐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喘息声。此刻,刘勰和老侯,正缩在“水刑床”旁边。他们屏息静气了那么久,现在终于可以张开嘴巴尽情呼吸了。
水刑床是用一大堆木头制成,它的外表就跟床没有区别,只不过这床的表面是倾斜向下的,是一个斜面。受刑的人睡上去后,脑袋那一头在斜面的低处,施刑人就用湿布盖住受刑人的脸,然后不停的冲水、泼水,或是浸水。
水刑是一道相当酷烈的刑罚,它可以让受刑人反复体会到溺水时濒临死亡的感觉,但又不会真的死。
幸好这张“水刑床”体积够大,足以挡住刘勰和老侯的身躯。刚才弹壳落地的声音响起之后,幸好老侯没有被吓懵,在两个警卫对话的时候,他就拖着刘勰,迅速转移到了桌子旁的水刑床后边。
有了水刑床的遮挡,两人才躲过了一劫。
事后想来,这完全是一场偶然得来的有惊无险。可以想见,假如这名警卫手中没有手电筒,而是打开了刑房的灯,又或者说,警卫的疑心再重那么一点,仔细去查找声音来源的话,那么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就要真相大白!
不过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容不得有假设。警卫离开之后,两个人没再多做停留,很快就沿着原路返回了牢房。
……
黄昏,傈垭岗监狱,探监室。
老侯坐在探监室,焦躁难耐的抽着烟。因为他等的那个办事人今天迟到了。
老侯一个人在探监室等了接近有七八分钟,那个办事人才匆匆忙忙的出现在探监室的另一侧。
“怎么这会儿才来?”老侯有些生气的问。
“路上出了点毛病。”办事人坐下来,避开老侯的目光回答道。
老侯掐掉手中的烟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上次你这边怎么回事?”办事人也看向老侯,“你不是说要越……”
老侯立即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打断了他将要说出的话。
办事人立即点点头,然后压低了声音接着说:“你不是说要出来吗?我在那地方等了整整好几天,最后半个影子都没见着!你要不叫我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上次出了一些状况。”老侯说。
“什么状况?”
老侯没回答,而是说:“听好了,我这边现在有了新的计划,时间也重新定下来了。”
“定下来了?”那人疑惑道,“你说的定下来,究竟是哪一件事?”
“都有。”
“都有?”
“嗯。”
“那……时间具体在什么时候?”
老侯说了一个时间。
办事人有些担忧的问:“你确定这次是真的确定了?”
“真的。”老侯点头道,“你还是在那个地方,把东西都准备好。”
“跟上次的安排一样?”
“一样。”
“好吧。”那人点头说,“那姓刘的那个家伙呢?还是按你上次说的办吗?”
“算是吧。”老侯眨了眨眼,“现在事情已经定下来了,至于他嘛……出监狱之前,我会解决好他,你不必操心,就先按上次说的做吧。”
“行吧。”那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老侯又向那人交代了一些事宜,就离开了探监室。
……
在地窖刑房里经历惊心动魄之后,刘勰决定取消李波的“参观之行”。因为去刑房参观,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徒增被警卫发现的风险。
现在的问题是,刑房里已经留下了破坏的痕迹,他们必须尽早逃出监狱。在离开刑房之前,刘勰和老侯设法将排风扇装了回去。幸好排风扇有一定的重量,即便是固定设施被损坏了,依然可以通过自重嵌在原位。
不过,这个办法只能作为应急之用,仅能让刑房里的破坏痕迹不那么明显。如果仔细往那通风口查看,依然可以发现通风口的端倪。
现在的情况是,刑房的痕迹就在那里,在监狱里多待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想要规避这个风险,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尽快逃出监狱。
刘勰和老侯从刑房里回来之后,很快就将越狱的日子定了下来。这个日子,最终定在了两天之后,因为两天之后,监狱会举行为期三天的“庆祝大会”。
庆祝的原因,是因为去年的那场“烧山活动”。
那场浩浩荡荡的烧山活动,让山里开辟出了一片全新的大烟场。烟场今年的收成很好,朗桑就特地向军队拨款,用来奖励在烧山活动中付出了艰辛劳动的全体官兵。
傈垭岗监狱,也在奖励的对象之中,因为在烧山活动中,监狱可是出动了几乎全体的犯人和大部分的警卫。
于是乎,监狱就只能按照上级要求搞一场庆祝大会。在这三天里,监狱会组织放电影,搞活动,更会给犯人们吃好吃的,以让犯人们感受到上级的关怀——想要马儿一直跑,关键时刻就要给马儿喂干草。
可以想见的是,庆祝大会是整个监狱范围的庆祝,那么监狱的警备队,自然会比平时更加松懈。并且老侯得到消息说,警备队的王队长,刚好会在两天休假。
如果在这期间越狱的话,那成功的概率当然会更大。而且警备队没有王队长的指挥,那必定不会有那么高的效率。
越狱团队决定,庆祝大会的这三天里,哪一晚下暴雨,就哪一天开始逃离监狱的行动!
并且最终的越狱计划,也被敲定下来。他们的计划如下:
13号牢房的犯人从牢房出来之后,通过下水道潜入警卫区,到了警卫区之后,团队将兵分两路,各司其职。
刘勰将作为行动中的“斥候”,前往刑房拿取老虎钳。
而剩下的人,就顺着下水道前往监狱外围的“预定逃离点”,等待取到老虎钳的刘勰赶过来。
最后,刘勰用老虎钳剪开铁丝网,越狱团队的人,就可以逃出生天了。
刘勰策划了那么久的越狱计划,最终凝练成了这么简单了两三步。不过这简简单单的两三步,可是解决了多少难题才换来的!现在,刘勰距离最后的自由只差一步,这临门前的一脚,他无论怎么说都要把它踢好!
不过,越狱层面的难题虽然是解决了,但还有另一个不可忽视的大问题困扰着刘勰。
上面列举的越狱计划,只是属于13号牢房。别忘了,在13号牢房只好,还吊着一个谢眼镜呢。
谢眼镜当初跟李波调换牢房之后,就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李波的床位。在他的牢房里,可没有13号牢房那样的洞,他没办法逃出牢房,也更不可能逃出监狱,总不能抛下他不管吧?
谢眼镜成了拖累越狱计划的最大问题。
当初谢眼镜和李波对调牢房的时候,刘勰就向谢眼镜说过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但是呢,这个主意如果要实践起来,风险相当的大,几乎可以说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
当时的刘勰,只是把这个主意当成后备方案,他认为后面会有充足的时间去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可是,就目前来看,那好像是唯一的办法。因为刘勰没有时间了。
这个主意的风险哪怕再大,也只能豪赌一次了。否则的话,谢眼镜就无法逃出监狱。
越狱的日子,转眼之间就到了眼前,这令每个人都揪紧了心。越狱团队的五个人,不再像之前那样围在一起讨论这,讨论那,他们都闭紧了嘴,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大家心里就一个愿望:在逃出监狱前,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
这天,刘勰早早吃过了晚饭,他独自走到食堂的角落,找了一个面向西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从这个位置看出去,面对的刚好是山势走向较低的方位,今天监狱没有下雨,山间的视野开阔,不仅能看到金黄的落日,还能看到层层重叠的远山近壑。
每天下午,刘勰都会坐到这里来发呆,这是他在监狱里唯一的爱好,夕阳可以让他感到平静,他喜欢对着那方向安静思考。
此刻,晚霞像是在燃烧,天边是又红又紫的一片。晚间的山风吹拂在脸面,令人倍感轻松。刘勰觉得眼前这一切特别的美。
明天,就是越狱的日子了,如果明晚下雨,那么这将是刘勰在监狱里欣赏到的最后一场夕阳。
现在,刘勰已经算是一名合格的囚犯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他都已经适应了监狱的生活。初入监狱的那个刘勰,与现在的刘勰,简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不知怎么的,刘勰望着那夕阳的方向,情不自禁得回想起了监狱的一切。从入狱开始到现在的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里回闪着。最终,刘勰心中的感慨万千,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xiumb.com
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他觉得自己失去了很多,不过呢,也得到了很多,学到了许多。回想过往,刘勰竟觉得在监狱遭遇的一切,全都是顺理成章的,他不再会因为这场离奇的遭遇而愤愤不平,更不会日复一日的去抱怨现状,抱怨不公。
也许他注定要经历这一切吧。从宇宙大爆炸那一刻起、从生命诞生的那一刻起、从他由娘胎里出来的那一刻起,这一切都是注定发生的。
对与错已经不重要了,正义与公正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刘勰在乎的是未来会怎样,这场遭遇的结局会怎样。
而现在,他就在等待结局的路上。就算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也要亲自把结局找出来,或者说,把结局变为自己想要的样子。
为了这个结局,刘勰从进入监狱的那一刻起,就不停的在挣扎,在抵抗。他一直在努力夺回自己应有的东西。
夕阳的脚步像个迟暮老人,蹒跚着迟迟不肯落山。祥和的目光洒在刘勰的脸上,让刘勰感觉特别舒服。
就在刘勰陶醉于眼前的美景时,貌猜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
“又在晒太阳呢,刘工?”貌猜嘴里叼着一支烟,坐到了刘勰旁边。
越狱的时间定下来之后,貌猜这个胆子不大的家伙,整天心神不宁,寝食难安。为了缓解心理上的压力,他就在老侯那里拿了一包又一包的香烟,整天烟不离手,抽个不停。
“是啊,晒太阳。”刘勰侧头看了貌猜一眼。
貌猜吸完了最后一口烟,然后将烟头弹了出去。
刘勰又问了他一句:“怎么,你有事找我?”
貌猜躲开刘勰的眼神,满脸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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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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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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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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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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