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于宣城的百姓来说,战争似乎已经成了过去式,这两年里,它也渐渐恢复成了以往平静又静谧的北方小城,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又重新回来了,人们又重新过上了安宁的生活,渐渐的,连叶予怀都快忘记战争是否曾经真的存在过。
她的暖棚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任何一个来参观过的人都表示叹为观止,冬天,棚子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了许多,这让小部分生活在暖棚中的草药们得以在宣城寒冷的冬天里肆意生长,它们成了叶予怀在解散娘子军之后唯一的消遣,除了药堆还是药堆,对她来说每一天都是跟药堆打交道,她从不觉得辛苦,且时常乐在其中。
但跟叶予怀一起留在宣城的赵子迟可不这么想,在他看来,这个小心眼的女人似乎是将他“蛮横”的所作所为死死记在了心里,至少在这两年里,他可从来没少看她的脸色,虽然他眼中所谓的脸色顶多也是她忙着研究她的草药,她的方子,宣城里战后出现的各种各样疫病,或者其他正事,可在赵子迟眼里,她一旦忙碌起来,一旦将自己放在任何看不见的地方,一旦将他忽视了,他心里就总像是有个疙瘩存在着,十分不爽。
于是这一年秋天,他想好好利用这个日子,找回当初跟叶予怀在一起的幸福感。
这天,叶予怀如同往常一样,裹着厚实的冬衣走在太守府内,在宣城生活了三年,可她对冬天的严寒还是害怕得像候鸟一般,有时候她也会想,她如果是候鸟,冬天的时候她应该南飞才对,可为何还要留在这宣城,过着这种跟梦想背道而驰的生活。
她猜想赵子迟留在这里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宣城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太平,至少北方的平国还没有彻底放弃这块肥肉,只要双方的利益冲突还存在着,他们便永远不可能有真正的和平日子,可她也会偷偷猜测,他之所以选择留在这里,罔顾皇帝的好几次召唤,是否也跟古云城里那个萧筱然有关呢?
他们三个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真是十分令人头疼,如果说对于赵子迟来说,萧筱然是他的现实,那么现在跟他一起生活在宣城的叶予怀便是梦想,当梦想照进现实,他终究还是选择了逃避,至少还有借口不回去,至少还能在这里跟她厮守。
但是谁都不知道这所谓的长相厮守到底还能继续多长时间,叶予怀不知道,赵子迟更加说不上来,他们似乎谁都没有刻意提起过萧筱然,不想说明白的事情能逃避一天便是一天,明明是十分清醒、勇敢的两个人,在这件事上,却又默契得同时选择了沉默。
叶予怀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那狐裘不是正统的白色,倒是让她想起了当年柳安送自己的那件,虽说她不喜欢他,但是从两人过往的情谊来看,终究算是朋友,也不知道后来尉迟安回了平城之后有没有被他父王为难,后来又败走的尉迟顺,听说他们两人向来不和,不知他有没有给他造成麻烦。
真是的,这种时候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怎么会有空替别人担心呢,叶予怀自嘲得笑着。
“夫人,您笑什么呢?”
燕子手中捧着几个小木箱跟在叶予怀身旁,叶予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跟她说了也不明白,更何况对他们来说,尉迟安只不过是个敌国的太子而已,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如果被他们知道她竟然还在担心一个敌人,恐怕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的吧。
好在燕子也是个知趣的人,尤其这两年跟在叶予怀身边见了不少世面,学了不少东西,心中失去家人的悲痛反而少了,渐渐的连脸上的伤疤都显得不那么可怕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见惯不怪吧。
“夫人,过几天就是王爷的生辰呢,今年您打算给王爷送点什么?”
叶予怀微微皱眉,怎么平日里总能分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燕子今天又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关于赵子迟这件事,她还真没有放在心上,去年要不是他想缓和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气氛的话,她也不会顺着那台阶就给他准备了份小礼物,说起来也不过是她随手做的雕刻而已,但是那人竟然当成了宝贝,像菩萨似的放在书桌上时时刻刻供着,来往的人见了都忍不住偷笑他们的王爷还真是个痴情种呢!
这件事对叶予怀造成的直接影响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总有人拐弯抹角得来打听她为什么还不打算跟赵子迟成婚。
她每次都只能在心里感慨,成亲这件事哪里这么简单,不说赵子迟是个王爷,他自己哪里能随随便便就娶一个女人进皇家,他古云城里那个王妃就已经够他头疼的了,要是再多了一个她,那这件事不得麻烦了?就算他不是这些身份,但是叶予怀好歹也是个太医院院使的女儿,她父亲还在古云城一个人守着叶府生活,就已经够复杂了。
并不是她不在意这层名分,她一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对名分这点事虽然没有他们这些古人这么执着,但是如果有一层身份能够证明自己的话,她想她还是会好好努力抓在手中的,但是对于这件事,叶予怀却出奇得平静,恐怕那也是骨子里那点骄傲在作祟吧,她又何苦对一个已经对自己所有事情忙得不可开交的男人苦苦相逼呢?
更何况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是她深爱着的,唯一爱着的赵子迟。
燕子似乎终于意识到现在不是提这件事的时候,于是只能吐了吐舌头,继续抱着那不算太重的盒子朝前走,两个人一声不吭走着,却不想突然在拐角差点与匆匆赶来的小静撞了个正着。
“静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燕子喜欢喊小静作静姐姐,或许是从她发现自己没有地方去,这个太守府是她唯一的“家”的时候吧,对她这个没有家可以去的人来说,这里是唯一会收留她的地方,她便将这里所有人当成了家人,既然是家人,姐姐便是姐姐了。
小静手中抱着一摞书,垒得已经快顶到她额头了,怪不得刚才走路没看清方向差点撞了过来,叶予怀赶忙去扶,随手将东西替她整理妥当,又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
“王爷让你把这一堆账本抱去哪里?”
这可是账本,不是随便哪里都能去的吧,怎么赵子迟要商量事情也不回房间也不去书房,抱着这一堆东西招摇饼市难道要去军营?还是正厅?
小静简直快被那一堆东西淹没脑袋了,她喘着粗气,差点就被撞翻在地,于是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脸上也因为紧张而起了一层红晕:
“王爷让我带去前厅,几位将军都在,连陵城那位南将军都来了,似乎是有要紧事要商量。”
叶予怀皱眉,怎么,南寒霜也来了,最近难道北方边境又要发生什么大事了么?可他们这些军人能讨论什么?抱着一堆账本研究还剩多少粮草还是多少饷银?她倒是很想去看看,但是一想这种场合必然也不适合自己这个女人去,于是只点了点头让了条路出来,让小静得以通过。
等小静已经走远了,叶予怀还愣愣得站在原地,如果说宣城又要发生大事的话,她可是真的再也不希望是发生在冬天了,那时候为了解救宣城吹过的冷风比以往任何一年的都寒冷,那感觉,隔了两年到现在为止都还能回忆起来,刀割般画在脸上简直跟要人命似的。
“夫人……夫人!”
燕子喊了几声,发现叶予怀还沉浸在回忆里,便由着她呆呆傻傻回忆着什么,陪着站在一旁,两个人也不知在廊下站了多久,等叶予怀回过神来的时候连双腿都已经麻木了,她讪讪得笑了两声,自言自语道:
“小静这丫头做事倒也稳妥,当时被他要了去倒合了他的心意。”
这本不过是随意感慨一句罢了,听在燕子耳力却突然变了味道,她一脸贼笑,平日可怖的一张脸因为柔和了不少而显得明亮许多:
“怎么,夫人,你是在吃醋?”
叶予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丫头吃醋呢?于是不屑得瞥眼看了她一眼,有些感觉说不上来,但是她很明白这不是吃醋,她跟赵子迟之间啊,或许到最后都不会有满意的结果,但是他们谁都清楚,这么多年过来,他们除了彼此之外这世上任何一个其他人都入不了彼此的眼睛,只是小静不知为何最近给她的感觉有些不同寻常,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只是女人的第六感而已。
对女人来说,赵子迟这样的男人,不管是搁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有着致命的诱惑,身怀绝技,心怀天下,长相俊美,而且十分多金,更何况将来还可能会继承他那个当皇帝的老爹的位置,要是这么一来,他就成了整个东云国最令人无法挑剔没法逃避的一个男人了。
一个如此出类拔萃的人中龙凤,为何单单对她一个人情有独钟呢?这个问题叶予怀还真没有仔细思考过,她只觉得她跟赵子迟之间,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就像她当初死在那个荷花池里,后来来到了东云国,投胎在叶府这户大户人家,成了叶予卿的妹妹,她便接受了,跟这个唯一的哥哥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她知道了他的生世,可自己对他的心疼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有增无减,仔细研究了,发现自己爱上了他……
这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就好像这件事完成了,那么自然而然就是下一件事,简直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赵子迟为了她是否也牺牲了许多,譬如那个传说中同样貌美如花的萧筱然郡主。
这么想的话,两个人的关系中,付出的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而已,他们作为两个独立的个体,为了跟对方在一起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她的梦想抛诸脑后,她的背井离乡留在宣城,那么他呢,不也是丢下了自己已经建立起来的小家庭,以及一个爱慕着他的痴心女人,还有那许许多多诱惑。
想到这里,叶予怀再也站不住了,转身便回了房间,燕子醒悟过来又赶紧追上: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叶予怀笑着没有回头:
“给王爷准备寿礼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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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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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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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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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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