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虚空的年日>第21章 天底下那么多可笑之事
  第21章天底下那么多可笑之事

  1、

  还没登上车子,简慧便收到元直的短信。

  天已黑,街灯闪烁迷离,他们几人从饭店出来,沿街上芥末黄甬路前行,喝了酒,人变得兴奋。街上有车,屏息凝气,没嘈乱的喇叭声响。十字路口处,看红绿灯,然后穿马路,几人嘻嘻哈哈笑闹,有人捶她的肩。

  这次朋友聚餐,她在网上号召,来了十几人,大部分认识,唯有元直自己报名。

  元直坐她左首,她理应对新人照顾,不停夹菜给他,帮他斟酒,他是男子,大大方方,从不推赖。席中一个女人对他表示好感,一直央着要跟他对饮,一杯接一杯,那女人极能喝,元直渐渐红脸。

  那女人发短信给简慧:我看上你身边那位。简慧冲她笑笑,回复她:“帮你。”

  酒过几巡,菜也吃罢,夜渐浓,大家各自散去。临散前,照例问每人说出一位席上看中的人,不在意,只是玩笑,不讲不行。大家推推拖拖,没有正经。

  那女人不依不饶问元直:“你看上谁?”

  他搔头皮,她说:“你是不是看上我,不好意思讲出来呢。”引得大家一阵笑。

  众人各自回家,相互告别。元直叫出租车走了,简慧和薇、米、龙穿过马路。

  站那里等车,然后提到元直,提到某个女人看上元直的事。

  她说会陪他到路口。米说。

  元直到底看上谁?薇问。

  正说着,简慧有信息进来,他三人“咦”了一声,狐疑地盯着她。她笑着说,你们不会认为是元直发来的吧。

  极有可能。薇说。

  果然是他,他对简慧说:真希望上车时看到的人是你。

  天,他看上的人是你!薇说。

  三人正要取笑,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果然是元直。

  上车了吗?他温柔地问。

  还没。

  三人在吃吃笑,薇捏她手臂,她挡开她。

  其实刚才想说看上的人是你。他说。

  回到住处,是薇、米、龙三人合租的房子,简慧算借宿,跟薇一床,米和龙是情侣,自然一床。睡之前,他们打趣,说要吃喜酒。

  他们住曹杨八村一幢老式公寓,水泥灰的外墙已斑驳不堪,房子年久失修,又是顶楼,房间角落挂着纤长蛛丝和一圈圈黄色雨渍,墙皮大片脱落,被米用白色纱帘遮盖,布置得宛如盘丝仙洞。

  三人居此一年多,最近米和龙买了新房,很快就搬。

  临睡前,薇还跟简慧窃窃私语,隔床两位已经入睡。薇说,元直看起来还不错。简慧说,表面看不到真实。薇说,凭直觉总有十之八九。

  2、

  之后的日子,元直一直给简慧短信,他们还相约见了面。他告诉她,他单身,湖南人,来上海只有一年,上海话说得比她好,内陆人与上海人发音不同,尤其讲话弯弯曲曲的湖南人能说出地道上海话,令人难以置信。她依然如往常保持平和善意的微笑,听他讲他的事,好像是推销。

  分明看出他的紧张和不知所措,想他是单纯之人,不会说谎。他又是自尊超强之人,喝杯咖啡也要争抢埋单,觉得可爱。慌乱中看出他的真诚,也在慌乱中看出她的怜悯—一种发自内心对孤独者的同情。她也是孤独患者。

  你哪天休息?他问。

  周三,你呢?

  我也是。我们可去看电影,半价。

  那时,薇和蔡老师交往,他们不住一起,也是周三休,所以,他四人常约一道看电影。两人坐前排,两人坐后排,电影开演,有时看3D,戴着黑色眼镜,黑咕隆咚,去摸他的手,他手心是汗,紧张到不行,她还曾主动亲他的脸,他才敢回亲。薇得知此事,笑得花枝乱颤。

  始终觉得他缺少自信,虽然表面强装一副笑脸,其实内心非常自卑。问他的事,吞吞吐吐,有时话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去,他总对她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后是什么时候?

  你们是在交往吗?薇问。

  现在,反倒成我追求他了。简慧撑着头,无奈地说。

  他是这种性格的人,像温开水。薇说,你该为了幸福让着他。

  话是如此。没讲下去。

  元直说跟她在一起,完成几个“第一次”,例如:第一次聚会、第一次看电影、第一次……

  什么什么的,说他会一直记得。他一定将自己封闭了很久。

  他果然是单纯。薇不止一次说。

  他再晚都一定回去,决不肯在外留宿,有次他们在薇家喝酒,六七人,喝得昏天黑地。他坐简慧旁边,底下拉住她手,热乎乎的,台面上喝酒碰杯,三两个人打趣。因元直是新人,大家灌他酒,他果然喝得满面通红,她于心不忍,一直帮他挡酒,她素有“千杯不醉”之美称,频频端他的杯子,大家本就想看他们腻着,见此情景,开始起哄。他拉她手时,摸到一块未结痂的伤口,问起,她说不小心碰坏了。他拿起来看,那块月牙形状的小口子翻了皮,肿起来,泛着绛紫色,他心生怜悯,拿到唇边吻了,然后问她,还疼吗?她甜蜜地说不疼了。

  那晚喝到十二点,元直坚持要回,薇说没车,他说可打车,薇说太贵,他说没关系。简慧送他出门,眼看他到路口叫车子,才悻悻而回。慢慢爬到楼上,刚脱鞋子,他就有短信进来,说已到家。

  看来住得并不远。薇说。

  3、

  第二次他坚持要回家惹火简慧,她质问他,我会吃了你吗?

  那天,也是周三,他们休息,早上打了一通电话,约在某处见面,决定去看她的好友碧绿。晚上,三人吃湖南菜,饭毕,元直送她回家,外面是霓虹灯和行人,车上很挤。

  他的电话响了,他看一眼放进口袋不理睬。简慧狐疑地看他,他装作没看到。电话响几声之后挂断。坐了几站,电话又响,他照例不接,她问何故,他说很烦。

  是谁这么烦?

  是我合租的室友。他说。

  电话第三次打来,他接了,支支吾吾,电话那头劈头盖脸嚷嚷,离得远也能听到一个女人尖声怪叫。

  他说我下车再打给你。那边还没吵完,他就挂断了。

  怎么了?她问,一种不祥预感袭上心头,压迫她敏感神经。

  没怎么,我那室友问什么时候回去。他说。

  你室友也管得太宽了。她冷冷地说。

  他不再说话,腾出一只手拉住她。

  车上很暗,没人发觉她眼中淡淡哀伤。

  车到终点,鱼贯下车,进小区,元直跟在后面,本以为他会同简慧一起上楼,可到楼下,他不肯了,说要回去,两人僵持不下,谁也不肯让步。

  外面突然冷起来,简慧不禁打个寒颤。怎么了?我会吃了你吗?

  我要回去。他说,不然室友会一直缠着我。

  为什么让她缠着你?难道她不仅仅是室友?

  一时说不清楚。他说,我这就回去说清楚。

  他想尽快脱身,她突然害怕,眼前的他变得陌生,他和那个名叫“室友”的女人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随便你,我住501,如果你回心转意就上楼。说完,她转身进去,貌似很潇洒,可在等电梯时,她竟悄悄落泪。他没进楼,也没一个道歉的短信,他无声无息走了。

  回家,她怅然若失,跌坐在床上,看窗外不知何时飘起雪花,一片片簌簌而落,十分明晰,手机信号满的,却没他的短信。

  一小时后,她终于忍不住发短信给他,虽然还在生气,但不得不关心你,到家了吗?

  如石沉海底。

  4、

  他们终于又在一起了,是临近元旦时候。

  上次的事,薇帮简慧分析过,她说元直一定住在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家里,或许因刚来上海不久,急于安身,所以找到她,不用付宿费。薇说,他极可能委身于那女人,说不定是个老女人。简慧觉得很有道理。思前想后,若此事是真的,实在不能怪元直,初到上海时的窘迫她经历过,可以理解,只要他从此不再与那女人往来,她可以原谅他。

  他也一直有短信,对于上次的事,他只字不提,对于他与那女人之间的关系,他也不提。薇问简慧,你能帮他解决住的问题吗?她表示不能。薇说,那就不能怪他了,搬出来是他自己的事,不搬出来也没办法,你总不能强迫他。

  简慧无奈地瘪嘴,心知肚明。

  元旦那天,逢周三,薇家举办“晚宴”,叫几个要好朋友。

  下午时,薇陪简慧去徐家汇,打算买个新款MP4,正预备付钱时,元直匆匆赶来,抢先一步刷了卡,简慧急急把钱塞他,他不肯收。算我送你的新年礼物吧。他傻傻地笑。

  薇一边说好感动,一边将此事打电话告诉其他人。

  再说晚上,薇回家买菜,基围虾、排骨、香菇片,七碟八碗摆了满满当当,辛苦烧了一桌子,人也陆续到齐。除简慧、元直、薇、薇男友蔡老师、米和龙之外,加了一位名叫“嫩汁”的朋友。嫩汁当然是绰号,她本姓林,名棋儿,上海人。她也有男友,但男友算最不解风情的一位,本应出席的“元旦晚宴”却和朋友吃饭喝酒去了,嫩汁十分愤恨。

  这男人对嫩汁也并不算好,可据说床上功夫了得,花招十八般,积于此长处,嫩汁对他委实放不下,任多少人劝说,仍同他往来,她们几个好友恨得牙齿咬成碎玉,嫩汁每有伤心欲绝哭得死去活来时,就拖着一干人陪她宿醉,不醉不归,归了再喝,喝了再醉,醉后大哭,折腾死人。所以,大家对那男人一点好印象没有。

  嫩汁从前跟简慧电话,咒骂的都是薇和蔡老师、米和龙的恩爱,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一声声长叹,犹如发自深邃墓穴。逢节日时,薇和米秀男友送来的礼物,简慧无所谓,嫩汁就苦了,所以,逢节日,她就躲起来,拒绝与任何人通话,拒绝看任何人礼物,在心里一遍遍诅咒男友。

  这次,薇和米不出意外收到礼物,几乎没惊喜,一个手表,一个金箔玫瑰。嫩汁几天前曾打电话给简慧提到“晚宴”一事,她说希望简慧帮忙,在晚宴上提起薇和米的礼物,定要表示出极度惊讶,夸张到抓头发撕耳朵也不打紧,抓掉的她付钱,让男友看。简慧笑着说好。没想,事有凑巧,晚宴没开始,简慧就预先收到元直的礼物----那台他付钱的MP4,薇多事,打电话给嫩汁,结果嫩汁在电话里破口大骂,连简慧也变成“忘恩负义之辈”以及“没有自我的下贱女人”。

  听后,简慧笑得直不起腰。

  晚宴排场大,七人出席,嫩汁男友跟别人聚会去了,她孤零零一人,心情沮丧,岂料几杯下肚,薇不合时宜地提到简慧的礼物一事,惹得嫩汁“哇”地一声哭出来,吓得一干众人不知所措,简慧只好坐过来劝她,她顺势靠在简慧肩上恸哭。薇悄悄伸四根手指比给元直看,元直不解,薇小声说,这是她第四次哭湿简慧肩膀。

  她们都喝多了酒,几十只空瓶摆在脚下,米还悄悄命龙去买。元直拉着简慧的一只手,他脸喝得红通通,醉眼迷离。他们让他吻她,他乖乖吻她。

  席毕,嫩汁男友姗姗来迟把她接走,她幸福得心花怒放,薇和米喝得吐了,元直也吐了,简慧与另外两个男人合力将元直抬到床上。他醉得如一滩泥,无论如何回不了家。

  她承认是故意的,定要看他不回家有什么后果。

  她睡他边上,他喷着酒气,摸他的脸和额,发现滚烫。夜里凉,伸手替他盖被子,他迷糊间捉住简慧的手往衣服里塞。她也就顺势伸了进去,摸到他的胸口、肚子,摸他硬梆梆的金属腰带扣。他靠过来吻她,解开她的衣服,声音轻微,怕吵到别人。

  他扳她的身子,试图压下去,竟犹豫起来,明显感觉他僵在空中片刻,然后慢慢退下去。

  她看着远处什么人家的灯光映在窗棂上,幽幽的空旷。

  次日一早,他便走了。

  5、

  又过一礼拜,碰到休息天,他们短信里说好碰头,结果他迟到。她沿着一条路反复走,料想他被同室女人拖住不放的情景。

  一小时后他姗姗来迟,神情哀伤,见面便问简慧春节是否有空,跟他一起回老家,他家在张家界。

  他说,我想和你在一起,但你了解我家里。

  她说,我接受你的一切。

  总之,去了我才给你承诺。他认真地说,想带你回家。

  他们很快忘记这件事,继续逛街,两人吃中饭时喝了酒,人变得兴奋,走路勾着小指。

  第二天中午,他要走她的名字和身份证号,她下午接到航空公司确认短信,通知张家界机票已定,他是铁了心要带她回去。xǐυmь.℃òm

  更令她感兴趣的是他的谜底。

  6、

  元直消失几天,没有动静,发短信也没回,好像失踪了,他总是神出鬼没。

  突然一天,简慧收到他的短信:这几天忙着没看手机,谢谢你关心我。话有生疏之感,她恐是多心,客套回了一个,他再没发过来。

  第三天黄昏,元直发短信说晚上和同事喝酒,不知结束时间,可能不方便,不要发短信给他。

  话说得极为婉转,还是让她起疑,晚上十一、二点,她故意发信息给他,过了半晌,一个消息回复:我朋友很好,他说谢谢你的关心,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简慧骇了一跳,不过立刻明白,他手机落在同室女人手上,听出语句里的醋意,他曾说他并不喜欢这位多事的室友,她没生气,反而觉得自己赢定了。

  那让你朋友亲自跟我说。简慧回复过去。然,对方没有一丝动静。

  这一夜她没睡好,心慌慌,夜里几次醒来,透过窗帘看外面,黑幽幽的天,远处街上华灯泛着橘红色光,透过来一片暧昧之色,天色渐渐变化,从深到浅,从黑到蓝,她观察天,也观察自己内心。

  第二天一早,起床给他打电话,无人接听,再打,仍无人听,一共打了四通,最后放弃,浑浑噩噩去上班。

  快到公司时,一个陌生号码打电话进来。

  简慧吗?我是媚。对方声音,你还记得我吗?

  媚这人简慧当然记得,三年前她是简慧的蜜友,不知怎么认识的,亲热过一阵子,然后就奇怪消失了。后来有人告诉简慧,媚是她前男友的前女友,与她联系是为知道前男友的事,然后从中破坏,报复前男友。媚心里一直有他,处心积虑挖空心思搜刮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包括接触的人,比如简慧,然后动用一切办法接近,从中破坏,让双方损失,她不惜代价,哪怕鱼死网破,她要报复。结果,没多久简慧和前男友分了。

  三年后的一天清晨,她竟能接到媚电话。

  记得你,有什么事吗?问她,心里却不争气地怦怦乱跳。

  你最近跟一个叫元直的人有接触吧?媚开门见山问。

  怎么?这样问,心里已有答案。

  好,我告诉你,他是我现任男朋友,我们在一起三年,房子也买好了。媚说完,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我本以为可以就这样生活下去,没想到他竟然接触你,你知道他怎么有你的联系方式吗?

  嗯?

  他这人卑鄙到极点,盗我QQ,翻三年前聊天记录,知晓了我们所有的事,他大概想要报复我,于是接触你,他一直对我怀恨,他就是要让我知道这些事,他要我死!媚在电话里发怒,他现在就在我旁边,像只丧家犬,连你的电话都不敢接。

  原来他们在一起三年了。媚三年前接触简慧时,他们已在一起。媚为报复前男友找到她,三年后,元直为报复媚又找到她。她始终被利用,成他们复仇工具。

  媚很快挂断电话,挂断前,媚说会让元直打电话给简慧讲清楚。

  简慧脑子一片混乱,心又不争气地疼起来,元直这人是怎么出现的,怎么走进她的生活,竟然全部都不记得。她停下脚步,蹲在石阶上,用力拍着头,像块一颗沉重不堪的巨石。

  本以为……本以为……只剩下喃喃自语这三个字。

  7、

  几天后,元直才跟简慧联系,这只缩头乌龟,他根本不知道她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她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他告诉她媚说的是否属实,她也并非纠缠不休之人,可他一直躲着。

  他承认起先是为报复媚才与她接触,但说后来爱上她。第二天,媚电话里得意地跟简慧说,他一定会告诉你,起初为报复,后来深深地爱上你吧,这戏码他用惯了,他用这方法跟我几个认识的人都说过。

  简慧突然觉得元直和媚同样令人恶心透顶,脸上挂满虚伪和卑鄙,他们利用她的善良作为报复别人的工具,无耻。而她白白付出去的感情,不管三年前的那段还是现在,换来子虚乌有,换来媚和媚朋友们的嘲讽,她们终于满意地看到与“前男友”关联的人受伤害,终于心安,终于满足她极度变态的空洞内心。

  简慧仿佛看到媚满足的狰狞的脸,她想不能就此摔倒,她决定也要报复。

  8、

  简慧再次约元直见面,违心说原谅他,让他安心,并安抚他,听他诉说跟媚在一起的苦处,善解人意地冲他微笑,给他鼓励,让他加油。

  他越发觉得对不起她,他说真的爱她,这她信,不然不会连机票都已订好。媚曾说,他们买房省吃俭用还贷款,她知悉元直买机票的事,说气得发抖痛心得要死去。简慧表面安慰媚,心里在笑。简慧每给元直一次安慰,他回家就变了另外的人,媚害怕打电话给简慧,说家里发生的一切。

  你不知道。媚说,有一晚他睡到半夜把头往墙上撞,说他想去死。

  元直告诉她,媚这人脑子出问题,半夜不睡觉,把头往地上磕。

  ……

  媚说,我知道元直还同你联系,不然他不会一回家就拉长一张脸,你知道有一天他说什么,他想同时拥有我们两个。

  元直说,我不能离开媚,但同样放不下你,怎么办?

  简慧说你去找媚,告诉她,我不介意做小三。

  元直真的去说。

  ……

  这段感情变了质,演变成一场闹剧,何不让闹剧更荒诞些,所以简慧说想进入他们生活,她对元直说,我会对你们两个很好,元直果然跟媚说了,媚痛心疾首。

  一个清冷的周三,临近春节,雪下得勤。

  他们穿厚的羽绒服,手拉手去北京西路接媚下班,她把一只手塞进他口袋,他双手插兜紧抓着她的,用力捏。过马路,她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

  千万不能让媚知道。他说。

  这时下午五点钟,天暗了,街上车多起来。走到媚楼下要分手,他紧紧抱她,亲她的嘴唇,然后上楼,她没事人一样缓缓往回走,抬着头迈着四方步伐,没人注意她脸上挂着泪珠。

  当天晚上,元直和媚回家又吵架了,简慧上网得知此事。

  媚说,他真是疯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说要死,我抱着他的腰往床上拖,然后我急火攻心昏死过去,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床上,赤身裸体,而他光着身子站在卫生间,对着镜子在剪自己头发,你说吓不吓人。

  简慧脑海中出现一个电影画面,和媚形容的一模一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

  第二天中午,元直发照片给简慧,是他参差不齐的头发,剪得狗啃般。照片上的他形容憔悴,无精打采,他说,我把自己的头发给剪了。

  元直说,媚这阵子疑心太重,每晚都要床笫之欢,有时我累,她就发脾气,说我还与你有关系,我的力气都花在你身上,好事不能都给你一个人,还说如果再被她发现,就拿剪刀把我那里剪掉。

  简慧脑海中出现画面,媚拿把剪刀,满脸邪笑直向镜头扑来。

  元直说,我本来是预备跟媚分手,带你回张家界就是这意思。你知道媚多霸道,而且仗着是上海人有点小钱了不起,平时说话完全没素质,她跟你没法比。

  元直说,他早已受不了媚,以前他们也分开过,每次都因事耽搁,上次分手,她突然去医院做丰胸丰臀手术,躺了好几天,要他照顾。媚疑心太重,神经又不正常,只要一提到前男友,就咬牙切齿说要将对方碎尸万段,真的吓人。

  ……

  媚第二天发短信给简慧:昨晚想要,他不给,结果我差点将他废掉,哈哈。

  简慧越发觉得他们无聊。

  9、

  不过几日,媚又开始苦苦哀求简慧放过他们,简慧说和他早已结束。媚说,只要你还同他联系,就是给他信心,他就要嚷着跟我分手,没有我,谁能管他,我帮他家里还了多少债?他在上海一应开销,他的住所,谁管?不是我,他早就死在街上了。

  简慧突然醒悟,元直与媚谁也离不开谁,谁离开谁都不能活,他们是绑在一起的。简慧突然不再纠结,输了又能怎样,不过被像猴子耍了一次,不过让别人加了一段说笑谈资,没少肉,没损失钱财。倒是元直浪费两张机票,春节时,媚怕他偷偷带简慧回张家界,死活不让他走,甚至扬言要割脉,天天磨刀,吓坏了他。

  看自己,再看他们,都觉可笑。她糊里糊涂一次又一次钻入别人圈套,他们两个呢,他说她有神经病,她反过来说他脑子不正常。简慧一人坐在公车里,常常想着想着笑出声音,多狗血又有趣的故事。

  她向媚保证再不会出现,并且拉黑他们QQ,删除手机号,不再联系。希望他们能幸福地生活,按他们习惯的相处方式。

  春节后一天晚上,元直发彩信过来,是他孤苦伶仃坐在医院塑料椅上吊盐水的照片,满面黑暗之气,简慧忍不住问他,媚呢?他回复,在家睡觉。她就再没理睬他。

  还有一次,也是晚上,天黑得要命,下着大雨,元直发来短信说:你可以帮帮我吗?当时简慧去洗澡,没看到,回来时,他已补发另外一条:不用了,我只能求自己了。简慧知道他们又发了失心疯。她关掉手机。

  很久之后,大概一二年,简慧偶然间通过别人电脑看到元直的一条QQ签名:曾经没把握已经失去,失去才知珍惜,晚矣。

  简慧有时想,天底下那么多可笑之事,她这桩又算得了什么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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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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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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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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