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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只要能把你囫囵扔出镐京,我就心满意足了。

  ——徐诞

  “哼哼。”徐诞豪气干云地拍了拍手掌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挺胸抬头,平生第一次在徐澄面前把腰板抻得这么直。

  谁让他刚刚英勇无敌地救了徐澄一条小命呢?

  “哼!”见徐澄还是不开口,徐诞忍不住又哼了一声,终于很没面子地开了口,“我救了你,你不该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徐澄把眼光从空无一人的巷口收回来,似乎方才他一直在回味着那几个刺客狼狈逃跑的场景一般,“说让你放心,那几个刺客没发现你是妖怪?”

  “当然是说感谢我,报答我啊。”徐诞被揪住了小辫子,越发忿忿不平,“你不是号称很懂礼节的吗?”

  “我是哥哥,你是弟弟,你救我是天经地义的,居然还想要回报,真是太无耻了吧?拜托这是在礼仪之邦的镐京,信不信我去官府告你个忤逆之罪就可以把你捉去打板子?”徐澄一本正经地教训着徐诞,实在比老山羊恭胥还要可恶。就在徐诞恼羞成怒的瞬间,徐澄一把抓住徐诞的胳膊,换了一副嘴脸嘻嘻笑道,“好了,小狗儿真不经逗。说吧,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我要你……”徐诞猛地一把掐住自己的脖子把嘴巴里的半截话硬吞了下去,差点没把自己憋死,立刻脸红得跟猪肝一般——怎么说,徐澄也算是他无数个假想情敌之一,而且比子皙大冬瓜那些人的竞争力强得多了,他怎么能在徐澄面前示弱?“算了,反正我以后还得救你,这次就先记在账上,等我以后回徐国再找你一起讨。”

  眼看徐诞竭力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徐澄微微一笑,在徐诞耳边轻轻道:“这样吧,你救我一命,我帮你把含光弄到手怎么样?”

  “你,你胡说些什么?我对她可没别的意思!”徐诞低头看了看自己,没变成水晶透明人啊,可怎么自己的小心思都被徐澄看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你对她没‘别的意思’?”徐澄夸张地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我就盼着你这句话呢。”

  “为什么?”徐诞大惊,这个远看像糖甜近看像盐咸咬一口才知道是万年冰山的家伙,不会真的被含光的热情烤化了吧?

  “钟吾与徐国是同姓之国,周礼说同姓不婚,你要是对含光有了意思,就是非礼。”徐澄振振有词地道。

  徐诞这才想起自己从未探究过含光的姓氏,不过这又如何?他此刻看着徐澄道貌岸然的模样就来气,气急败坏地道:“周天子还娶了同姓的小年呢,怎么就没人骂他非礼?

  “无凭无据,休得胡言,被人听见了定要抓你去煮汤!”徐澄东张西望声色俱厉地恐吓完了,见徐诞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失声笑道,“同姓不婚原本只是为了避免亲缘太近影响后嗣,你和那个聒噪丫头隔了几十代了,就算担了个骂名,谅你们两个脸皮都够厚,也压不出褶子来。”

  “对呀,反正我是蛮夷,干嘛要遵守周礼?”徐诞恍然体会到破罐子破摔的快意,竟连方才矢口否认“别的意思”都顾不得了,心花怒放地道,“你要守周礼,所以三十岁才能娶老婆,还不能娶含光;我是蛮夷,所以可以娶含光,还可以现在就娶!原本我不知该做文明人还是野蛮人,正进退两难,却不知进可攻退可守,想怎么做都有道理,哈哈!”

  “哈哈什么!周礼自然要守,不过你哥哥也不是不知变通的榆木脑袋!”徐澄见徐诞一派得意忘形的样儿,伸手敲了敲他的头,“食言而肥的家伙,谁知道野丫头肯不肯嫁小妖孽?”

  提到自己的特殊身份徐诞便蔫了几分,当即涎着脸哀求徐澄:“要不,你把那个将人迷昏的绝招教给我,那样我只要朝含光摆出一个最帅的姿势,不愁她不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对我死心塌地……”

  “龌龊!”徐澄瞪了徐诞一眼,在他脑门上又敲了一下,背着手迈着方步走了。

  徐诞无辜地揉了揉脑门,眨了眨眼睛,忽然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正看见徐澄憋不住的一脸坏笑:“好啊,你自己龌龊还赖我?我可是心清如水的纯洁少年,我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啊……喂喂,徐澄你这个色狼!”

  两兄弟之间的打闹总算冲淡了一些徐澄遇刺带来的阴影,回到驿馆后,两人心有灵犀,面对含光的盘诘谁都不曾提到这件事,甚至比平日里还要显得轻松自在一些。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徐澄却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徐诞走出门去,在房间外的空地上比比划划,嘴里还小声地咕哝着什么。

  “梦游了?”徐澄自己也睡不着,干脆抱着手靠在门框上问。

  “嘘,我在练功夫。你瞧!”徐诞知道自己只能在徐澄面前卖弄,赶紧抓住这个机会,趴在地上化作一只大白狗,张嘴粗喘了几口,居然喷出一圈火光来,将墙角一块废铜耙烧成了铜水。

  “不错不错,我以后可一定得带着你。”听到徐澄的表扬,徐诞正要拍胸脯说那是肯定,以后我就罩着你啦,你叫我一声老大吧,谁知徐澄接下去道,“万一以后丢了盘缠,还可以带着你一路卖艺回徐国。或者你不喜欢卖艺的话,开个锻工铺子也不错。”

  哇,这不是瞧不起我嘛!徐诞大怒,倏地变回人身:“我喷出来的可是熔金锻铜的三昧真火,我这是要保护你,你别好心当作驴肝肺!”

  “知道知道。”徐澄连忙给他顺毛,“谁不知道我们家肉蛋天尊神通广大,以后可要多多照拂在下。”

  “谁要你拍马屁!”徐澄甘拜下风居然没有让徐诞高兴起来,心中不祥的预感压得他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道,“只要能把你囫囵扔出镐京,我就心满意足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陪同徐澄前来镐京的徐国侍卫头儿葛生被人拍醒。他睡眼惺忪地正想开口大骂那个扰人清梦的家伙,嘴巴却被人一把捂住。葛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伸手刚想摸塞在枕头底下的短剑,却看清楚面前的人是二公子徐诞,当即不敢妄动,只把一双无辜的眼睛睁得老大。

  “城门马上就开,你赶紧换上平民衣服,带着世子回徐国去。”徐诞简短地命令着,放开了手。

  虽然已经得知徐澄在镐京的危险处境,侍卫头儿还是忍不住问道:“世子不是要等周天子的诏令吗?”

  “别管那么多。”徐诞急匆匆地吩咐道,“不要惊动其他人,马上装成平民出发。记住出城后挑小路走,别让守军发觉。”

  “世子对此有意见吗?周人那边也没问题吧?”葛生仍旧絮絮叨叨,分明就是挑战堂堂徐国二公子的权威嘛。于是徐诞老实不客气地将他的衣服劈头盖脑地扔过去,走到门口很笃定地回头道:“没意见,没问题。你只要把徐澄的小命看住就行了。”

  徐澄当然不会有意见,他现下躺在榻上睡得正香。然而当徐诞轻手轻脚地走到他榻边时,徐澄忽然睁开了眼睛。

  徐诞见徐澄嘴唇一动,心道绝不能给他开口的机会,当即一个手刀劈在徐澄的脖子上。然而这是他第一次对徐澄动手,到底很是心虚,凭着堂堂犬神的神力,居然只把徐澄劈得哎哟一声,真是丢脸丢到了家。

  眼看徐诞又是一掌往自己可怜的脖子劈来,徐澄连忙架住徐诞的手呵斥道:“你疯了?”

  “谁让你一定要赖在镐京玩命,我看疯的是你!”徐诞轻而易举地就压制住徐澄的反抗,“不就是要等那个破诏令吗,我帮你去领就好了!”

  “你想冒充我?那会惹麻烦的!”徐澄似乎很容易就看穿徐诞的心思,怒道,“何况凭你也想冒充我?我可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玉树……”

  话音未落,徐诞又是一手刀狠狠劈下,这回可再没一点手软。可怜那棵玉树还没能临风摇曳,就软软地倒在榻上,被徐诞拿被子一裹,塞进了徐国侍从头儿的马车里。

  “叫他乖乖回家,以后别乱跑,等我回国再找他讨债。”徐诞朝忠心耿耿的侍从头儿点点头,看着那辆平凡的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

  回到房间,徐诞对着镜子,拼命把这些日子从血脉深处一点点搜刮出的灵力调动起来,在自己的脸上游走。颧骨要再高一点点,灵力就使劲往外顶,下巴要再尖一点点,灵力就奋力往里收。于是徐诞的脸顿时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面团子,被无形的力量搓扁揉圆,就像有无数条小蛇同时在他脸皮下面游窜,让他甚至不得不伸胳膊抬腿辅以力道,才能够最终控制它们的走向和力度。如果此刻有人破门而入,肯定会认为徐诞在练什么稀奇的武功。m.xiumb.com

  实际上,这种变换之术对徐诞实在太过高深,折腾了许久后不得不停下来,对着铜镜呼哧呼哧地喘气。眼看镜子里的面孔已经和徐澄百分之九十九相似,却无论如何也少了一分什么,徐诞忿忿地朝着镜子一撇嘴:“我知道,少的就是一份酸气。”

  “肉蛋,澄哥哥,出来吃早饭啦!”含光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了起来。不知不觉,天已经大亮了。

  徐诞披上徐澄日常穿的外衣,壮着胆子打开了门,眼睛却不由自主盯着脚尖,不敢正对着含光向来色迷迷的眼睛。

  “澄哥哥,怎么就你一个人,肉蛋呢?”含光往屋子里探了探脑袋,奇怪地问。

  “他一大早出门去了,公主不用管他。”虽然声音已变,徐诞仍旧刻意模仿着徐澄的语气,漫不经心地道。

  “去哪里了?”含光见“徐澄”摇头,恨恨地道,“又玩失踪,以前已经玩过两次了,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好事!今天逃了课,赶明儿叫老山羊用戒尺狠狠揍他!”

  这丫头,不光旧账记得清楚,良心也大大地坏!徐诞心中不忿,却不敢表露分毫,一言一行都学着徐澄的矫情样子来,只觉得自己的面皮都绷得生疼,腰板上的肌肉更是累得要抽筋。好容易捱到早饭完毕,含光也上课去了,徐诞才坐在屋子里,紧张得连太阳穴边的血管都在突突直跳,伸出舌头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是徐诞有生以来做出的最大胆最冒险的决定,在他每天被不祥之感蹂躏得像老虎爪子里的小白兔一样时,偏偏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不过徐诞向来是个乐观主义者,既然徐澄那个倒霉的灾星已经被自己扔出镐京了,说不定镐京的风水也就连着转了一圈,从此一切顺风顺水,而受命于天的犬神大人福大命大,更是一切都能逢凶化吉。

  不管前途是吉是凶,徐澄这下子欠自己的人情可欠大发了。徐诞恶狠狠地想,等回到徐国去一定要好好地敲诈他一番,把他小时候欺负自己的点点滴滴都讨要回来,然后让他跑到钟吾国去帮自己提亲!哦哈哈!

  正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忽听门外有人道:“奉天子谕令,宣徐国世子澄入宫觐见!”

  “微臣遵旨!”感谢老山羊恭胥大人的辛勤教导,徐诞现在终于有机会把自己学过的标准礼仪一套套搬弄出来了。他恭恭敬敬地见过了王宫使者,跟着他坐马车来到了王宫门口。

  “天子在偏殿里接见世子。”那个使者领着徐诞通过卫士盘查,一路走过重重宫室,显然对宫中路线极为熟悉。

  为了冒充好徐澄,徐诞此刻就是一个最知礼的君子,恪守着每一个最细微的礼节。他跟在使者身后,埋着头,拱着手,弯着腰,小步快走,绝不把视线泄露到前方使者的衣裳下摆以外。这种姿势让人没多久就腰酸背疼脖子僵硬眼睛发直,于是徐诞终于明白为什么懂周礼的人要比其他人更牛气了,这分明也是一种高技术的体力劳动啊。

  走了不知多久,徐诞感觉有点不对劲,似乎空气中有一些细细的毛刺,扎得他只想狠狠挠几下。然而他此刻只是一个牵线木偶,手足的引线都被那个叫做“周礼”的家伙给控制住了,因此唯一能做的,只是耸耸自己的鼻尖。

  远处有一股浓密的水汽。徐诞灵敏的鼻子告诉他,难道这里靠近厨房或是澡堂?可是却都不像,否则他不会越发感到惊惧不安,似乎四周有无数双眼睛正潜伏在暗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看来没让徐澄来是对的,这个地方肯定有鬼,犬神大人的预感怎么会错?徐诞正有些庆幸,却猛然暗叫一声糟糕,低垂的视线里那宫中使者的衣裳下摆居然消失了!

  未得引见擅闯王宫便是死罪,好在他是奉诏入宫,馆驿内许多人都可以作证。徐诞给自己壮了壮胆,抬起头唤了两声,依然不见那个使者出现。为了不给人留下把柄,徐诞干脆端端正正地在原地跪了下去,低头拱手,连眼角都不往外瞟一下。

  “啊,这位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忽然,一个柔媚的女声在门口响起,还不待徐诞抬头,一股脂粉香气就扑鼻而来,虽然并不浓烈,却让嗅觉敏感的犬神开始大打喷嚏。谁让他平日里只习惯了含光用的那种脂粉呢?

  “公子不舒服么,让妾身给你看看。”女声又挨近了些,喷嚏便越发致密响亮,直打得徐诞涕泪横流,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朝来人乱摆。

  那女子见自己无论说什么,徐诞都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地打喷嚏,不由一把抓住他的手,整个人都挨了过来,深情款款地道:“公子好人品,让妾身一见倾心,恨不能以身相许……”

  徐诞好不容易止住喷嚏抬起头,顿时看见一张俏丽的脸蛋凑在自己面前。他当即心中叫了一声侥幸,幸亏自己心里已经塞了个含光,否则若是徐澄那个假正经见到美人投怀送抱,还不一失足成千古恨?于是他连忙缩开身子,把自己假想成一座散发着凛然寒气的冰山,低声冷笑道:“这位夫人,你的说辞就不能多一点新意吗?”

  “虽然没有新意,但确实是妾身的真心话——可惜对不起公子了……”那美人眨了眨眼睛似乎有所犹豫,却终究跳起身就往外跑,尖声叫道,“救命,救命啊!”

  连头发也不舍得弄散衣领也不舍得扯乱,真是一点职业精神也没有啊。徐诞跪坐在原地,无奈地摇了摇头。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原本以为把自己死死包在蛋壳里就会安全,谁知道现在苍蝇们都手里攥着锤头和凿子,没缝也要给你敲出条缝,敲不出缝也要画出条缝来呢?在生活作风问题上做文章,是风险最小却效果最好的选择,怪不得自古以来就是排除异己陷害忠良的必备手段。

  “谁人如此大胆?”随着一声怒喝,一个瘦竹杆般的老头走了进来,正是太宰公刘。而他身后轻轻响起一片金属撞击之声,显然周围已经埋伏了不少武士。

  “太宰大人。”徐诞朝他行了一个礼,心里竟然平静下来。自从徐澄到来后,他无时无刻不被压倒一切的恐惧感所包围,每天夜里噩梦不断,甚至巴不得一切早点有个了结。最恐怖的莫过于未知,如今所有漫无边际的可能性都收束在了一起,徐诞竟有些隐隐的轻松,呼出一口气道,“在下冤枉。”

  “按照大周现今实行的《吕刑》,奸出妇人口,不管世子承认与否,案情都对你不利。”公刘拍了拍手,立即有人奉上竹简和刀笔来,“烦请世子亲手写下擅闯后宫非礼宫人的供词,以免以后产生什么误会。”

  “在下只是觉得,这个罪名不太好听,毕竟在下学了那么多年周礼……”徐诞心想徐澄你可真得谢谢我,到这个节骨眼上还在考虑你的名声,免得将来你真扣上了色狼的帽子,娶不上媳妇儿打一辈子光棍。

  “那倒无妨。天下人只会批判世子的蛮夷劣根性,却不会对周礼有所诟病。”公刘不以为然地反驳道。

  奸出妇人口,这样荒谬可笑的话都敢列入律法,怪不得听说那个甫侯被徐澄几句话就逼疯了,果真是脑子里有些贵恙。此刻若是换成徐诞的本来面目,早跳了起来,就算不能义正词严地指斥公刘的恶毒陷害,也要声泪俱下地讨饶乞怜。偏偏他唯恐自己伪装的徐澄露馅,印象里又只记得徐澄在大殿上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皮实劲头,因此一步路也不敢多走,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有落入被动挨打的局面,连分辩的话也不知该如何说起。

  然而公刘不知面前的徐澄是假,见他到此刻依然如此平静,似乎早已料到了自己的计谋一般,不由心中发虚,越发对此人心生敬惧。他心道徐澄你虽然明如皓月,却终归是蛮夷的月亮,怎么敢比我华夏的月亮还圆呢?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也罢,既然是陷害,干脆陷害到底,连供词也不要你亲自写了!于是公刘朝着外面的卫士一挥手,“来人,将徐澄绑了!”

  徐诞不敢反抗,没奈何让卫士们把自己反绑了双臂,心里却一直盘算着不管关在哪里,都可以瞅个方便变成小狗儿开溜。到时候打死公刘也想不出来徐澄是怎么跑的,徐国那边还可以反咬一口撒泼要人,于是水就越搅越混,最后不了了之——嘿嘿,正中下怀。

  眼看“徐澄”唇边浮现起诡异的笑容,公刘只当他知道死期将至心生诅咒,不由更是心虚,连忙招呼卫士将“徐澄”推出去。

  “根据律法所定,在下应去司寇狱中候审。”徐诞模仿着徐澄微笑道,“一应罪行,在下会在司寇堂上供认不讳。”

  “不必了,这是宫闱之事,岂可由外臣经手?”既然公刘作为导演选择了王宫如此宏大的外景场地,还专门借调了一名宫女作为女主角,正是为了一切尽在掌握,哪肯放男一号出宫,当即命人将徐诞押出房间,走进了一个封闭的天井之中。

  天井中有一口青铜大鼎,下面燃烧着木柴,里面的水烧得咕嘟咕嘟直响。徐诞先前察觉的水汽,居然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请世子就汤鑊。”太宰公刘彬彬有礼地朝徐诞做了个“请”的手势。

  “进去做什么,沐浴薰香见天子吗?”徐诞两腿有点发软,却强撑着笑容道,“这水用来洗澡的话,太烫了些。”

  “世子既然已犯下死罪,又何必故意拖延时间?”公刘看徐诞面色煞白,知道他是真的怕了,便指着远远站在墙角的一个人道,“宫中内史就在现场,世子的一言一行可是要记入史书供后人评说的呀。”

  若是徐澄听到这话,恐怕真会顾忌着自己在史书里的完美形象,仰天长叹一声,说几句既表明自己的冤屈又对天子表达忠心的得体遗言,然后从容跳进大鼎里炖汤。偏偏徐诞对于炖汤之事有着从小养成的心理阴影,哪里肯被公刘一句话就挤兑进去,当下顾不得徐澄的脸面犟着身子叫道:“我要求见天子,若是天子赐我死,我不敢不从!”

  “世子的秽行,天子已经知道了。”公刘知道内史在场,自己有责任说些场面话洗清天子的嫌疑,维护他高大全的光辉形象,“天子不忍见世子,请世子上路吧。”说着一挥手,几个卫士便将徐诞高高地抬了起来,准备往那翻腾着水汽的大鼎里面扔进去!

  徐诞只料到他们猴急,却没料到竟猴急到连例行的审讯都一概省略,心心念念只想尽快把徐澄置于死地。他不知道姬满和公刘究竟为什么如此痛恨徐澄,然而此刻他已经没有心思去追问原因,只是不断哀叹后悔自己莽撞,早知道连变身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不该冒充英雄跑来替徐澄送死。这下子好了,徐澄悠哉游哉地回徐国去了,只可怜自己英勇就义变了狗肉汤,含光却只会惦记要老山羊打自己戒尺,连一滴眼泪都不会为自己流。

  想象着自己死去后含光漠然无知的反应,徐诞大为悲催,原本充斥在胸中的豪气也顿时烟消云散。眼看自己被几双手臂仰面朝天抬到半空,徐诞在压倒一切的求生本能中蓦地大喊一声,再也顾不上自己会引起的轰动效应,身子一扭就往地上跳。

  那几个卫士只觉得手臂上陡然一轻,抬头看时那个徐国世子早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圈绳子啪嗒落在地上。他们原本就知道那徐国世子是含冤受刑,这下看人一下子就凭空消失了,只当上天也看不过眼,出手将徐澄救走,顿时吓得接二连三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大声哭喊道:“老天爷,不关我的事,不要惩罚我……”

  “一帮蠢材,瞎磕什么头,那是妖法,妖法!”公刘气得冲上去冲卫士们一人踢了一脚,“你们都是瞎子吗,没看到他变成一只狗跑出去了?快去追!”

  “是是!”卫士们慌忙爬起身,操起武器朝着小白狗消失的方向追去。

  “临汤鑊,澄遽化白犬,长不盈尺……”那个负责现场记录的内史运笔如飞,浑身因为激动兴奋而不断颤抖。好不容易写完这几句话,他立刻追到卫士们屁股后面,踮着脚伸长脖子,一心要搜集第一手资料。

  可是他注定只能失望。那只白狗身形实在太小,此刻已不知塞进了哪个缝隙里,而谨遵宫廷礼仪的卫士们不仅不敢翻箱倒柜,甚至不敢擅闯宫室,只能僵在原地傻了眼,求救般地望向太宰公刘。

  “幸亏有太士宏的提醒,徐国的世子,果真会妖法。”公刘拈了拈下巴上的山羊胡子,对着面面相觑的卫士们一甩袖子,“算啦,我也不指望你们。反正本官早有安排,他逃不了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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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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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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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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