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的时候,他在她的右边,均匀呼吸,她的发如海藻,铺散了一床。
天已经亮了,光线透着窗帘照射进来,暖的光让她苏醒。
昨晚玩得太迟,酒吧里轰隆隆的声音像排炮炸开一样。大概久未出去玩的关系,听的音乐似乎也带了些阿拉伯异域风情,爆裂中带着悠婉的哀号。
DEETWO二楼的天花板吊顶石膏白,刻着镂空的大片的叶子纹案,卷卷曲曲,映衬了红色暧昧的光,中心是酒台,围聚了无数妖媚的男人女人,有搂的,有抱的,有贴着面跟着音乐移走的,有独自一个喝着酒并且注视四周的----仿佛来这里都只为了互相看着。
熟人一个一个从身边穿过,他们急于寻觅谁一样,有的是早些年认识的,匆匆一瞥来不及打个招呼,有的是十分面熟叫不出名字,等她想起来的时候,人已经不知飘摇到什么地方了。
他们靠得近,她先是喝着冰水,带点柠檬味,后来和阿ken去一楼舞池里面跳舞。
音乐在狂躁,刺荡着耳膜,台上妖男妖女半裸着身体跟随音乐的律动摩擦,下面有人鼓掌尖叫,烟味酒味混成一道迷雾笼罩在舞池上空。
他们也在跳舞,他和她,偎着彼此,有时他搂她的腰,有时面对面抱着,他在她耳际轻轻小啄,一股温热的气涌入耳内,毛茸茸的痒。
千百人,她是最普通一个,因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简单地靠着墙面发呆,竟也发觉有袭来的古里古怪的目光。
以往所有的自信与美好,有点摇摇动荡地偏离骄傲的心脏。
他偶有照顾她的情绪,没有游走到其他朋友身边。难得去打个招呼,总是先告诉她。她点点头,看他笑眯眯离去。
其他几位朋友也都跳够了,人是越来越多,渐觉无聊,除了对看还是对看。
三点多钟,他们离开,酒吧外面依然站了很多人,依然古里古怪的目光相互打量。
阿ken取车,他们五六个人回斑马旅馆去,车子开进外滩隧道,天蓝色的墙面在白色灯光下显得干净,映得车里都是白亮亮的光。
他右手拉着她的左手。十指交扣。然后把头靠着她的肩,均匀呼吸,看起来十分疲倦。
到了旅馆洗澡睡觉,关上灯的时候是四点三十分。
抱紧彼此,仿佛这是此生最后一次相拥,将对方灵魂捆绑带走,生生世世占有。
夜幕被掀开一角,天在渐渐苏醒,而他们才慢慢睡去。
她清早走在周末无人的街头,太阳不算大,空气中有微风吹拂着。
她穿的一件鼠灰色衣衫上烫着金花,领口是圆的包着白色的宽边,下面是一条藏蓝色的牛仔裤,脚上穿着红色的帆布鞋。
她极爱这双鞋。
她的衣裤很多,买了又买,和书籍一样,有时买了不穿,丢在家柜里,鞋子却极少,尤其是红色的鞋子。
去年买过一双绿色的,穿了一个月后弃之不理。
这鞋买的时候小了一号,店家说穿穿就好了,可是她穿得脚磨红肿了也没有适应过来,而她又是那么固执,另外的鞋不去理会,唯独要把这一双穿进去。
半个月了,她穿着这双鞋见过他,他们一起从郊外开车回市里,不去谁的家,固定在一家有红红绿绿墙面的小旅馆里。在他的家,她不踏实,客厅里走来走去的人中,没有她想要说话的,除了他。
小旅馆精致漂亮,摆放了很多瓶瓶罐罐,床很大,铺着蓝灰双色的棉布床单,两只蓬蓬的枕头挨放在一起。
她喜欢软的枕头,太高睡不着,所以有时候他搂着她睡,把手臂搁在她的头底下,她的头发散着,她睡不着。她情愿紧挨着他,把脸贴在他冰凉凉的手臂上。
早上她再穿这双鞋的时候,发现完全适应,脚不再疼,鞋也比较宽松。
不知道是脚适应了鞋,还是鞋适应了脚。脚与鞋之间,总有一方终是妥协了。她想了想,爱情也是同样的道理吧。
可是两个没有任何承诺的人,也不必说妥协。谁对谁好,均是发自内心的。
就性格而言,一个静,一个动,对情感而言,一个不想去谈,一个极无所谓,所以,他们总是达不到妥协。Χiυmъ.cοΜ
她与他之间,匆匆即来,匆匆即去,偶尔想到就发个短信问候一声,无关痛痒,另一个心底喜乐平和全无杂念,这是极高的境界。
她觉得自己十分与众不同,是个没有家园没有国度的野丫头。他活得很真实,在一家国企上班,努力工作努力赚钱努力和身边的朋友培养感情。
她的世界属于平淡虚空,而他的世界属于热闹浮华,虽然不同,但终点是一样的。一切到最后都是虚空的。她深深知道,一个平时不联系只是偶尔找你的男人适不适合当一辈子的伴侣,或许每个人都有孤独寂寞的时候,可是他不知道,两个孤独的人在一起只会更加孤独。
她这样缓慢地走在街上,时间尚早,不似往日的急促匆忙,沿路的风景她第一次注意到。
两侧节次鳞比的店面错落有致,红的绿的招牌挂得满世界都是,行人和车辆不太多却也并不少。总是迎面碰到同样拎着包的男孩女孩,脸上表情平和舒缓,在这不太热烈的天气里,人人面孔挂着微笑,是淡泊的状态。
转过弯的时候,她看到种植着高大法国梧桐树的一条街巷,一只咖啡色的小犬摇摇晃晃地跑过来,十分可爱,公司的大楼就在眼前,已经可以看到它周身碧绿的玻璃砖了,在太阳下光亮得刺眼。
这是一个平静的周末的早晨,她穿那双红色的帆布鞋子,走在去往公司的路上。
耳朵里塞着音乐,是他喜欢的歌曲。
她突然间想起了他。
又一日,醒来。
他摸她的肩胛骨,她窸窸疏疏地醒了,窗外的微蓝的光线透过半合半闭的窗帘照射进来,正是黎明时分。
这光景该是万物沉眠的时间,没有人是醒着的。他们交绕了一会儿,又沉沉睡去,他在她身畔打着微酣,呼吸出了奶香,她翻个身,面向壁内,一副光洁的脊背留给他。
他贴着她的背睡着,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际,她向后靠了靠,将整个身体缩进他的怀中。
窗外仍然是淡蓝色的,空调嘶鸣地断断续续地吹,房间里满室暧昧的浮光。
她的长而直的碎发搭在枕头上,亚麻的色泽,昨晚的激荡中,它们像无边无际的海藻铺满了床。他只看到她眼底的柔和美好泛着珊瑚的光芒,一切都不用过多解释,他们仿佛是熟友般默契。
他之于她,她之于他,不过一边是需要,一边是索求。没有提前商量好,一切在悄无声息之中发生。
还好,他们的顶点如约而至,然后各自去清理对方留在身体上的物质。
她坐在马桶上,对面一面放大的镜子里照出她的脸,头发是乱的,脸孔苍白,她慢慢地揉捏着肚子,手指触到光滑的肌肤,正是他亲吻过的地方。
她去冲澡,温热的水哗啦啦流淌,她听到客厅有歌声传来。
她裸身出去,客厅只有半圈顶线灯带亮着昏黄的光。他裸身坐在大而宽的翠绿色沙发上吸烟,用旅馆的蓝牙音箱听英文歌。Mariahcarey的《Istayinlove》。她靠过去,他们同时吻对方,柔柔滑滑的唇触,他们都笑了。
他起身去冲澡,她蜷进皮沙发里喝冰水,音乐声流淌,她仰着头,头发垂到脑后,打在沙发上,发出“嚓嚓”的声音。
他洗好之后,过来抱她,他们一起回房间。4点30分。
天还没亮,她换了床睡有点认生,不停地翻身,他把她按住,把她的一条腿高高地搭在自己身上,又把她的头按到自己的怀中,她像只小兽一般哼哼地睡了,闭着眼睛去吻他结实的胸膛。
现在一切平静,他们都安然在睡眠之中,她不停翻身,他偶尔被惊醒就顺势吻她的身体,给她安心,她便又睡去。
空调走了停,停了走,断断续续发出黯哑的声音。她有时伸出去的一只手或者一只脚,他都给她盖上被子,并且轻轻拍着她。
她像个婴孩被呵护,睡梦里甜甜地笑着,今天开心就好了,明天再说明天的。
她其实害怕明天,害怕未来,一切都是幻影,万物由幻象生成,全部是假和空,宛若天顶的流星瞬间光辉过后即是混沌的天墨,所记得的不过都只是黄粱一梦罢了。
感情的贫血和生活的繁冗让她心力交瘁,她大声地说:我不要爱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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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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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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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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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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