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收起那堆报告，说：“八九不离十。”这话的风格听着很不像科学家啊，怎么就不能直接十了呢。
他丝毫不顾我的自尊心，慢吞吞地说：“说了你也不懂。”一面看着约伯：“真的在哥达城？”
约伯探口气，悠悠地说：“八九不离十。”
他走到小丰田旁边，拉开驾驶座那边的门，招呼我和摩根坐后座，等我们走到车边，他低头看了一眼，介绍：“这位是弗里达大娘，她会带我们过美墨边界。”
我和摩根对视一眼，分头把自己塞进狭窄的座椅，总算看清了一直坐在车里的那个人长什么样。
大娘起码六十，腰背略弯，在椅子上坐着自然前倾，像在热切地盼望着什么，一头黑发很短，卷曲粗硬，光从后脑勺看几乎是个男人。
我们上车时她略略侧身看了我们一眼，皱纹在鼻翼和眼角纠结成群，波浪起伏，两条眉毛令人印象深刻，很黑，很长，而且和常人双眉分河而治的局势不同，她那两条竟然跨越地域的阻碍与世俗的观点，紧密地结合在鼻梁上方，交接处只比其他部分颜色稍微浅淡一点。
她穿牛仔裤，灰色上衣的一角从脖子那里露出来，外面包着一块巨大的暗蓝色条纹围巾，紧紧抿住嘴，目光游离不定地看着我们，而后投向他处，那眼神是全然的没有兴趣，也没有生气，像被生活的磨盘碾压太久，对任何失望或痛苦都视为理所当然，有什么事让她极为悲伤，那悲伤就像黑色的胶水浇筑成的防护层，将她的一切与外面的世界，与我们隔离了开来。
我探身过去，捅了捅约伯的后腰眼，悄悄用中文问他：“这位大娘什么来头？”
“墨西哥人，有美国的合法居留权但一直住在哥达城，开一家小杂货店，有个儿子在黑帮当小跟班，上个月当蛇头偷渡三十多个人过境，结果被抓了，现在关在牢里，她前天飞过来想要探望，没见着。”
我马上就心软了，捅约伯腰眼的力度加大：“为啥要让人家带你过美墨边境，是不是拿她儿子的刑期威胁人家了？是不是要人家戴罪立功？是不是？”
约伯被捅得对我猛翻白眼，当着外人的面又不好回过神来插瞎我双眼，没好气地说：“是是是，妈的别得了便宜又卖乖，没人带你能过个屁边境，窝在美国等主格来抓你吧。”
他说得有道理，但我还是悻悻然：“人家大娘能干啥，就不能把那个当蛇头的儿子提溜出来带路？”
约伯从后视镜里看着我，冷笑一声：“判官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位弗里达大娘现在是开杂货店谋生，但十五年前她还没有金盆洗手的时候，是美墨边境最厉害的引渡人，对任何一条偷渡路线都了如指掌，光从她一个人手里进入美国的墨西哥人就有七千多，每一个人收七万美金，那还是十五年前的七万，牛不牛？”他还白我一眼：“吓尿了没有。”
我想想不对：“我们从美国进入墨西哥，要什么引渡人啊？”
他发动了车子：“陌生地方，有个本地人带着总是好的，还有，等你想回来就要了。”
我嘀嘀咕咕地缩回头来，弗里达大娘听不懂我们说什么，但我的感觉是她似乎完全知道我们在说什么，望着窗外的表情没有变化，却把蓝花的大围巾包得更紧了一些。
约伯发动车子，一路向美国和墨西哥的边境开去，这一开就是八天，他和摩根交换开，一路上停三四次吃东西加油补充水，两天找一家motel洗个澡补个觉，那真叫一个马不停蹄。
公路上能买到的食物除了汉堡包就是三明治，还有跟塑料块一样梆硬的炸鸡块，开始那两顿我还比较能适应，接下来就整个人陷入重度抑郁状态，而且吃得老子便便都拉不出来，在洗手间以头抢地。
中途有一天天气很好，我们停下来看了几分钟落日，太阳跟一个腌得很好的咸鸭蛋黄一样，在地平线上依依不舍地蹭，我叹了一口气，知冷知热的约伯马上就说：“马婶做的金银双蛋上汤娃娃菜真是一绝啊。”
我眼泪都要下来了。
公路旅行漫长无聊，弗里达大娘除了吃东西上洗手间一直在睡觉，不睡觉的时候也不跟我们说什么，颇有汉贼不两立，哦不对，是警匪不一家的风范，但明明我们也是匪啊。
我和约伯反复推敲奇武会和主格的情况，疑点太多，有效信息却太少，越谈越是烦躁，中间我猛然想起有一个劲爆的八卦没有告诉约伯和摩根：“喂，有没有告诉过你涂根是主格的亲儿子？”
摩根没什么反应，约伯开着车眼睛直了一秒：“真的？”
既然是我说的，那当然是真的。
“涂根自己不知道？”
“可不是！奇怪吧？”
约伯咬着手指望着窗外，出了一阵子神，摇摇头：“不奇怪。”
“为啥不奇怪”
他扭头看我一眼：“以你对主格的了解，他最需要什么？”
可是我不了解他啊。
要说这个世界上我谁不了解，而且也最难了解，主格肯定能在排行榜前五吧。
“常识来说。”
我刚想说我也没有常识，被摩根接了话，估计他完全知道我们对话的走向，而且对此很不耐烦。wＷＷ.ΧìǔΜЬ.ＣǒΜ
“钱。”
摩根说。
主格手眼通天，威风八面。
也就意味着他既要精心维护和经营方方面面的关系，又要控制庞大的行动团队，即使是格瓦拉本人，也无法仅靠个人魅力做到这一切。
他需要钱，大量的可以自由支配，而且不受监控的钱。
约伯投来赞许的一瞥，说话的时候显得特别高冷，我看了觉得好不习惯，而我的语言中枢则暗中爆了两分钟的粗，我数了一下，居然涵盖了至少八种语系的经典粗口用语
摩根继续说“资本为王，越是隐秘黑暗的行业越是如此，你知道黑市上一把AK多少钱吗？付不起的人，根本混不下去。”
倒也是，我随口说：“探长这哥们两袖清风的，能有多少钱给他算。。。。”
说到这里我停下来了。
涂根没有钱。
可是他老婆有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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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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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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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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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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