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回到了祖先获取神血的源头,你的封印解除了。
——大白犬舅舅
有了太宰公刘的许可,徐诞果然得以探望被俘的五个犬戎大王。跟着周朝士兵走到防守森严充作监狱的地窖旁,徐诞得意洋洋地想,居然能够堂而皇之地来看他们,自己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犬戎的疆域地处西北,冬季漫长寒冷,因此修建的储物地窖也相当结实,连地窖门都是整块的厚实杨木劈成,两个士兵一起搬动都很是费力。
为了显示自己果然聪明起来,徐诞皱起眉头问:“这地窖门连个缝隙都没有,里面的人会不会闷死?”
“啊?”抬木门的士兵倒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回想起那五个魁梧大汉关在里面至今没有一点动静,顿时担心起来,结结巴巴地道,“不……不会吧,犬戎也闷得死的?他们不是吃铁砂喝铜水的怪物么?”
“吓!”徐诞想起自己可是奉了太宰的手令来探看俘虏,而太宰背后又是周天子撑腰,不由抓住机会狐假虎威地怒道,“这几个人可是重要钦犯,献俘仪式的主要角色!要是死在里面,你们有几个脑袋来砍?”
他这一说,倒把那两个士兵吓得不轻,结结巴巴地道:“公子,您要晓得小的们的难处,若不把这门封得严丝合缝,防水又隔音,万一给俘虏跑了,我们的脑袋还是不够砍啊。”
“嗯嗯,我知道。”徐诞很满意于那两个士兵脸上尊敬讨好的神情,便学着华夏贵族们的风仪背着手,矜持地点了点头,“你们还是赶紧打开门,本公子先看看再说。”
那两个士兵喊了个号子,奋力一抬,顿时将四四方方的厚重窖门挪了起来。徐诞还来不及分辨地窖中透出的空气是否恶臭浑浊,地窖底部却已传来一阵突兀的大喝,吓得看守的士兵们啊呀一声,赶紧一脚将徐诞踢进了地窖,砰地一声将窖门重新盖了个严实。
徐诞猝不及防直坠下去,感觉头上的光线迅速合拢,被掐断了尾巴的亮光中还残留着一个士兵大口喘气的声音:“谢天谢地,没让他们跑出来……”
“怕他们跑,就不管我的死活吗?好歹我也是为国捐躯啊。”徐诞气哼哼地揉着被踢疼的屁股,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满脑子都在考虑如何去太宰面前告这两个无礼士兵一状,最少也得让自己往他们屁股上一人踢一脚出气。
虽然为自己受了怠慢而满心不忿,但眼前的黑暗还是提醒着徐诞,他此刻正身处隔绝了光线和声音的地窖底部,必须集中精力以防撞破鼻子。幸好地窖里设置了隐蔽的气孔,空气虽然有点憋闷,倒还不至于窒息。于是徐诞伸出手往前探路,勇敢地向着前方迈出了一步。
这是人类的一小步,却是徐诞人生转折的一大步——他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啊!”徐诞低呼了一声,忙不迭抽回脚来,却收势不住歪倒下去,脑袋正好磕在另一个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上。刚想爬起身,徐诞猛然发现黑暗中有几个亮闪闪的白点正盯着自己,恰似恶狼的眼睛一般闪亮,不由一把抱住头大喊道:“我是好人,我真的是好人!”
“神啊,您终于来看我们了!不枉了我们一直在向您祈祷……”那些黑暗中的眼睛眨巴起来,大颗大颗的泪水迅速汇集成小河,把徐诞身下的地面浸得湿漉漉的。叽里咕噜的犬戎语再度响了起来,语无伦次却又激动异常,“您抛弃了我们,现在终于回来了……您是来指点我们的未来么?哦,该死,我们不该猜测神的意志,还是请您像刚才一样自由地、自由地踩我们的肚子吧!”
“你们听得懂我说话吗?”徐诞放开抱在头顶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寻求确认。
“当然,我们就算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不敢违背犬神的旨意。”五个犬戎大王异口同声地回答。
这样齐刷刷的敬意弥补了方才被士兵踹了屁股的恼怒,徐诞的心情顿时好起来。他被含光欺压惯了,在周人面前也一直装着孙子,这回好不容易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连说话都开始模仿着那些大人物们拿腔拿调起来:“可我说的不是犬戎语,你们怎么会听得懂?”
“正因为我们有与犬神沟通的本事,才有资格成为犬戎的大王。啊,那都是您的恩赐。”五个犬戎大王谦卑地回答,“如果不是因为被绑得太紧,一点儿也动弹不得,我们一定会在您从天而降的那一刻就跪伏在您的脚下,绝不会用我们卑贱的肚子硌着您尊贵的脚掌。”
“嗯。”徐诞矜持地点了点头,打死也不会告诉他们自己之所以从天而降,完全是被人一脚踹下来的。他忽然觉得五个犬戎大王一起说话震得地窖里嗡嗡作响,让自己的耳朵很不舒服,便命令道:“你们一个个把名字报上来。我以后点到谁的名字,谁再答话。”
“是。”那五个犬戎大王训练有素般齐声应了,依次报名道:
“我叫树敦。”
“我叫树敦。”
“我叫树敦。”
“我叫……”
“停!”徐诞怒道,“你也叫树敦是不是?你们五个都叫树敦是不是?”
“是。”五个犬戎大王又一起赞颂道,“犬神举一反三,果然是天纵英明,我们犬戎族振兴有望啊!”
不知怎么的,就像一口气把红烧蹄膀吃得太多,徐诞居然对这滔滔江水般的赞美有点腻味起来。他再次打断了几个树敦喋喋不休的称颂,显示出自己清醒健全的领导水平:“那我怎么区分你们五个?”
“您可以叫我树敦一世。”
“您可以叫我树敦二世。”
“您可以叫我……”
“停!”徐诞再次发令,于是可怜的树敦三世连忙闭上了嘴巴,再不敢发出半个声音。
“树敦一世,你来回答我的问题。”徐诞严肃地道,“你们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您的光辉如同天上的太阳,就算身边有再多的凡人也掩盖不了。”树敦一世用他诚挚的粗大嗓门说着,似乎感动得都要哭起来了,“我们那个时候身处塔尖,本已存了必死之心,如果不是您的搭救,恐怕现在已经变成狼群的食物了。”
“对,而且过了这大半天,就算食物也变成狼粪,被人捡去烧火了。”不知道树敦几世激动地补充道。
“可你们怎么跑到塔尖上去的?那个爆炸又是怎么回事?”徐诞一听好几个人又想同时开口,连忙下令,“树敦一世,还是你说。”
“那都是犬神的神力,我们是不明白的。我们只知道周人实在太多了,就算把所有的犬戎族人都烤了也不够给他们做食物,所以遵照犬神的旨意把族人都疏散了,只剩下我们这些最后的勇士打算为了荣誉而死。”树敦一世苦恼的声音忽然一跃而起,转而兴奋地道,“不过现在公犬神安然无恙,母犬神又回来了,犬戎一族复兴可期,我们就算死也甘心了。”
“等等……你说谁回来了?”徐诞有些恼怒地问。
“当然是母犬神您……”树敦一世正要解释,黑漆漆的地窖内忽然透进一丝光线,炫得徐诞忍不住伸手捂眼,而几个树敦则像看见圆月的狼一样情不自禁地吼叫起来。
“徐公子快出来吧,太宰大人有急事找你呢!”看守地窖的士兵大声朝黑乎乎的地窖里喊了几声,蓦地看见一只白色的人手从黑暗里阴森森地探到自己面前,不由吓得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不拉我怎么上去?”等那人吓得够了,徐诞方才站在地窖口挥了挥手,淡定地开口。而先前被人踢下地窖的一脚之仇,不论是不是应回本人身上,在徐诞这里总算是报了。没有向太宰告状而选择自己复仇,徐诞得意地想,自己真不愧会被树敦一世至五世崇拜,因为自己不但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有志气了。
唯一可恨的是那几个树敦,不仅不会算数,甚至连男女都分不清楚。徐诞爬出地窖后忍不住朝下面吐了口唾沫:“真是些没文化的蛮夷,看来以后我还得来教化你们。”
“公子请这边走,太宰大人派了人来接您。”把徐诞拉出地窖的士兵前面带着路,离开了守卫森严的羁押之处。
莫非公刘这么快就把台词拟好了?徐诞想不出太宰找自己有什么急事,除非是担心自己脑子笨背不住台词,才想多预留些时间给自己排演吧。
走着走着,徐诞忽然发现自己所行之处甚是偏僻,而那引路的士兵也不时回头偷觑自己,心下一动,忽然问:“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他没想到自己这么一问,倒把那士兵吓得不轻,顿时撒开脚丫狂奔起来。徐诞心知不妙,撒腿去追,才拐过前面一处倒塌的矮墙,立刻吓得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此刻蹲踞在正前方挡住去路的,乃是一只无以伦比的硕大白犬。它是那么威武那么高大,全身的白毛又厚又长仿佛战士的盔甲,眼睛又黑又亮仿佛夺人心魄的宝石,哪怕只是蹲坐在肮脏的泥地上,也如同高踞在金碧辉煌的宝座上一般凛然,和它一比,徐诞只觉对方才是犬中的王犬中的神,而自己,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丑而已。
虽然面前的大白犬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自己,徐诞却因为上次被御犬重工来白它们围攻而留下了心理阴影,不由得腿肚子都发起抖来,赶紧在脸上堆出笑容,谄媚地道:“犬神今天精神不错,看上去比以前还英俊威武。您慢慢逛悠,我……我就不打搅您了。”一边说,一边偷偷摸摸地往后退去。
可惜那硕大白犬仿佛没有听见徐诞的话,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徐诞,直到他立时就要转回矮墙后夺路狂奔,才蓦地开口道:“别跑!”
它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恍如洪钟大吕次第敲响,把徐诞原本就悬着的心顿时震得粉粉碎了,当即不管不顾地撒腿开跑,口中还大喊大叫道:“救命,救命!”
眼看真的有周朝士兵听到他的喊声从远处冲来,徐诞大喜,卯足了力气朝他们跑去。其实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对那犬神如此恐惧,这种恐惧就和他在中央石塔中感受到的一模一样,那是一种在颠覆一切的真相展开前本能的逃避。
如果能逃开,他还是以前的徐诞,哪怕卑微哪怕蠢笨,也始终是没心没肺只惦记着讨姑娘欢心的快乐小子;可一旦逃不开呢?徐诞不敢想。虽然他也沉迷于被五个树敦崇拜的感觉,但如果那感觉需要与未来挣不脱逃不开的使命相交织,徐诞宁可像乌龟抛开身上的硬壳一样逃之夭夭。
说到底,徐诞始终只是个胸无大志小富即安的家伙,他从小崇拜的偶像,就是他那个整日无所事事却乐乐呵呵的师父鹄苍。哪怕在徐国被徐澄压上一头,在镐京被子皙压上一头,甚至一辈子都要被含光压上一头,徐诞也心安理得,不思进取。
所以,这个半途杀出来的犬神,不管跟他是什么关系,徐诞都认定它是自己安定生活的破坏者,是不择手段也要逃离的祸根。
“救命啊,救命!”于是,徐诞越发起劲地朝远处的士兵们喊起来。
耳边一阵风声掠过,徐诞正暗叫不好,身子已陡然一轻,竟被那只硕大白犬打横叼了起来。颠倒的视线中正看见大惊失色的周朝士兵摘下背上弓箭,徐诞眼中的景色已嗖嗖地连成一片,再难分辨。
借着无以伦比的速度,大白犬轻而易举地将雨点般的箭枝甩到身后,叼着徐诞朝着威戎城外苍茫的群山奔去。
大白犬的牙紧紧扣着徐诞的腰,让他挣脱不得,却也不至于受伤。徐诞眼看救兵顷刻间被甩没了影,心中大为泄气,只好乖乖地躺着不动,任由大白犬叼着自己一路翻山越岭,终于在一个山崖前停了下来。
大白犬一张口,徐诞就滚倒在地上。他爬起来掸掸身上的土,讨好地对呼呼喘气的大白犬道:“累坏了吧?其实不是我身子肥胖,实在这身周朝衣冠太过繁琐沉重,我每天穿着也腰酸背痛的。”
大白犬威严地朝吊儿郎当的徐诞看了一眼,冲着山崖上一个小小的洞口摆了摆头,惜字如金地用犬语吩咐:“进去。”
“里面不会有蜘蛛吧?我最怕蜘蛛,鼠啊蛇啊倒是不怕。”徐诞心中忐忑,也来不及奇怪自己为什么不变身也能听得懂对方的犬语,拼命想要拖延时间等待救兵。
“没有蜘蛛,我也很讨厌蜘蛛。”大白犬难得地对徐诞的话表示同意,让徐诞受宠若惊,只好没奈何地一猫腰钻进了石洞里。
这个石洞一看就是天然形成,内部一条裂缝甚为狭窄,不知通向何方。徐诞虽然知道自己若是变化成狗身,经过这条山石裂缝必定方便得多,但他担心周朝的救兵随时到来,加上心底故意要和大白犬对抗,因此宁可衣衫被石壁刮得稀烂,也坚持要以人身往里爬。
好在大白犬也不催他,只是默默地跟在他后面,见徐诞有时候被石壁卡得狠了,就在身后用力推他过去。
终于,徐诞爬完了那条磨人的狭窄石缝,来到了一个相对宽敞的洞穴内。他展开酸痛的四肢狠狠伸了几个懒腰,才转头四处打量这个洞穴,忽然愣住了。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普通洞穴,原本除了石块什么也没有,可是就在洞穴角落的石壁内,赫然镶嵌着一根巨大的骨头!
这是腿骨吗?徐诞琢磨着,是怎样高大的动物,才能拥有如此巨大的腿骨,而这骨头又怎么会镶嵌在石头里?徐诞好奇地走到石壁前,伸手摸了摸那根横放的一人多长的腿骨,确认它不仅镶嵌在石头里,它本身也是石头构成的!可怜徐诞那个时候还不懂得化石的观念,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谁有这么精湛的工艺和无聊的念头,居然在这荒僻的石壁里雕刻出一根栩栩如生的大腿骨来。
“去咬它一口。”大白犬等徐诞看得够了,出声吩咐。
“什么?”徐诞惨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它是石头啊啊,会把我的门牙崩掉的!”
“让你咬它!”大白犬似乎有些恼怒了,脑袋一晃把徐诞压到石壁上,嘴巴正对着那根石头腿骨。
“好好,你放开我,我咬还不行吗?”徐诞在含光的熏陶下早变成了坚定的乐观主义者,虽然让他咬石头,可只要想起狗改不了吃什么这句俗话,就能心生庆幸,果然张口在那石骨头上轻轻咬了一下。
“不行,太轻了。再咬!”大白犬紧盯着徐诞,不依不饶地命令。
徐诞一狠心,猛地咬了下去,顿时硌得门牙生痛,啊地叫出声来。可也是在同一瞬间,奇迹发生了——随着一道金光闪过,徐诞变成了一条狗,除了身材稍逊一筹,其他地方都几乎和大白犬一模一样。可即使这样的身材,也比他以前所幻化的狗身几乎要大出一倍,若是用后腿站立起来,势必比一个成年男人还要高大。
“现在,你回到了祖先获取神血的源头,你的封印解除了。”大白犬庄重威严地宣告道,“你终于知道了自己从何而来,背负着怎样的使命,明白你过去的经历只是一场幻梦,你真正的前途才从脚下展开……”
“等等等等!”变成白狗的徐诞大煞风景地打断了大白犬诗一般的朗诵,随后在对方的瞪视中怯生生地道,“可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还不知道?”大白犬失望地嗅了嗅徐诞,苦恼地道,“或许是因为你的血统还不够纯正吧。”
“对啊对啊。”徐诞赶紧汪汪地附和,“所以犬神你还是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这里是我们家族的圣地。”大白犬终于开始叙述前尘往事,它站得那么肃穆,让徐诞也不敢坐下来放松地听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在人类都没有诞生的时候,神界发生了战争,一位大神的腿被敌人砍断,落在这个地方。”
“哪位大婶?”徐诞的表情突然有些兴奋起来——神界的大婶,想必也是美人吧,这就是美人的骨头么?
“是大神,不是大婶。”大白犬显然也不知道断腿的那位究竟是何方神圣,瞪了徐诞一眼,“这是我们家族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故事,你好好听着就行了。”
“哦。”徐诞点了点头,不敢再开口,然而心底总还是忍不住郁闷:不是说自己的封印已经解除了吗,怎么还是不能像传说中解除了封印的英雄们一样,瞬间就长出三头六臂,打妖怪抱美女,却还得憋屈着在这里听一只白狗教训?
“那大神的断腿落在这座山上,风吹日晒就只剩下了骨头。恰逢我们的祖先,也就是一对夫妻刚从天敌的包围下逃脱,饥肠辘辘之下便各自啃了一口骨头充饥。你看,这里还能看到它们的牙印。”大白犬指着镶嵌在石壁里的腿骨化石,指点那两处牙印给徐诞看。
徐诞点了点头,幻想着当日脱险的两只狗看到这么大的骨头,必定是开心得要晕过去了。
“也是机缘巧合,就因为啃了一口神的骨头,神的一部分从此融入了两位祖先的身体,让它们就此拥有了神力。两位祖先胸怀大志,有心让同类成为天下的统治者,于是舍不得独享,便将神骨藏了起来,打算召唤同族分享,不料一场山洪暴发,埋藏的神骨从此失踪。直到很多年之后,神骨才被它们的后代,也就是我们的其他祖先在这个洞里发现,骨头却已经变成了石头。虽然神骨再也无法为我们提供神力,但始终是我们的圣物,这里也就成了我们家族的圣地。”
大白犬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且说两位祖先获得了神力之后,这神力便通过血脉在我们家族中代代相传,而我们家族也成了当地人膜拜的对象,他们甚至自称犬戎来表达对我们家族的崇敬,历代犬神的头像和事迹也被他们雕刻在王宫的石塔里,永久地供奉。”
“哦,我看到过那些石刻。”徐诞终于有机会开口,“不过为什么每一代犬神都正好是两位呢?”
“因为如果掺杂了其他血统,神力就会大大受损。因此为了保存神力,从第二代祖先开始,就实行了严格的族内通婚制度,由一对纯血的兄妹或者姐弟结为夫妇,继承犬神的尊号,繁衍神圣血缘。”大白犬解释道。
“啊!”徐诞吓了一跳,“这这这……这不是乱伦吗?”
“不要给我提周人那一套!”大白犬恨恨地道,“除了那些装模作样的周人,天下的生物可不讲究这些!而且那些周人为了培养纯血的马或者狗,照样采用近亲繁殖的方法,可不是说一套做一套?别跟他们扯在一起了,你看清楚,你现在只是一只狗!”
我可不愿意做一只狗!徐诞心里咕噜,却不敢明里忤逆大白犬,便扯开话题道:“可我觉得我们不像狗,更像狼。”
“我们第一代获得神力的祖先,原本就是狼。不过后来当人类崛起后,祖先们发现亲近他们能获得更大的便利,才渐渐变成了狗。”大白犬裂开嘴笑了,“你想必也看到了石塔内犬神的宝座,你能想象得出端坐在上面被人类膜拜是多么好的感觉吗?”
“原来人类以为他们驯养了狗,却不知道他们自己被狗利用了。”徐诞忽然说出这句高深的话来,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嗯,这句话说出来,倒真有点犬神的风范了。”大白犬赞许地点了点头,威严地道:“欢迎回来,我亲爱的外甥女,你可以叫我舅舅。”
“什……什么!”恍如一个晴天霹雳当头砸下,哪怕徐诞方才还为自己醍醐灌顶般开了悟而沾沾自喜,此刻却顿时被残酷的现实打懵了——原来不光五个树敦,连这头大白犬也毫无常识,竟然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
“什么什么?”大白犬对徐诞的反应有些不满,“妹妹将你送回这里来,不就是为了顶替她的位置吗?那么你也该知道,我不仅是你的舅舅,还要成为你的丈夫!”
“胡说八道,什么妹妹,什么舅舅丈夫,都见你的鬼去吧!”饶是徐诞脾气再温吞,此刻也气得神志不清,浑身的白毛都颤抖起来,“我明明是男的!”
话音刚落,自称舅舅的大白犬便虎吼一声,猛扑过来,一把将徐诞四脚朝天压倒在地上!
徐诞猝不及防中了偷袭,当即也大吼一声,张嘴就朝大白犬的脖子咬去。此时此刻,管他什么爹娘舅舅,他都绝不会听任它们的摆布!
眼看一场犬神大战就要上演,大白犬舅舅却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从徐诞身上弹了开去,仿佛吞了苍蝇一般频频作呕:“原来……原来你真的是条公狗!”
“谁让你刚才不信,非要扑上来看?”自认为受到侮辱的徐诞气哼哼地爬起来,对大白犬绝望哀伤的神色丝毫不表现出同情。
“居然是条公狗,公狗……”大白犬舅舅并不理会徐诞,只是受伤一般伏在地上哀哀地抽泣,“祖先们,我等了十多年就等来这么个结果,我可怎么办才好啊啊啊!”
“我是男的又怎么了?”徐诞说到这里,猛然想起大白犬方才那句“我不仅是你的舅舅,还要成为你的丈夫”的宣告,不由蹬蹬蹬后退几步缩在角落里,仿佛戒备色狼一样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幸亏自己是男的,否则那才是糟糕透顶了……一念及此,徐诞偷眼斜觑着通往外界的那条石缝,偷偷摸摸地就往那边蹭去。
大白犬舅舅原本还在一心一意地哭泣,然而犬神毕竟是犬神,徐诞才有一星半点偷跑的意图,立马被它灵敏的耳朵察觉,顿时大吼一声:“站住!”
徐诞吓得一哆嗦,知道自己硬拼是拼不过犬神的,只好摇摇尾巴嬉皮笑脸地道:“那个……舅舅,您既然都看出我是男的了,留着我也没什么用不是?您要是孤单寂寞,我负责去帮您找几个年轻貌美的狗姑娘来陪您,保证个个都比我看着顺眼多啦。”
“你……你……”大白犬舅舅气得全身发抖,冷笑道,“你可知道以我的身份,就算要娶犬戎大王的公主,他们必定会争着奉上?我之所以守身如玉这么多年,还不是为了延续家族的神圣使命,守护这一方供养我们的土地和人类?你怎么就想得如此庸俗龌龊,一点我们犬神家族的贵族风范都没有,真不知妹妹是怎么管教你的!”
“您说我娘吗?”徐诞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她生下我就死了,我从没有见过她。”
“纯血的犬神,果然不能违背祖先和犬戎的契约,离开供养它们的土地。”徐诞适时的悲苦表情果然打动了大白犬舅舅,它缓和下语气叹息道,“它一意孤行,自然只能得到这样的结果。”
“那个……舅舅,”徐诞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始终还是不习惯如此亲密地称呼面前这只陌生的大白犬,“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娘是我的妹妹,原本我们两个是要继承犬神的头衔的,不料过了两年,父母又生了一个妹妹。”大白犬舅舅缓缓地叙述道,“一般来说,犬神为了血脉的纯净集中,只会留下一男一女两个最健壮的孩子,其余的一生下来就会用它们祭祀祖先……”
“怎么祭祀祖先?”徐诞的背脊有些发冷。
“嗯,就是在这个圣地里把它们咬死……”大白犬舅舅话音未落,徐诞已嗖地跳了起来,生怕自己脚下踩着的地方沾染过那些小狗儿们的血。他一边嗖嗖地跳着,一边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这个太残忍了……”
“跟你说过,这些都是大自然中普遍的现象,不要用周人的那一套来评价我们!物以稀为贵,如果任由神血四处扩散杂交,犬神一族如何能在人类中保持千年的尊贵身份,又如何能保持犬戎一族的团结稳定不至于内部相残?”大白犬舅舅看不惯徐诞惊恐的模样,一爪子将他按在地上乖乖站好。
“哦。”徐诞低下头,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徐澄,没想到当年徐君教训徐澄的话也会落到自己头上,难道自己真的和徐澄一样,成了家族忘本的叛徒吗?
徐诞这副乖顺的模样让大白犬舅舅心下一软,叹道:“你这孩子,和你娘还真像,也是外表老实,心里的主意可大着呢!”它想起往事,嘴角抽了抽,继续道,“当年你娘也是不忍心刚出生的小妹妹被咬死,偷偷把它藏了起来,瞒着家人将它养大。直到父母安排我们成亲,以便继承犬神之位时,你娘才把小妹妹领出来,宣称它将母犬神的头衔让给小妹妹,它不要和我成亲,它要离开这里……”
娘啊,你真是理想有毅力的伟大女性,而且,还有一点点腹黑阴险……徐诞心中暗道,对自己那素未谋面的亲娘第一次生起了敬畏之情。“所以,我娘就这样走了?”他望着大白犬舅舅陷入往事的模样,催促般地开口。
“哼,它以为找到了替身,自己就可以一走了之了?”大白犬舅舅怒道,“当时父母亲被她气得要死,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遵循数百年前类似事件的先例,嫁给犬戎大王继续保持两族的亲缘;二是……”
“原来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大白犬舅舅还没说完,徐诞就恍然大悟般地感叹了一声。怪不得那几个树敦和自己能够无障碍沟通,原来他们也拥有部分犬神家族的血脉,不过想必是若干代后血脉稀释,树敦们也就再也无法幻化狗身,拥有神力了。Χiυmъ.cοΜ
大白犬舅舅恼怒地盯了徐诞一眼,对他的打岔很不满意。于是徐诞连忙收回自己的联想,不好意思地道:“啊,啊,解除封印后脑子一下子转得快了,还真不习惯……对了,那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第二个选择,就是放她离开,不过前提是她要剥了自己的毛皮,从此驱逐出境再不能回来。”大白犬舅舅冷硬地说。
“什么,剥了毛皮?那岂不是好丑!”徐诞的脑袋瓜子迅速地转起来,连自己都不能控制,他一会儿联想起含光威胁要剥了自己的皮做围脖,一会儿眼前又出现了一只光溜溜被剥了皮的粉红色肉狗,顿时有些恶心,心道脑子太灵活了也未必是好事,慌忙凄惨地叫道,“而且,剥了皮会死的吧?”
“不会死。”大白犬舅舅继续硬梆梆地道,“别忘了你自己在人身犬身间幻化的时候,皮毛不过是与衣衫互化而已。妹妹就算失去了皮毛,也只是丧失了神力,不能再变回犬身,彻底变成一个最软弱最卑微的人类而已。”
“那她肯定选择了第二条路,跑去徐国遇见了我爹,才有了我。”徐诞庆幸地拍了拍胸脯。
“嗯。”大白犬舅舅点了点头,继续阴沉地道,“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铁了心要离开这里,哪怕剥皮之时疼得死去活来,也不见它后悔……”
“我知道……”徐诞刚说到这里,忽然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如果说他娘是讨厌大白犬舅舅这种阴沉霸道的性格,他不知道究竟能自己走出去还是被拖出去。
“你知道什么?”大白犬舅舅似乎十几年来一直在苦思这个答案,赶紧追问道。
“哦,我想说姻缘是天定的,没法强求。舅舅也要看开些。”徐诞慌忙调转话题道。
大白犬舅舅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打量着徐诞道:“她离开的时候,在这个圣地发誓,绝不会把犬神神圣的血脉流落出去。如果她违背誓言与外族通婚有了孩子,她必定会在生下孩子的时候死去,而那个孩子,也一定要回到这里,听任犬神的发落……”大白犬舅舅说到这里,忽然一呲牙,露出万分凶恶的模样,“可是,为什么她会生下一只公狗!”
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来了?徐诞哀鸣一声,生怕大白犬舅舅又扑上来,使劲把自己硕大的身子往洞壁里面挤了挤:“舅舅不是还有个小妹妹吗?”
不提那个小妹妹还好,一提起来便如同给大白犬舅舅火上浇油一般,全身的白毛都怒得竖立起来:“你娘瞒着家人偷偷摸摸喂养小妹妹做替身,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们家族身负神力,幼时食量都大得惊人,不进食大量肉食根本无法满足成长需要。缺少人类的牛羊供奉,你娘哪里找那么多肉给小妹妹吃?因此小妹妹虽然勉强长大,身体却一直柔弱,你娘没离开多久就死去了,只剩下我一个守着公犬神的位置,等待命运之神把你送回来的这一天……”
“可是,可是我是男的啊,没法担任母犬神的。”徐诞拼命压抑着脑子的呼呼运转,不去想自己小时候如何食量超大被人嫌弃,鹄苍师父如何半夜偷偷给自己送肉吃的感人场景,愁眉苦脸地道,“反正只有一个公犬神也维持这么多年了,舅舅就将就着做下去吧。”
“当然不行!”大白犬舅舅斩钉截铁地粉碎了徐诞的痴心妄想,“阴阳公母才是天地之道。正因为只剩下我的力量,犬戎一族才会逐渐衰落,被周人欺侮,几乎面临亡国之祸。若是有母犬神的力量襄助,我在王宫石塔上布下的结界就会威力大增,说不定已经把姬满本人都炸死了,何至于让树敦他们落入周人之手?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可恨啊,可恨!”说完,大白犬舅舅愤怒地在洞壁上一撞,顷刻震落不少碎石,砸得徐诞身上生痛。
石洞窄小而两只白犬俱都身材硕大,因此徐诞连躲避的地方都找不到,只好心里暗骂就算母犬神在,凭你想把守卫森严的周天子炸死也是痴心妄想。然而他不敢惹怒大白犬舅舅,只好继续谄媚地附和道:“是啊是啊……可我再怎样也不可能变成女的,真是爱莫能助了。”
“不,你可以的。”大白犬舅舅停止撞墙,晕晕乎乎的眼睛里忽然闪烁出激动的光芒,“我突然想起来了,虽然你不能充当母犬神,但你身上毕竟带着母犬神的血脉。如果让你和其他狗姑娘婚配,势必能生出带有母犬神血脉的小狗姑娘来,介时让它充当母犬神成为我的妻子,迟早能一代代返回犬神纯血的!”
“不,不行!”徐诞被这个惊世骇俗的提议吓得快要晕倒了,幸亏脑瓜子还转得很快,连忙道,“其实还有别的办法——犬戎大王们不也有犬神的血脉吗,舅舅只要娶了他们的公主,以后也可以培养出纯血犬神的!”
“他们身上的神血年代久远,已经太稀薄了,而我却迫不及待需要一个母犬神,一起守护犬戎一族的生存。”大白犬舅舅不容分辩地对徐诞下令,“你乖乖待在这儿,舅舅我这就去找一个纯洁高贵的狗姑娘来嫁给你。相信舅舅的眼光,不会委屈你的!”说着,它一下子钻进地道,还扒拉下一块大石头准备把洞口堵上。
眼看自己就要被关在这里被逼和一只狗成亲,徐诞吓得魂飞天外,连忙扑过去想把舅舅怀中的石块推开,呜呜地抗议道:“不要……你若是强迫我成亲,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连一点小事都不肯为家族做,活着也没什么用。”大白犬舅舅一爪子推开石块,用犬神特有的冷酷道,“你撞吧。放心,你死了我会把你送给穷人炖汤,算是你这辈子还做了一件好事。”
徐诞料不到它居然淡静如此,倒弄得自己骑虎难下尴尬无比。幸好脑瓜子仍旧在高速运转,让徐诞大大体会到封印解除所带来的好处,于是他果然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弓起背翘起尾,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石壁上镶嵌的腿骨化石,口中喊出一二三,顿时朝着硬梆梆的石壁撞去!
大白犬舅舅的眼睛眯了起来,其实它也没有拿定主意是否听任徐诞以死抗婚。
忽然,就在徐诞的脑袋还未撞上石壁之时,只听哧溜一声,徐诞的身子忽然一个九十度大转弯,竟然硬生生地横在原地,再不肯往前冲了。
大白犬舅舅冷笑起来,庆幸自己没有冲上去阻拦,现在倒要看看这个厚脸皮外甥怎么下台。
“听,有人追来了。”徐诞的耳朵动了动,偏向了洞外。
大白犬舅舅也听到了,那是人和狗一路搜寻而来的声音。不过由于犬神的听觉嗅觉都比普通狗灵敏百倍,那些搜寻的人马实际距离此地还遥远得很。
“是周人。”徐诞继续自顾自地说,“他们是来救我的。”
“那又如何?”大白犬舅舅骄傲地道,“你还是跑不掉。”
“我跑不跑得掉无所谓,不过,犬戎可真要亡国了。”徐诞故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似乎他真的很关心犬戎的国运。
“胡说,有犬神在,犬戎就不会亡!”犬戎一族与犬神家族息息相关,大白犬舅舅身为犬戎的守护神,自然负有神圣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可是如果周天子把五个树敦都杀了,把威戎城夷为平地,再派军队和官吏来接管犬戎地界,犬戎人也就被周人同化了,那犬神也再不会有人信奉了。”徐诞见大白犬舅舅果然被这几句话说得紧张起来,再接再厉地道,“可是如果树敦们活下来,犬戎的人心就不会离散,舅舅就有时间慢慢培养母犬神,犬戎的复兴也就指日可待——对了,我还知道一个关于犬戎的天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看着徐诞得意的模样,大白犬舅舅虽然有心不要露出好奇之色,但事关犬戎国运,它还是不得不放下了身段。
眼看主动权重新回到自己手中,徐诞满意地笑了笑,哪怕石洞中再无其他活物,仍旧放低了声音道:“我在镐京的时候听到太卜的预言,只要此战中五个树敦活下来,以后灭亡周朝的,必定是犬戎!”
“真的?”大白犬舅舅又惊又喜,脱口问道。
“我向大婶的腿骨发誓,绝对是真的!”徐诞面朝石壁中的腿骨化石举起一只爪子,郑重地在心中道:我好歹说了一半真话,大婶你在天有灵,可千万不能惩罚我啊。
“可是树敦们多半会被周人杀掉,那个预言也就不能成真了。”大白犬舅舅毕竟是犬神,立刻就冷静下来。
“只要我回去,他们就必定不会死。”徐诞知道事情发展到了关键时刻,越发做出一副笃定的模样,把胸脯拍得啪啪直响。
大白犬舅舅陷入了沉默,一方面是徐诞身上的血脉加上十年的培养母犬神周期,一方面是犬戎的生死存亡加上灭周的荣耀加上五十年的培养周期,短期目标和长期目标孰轻孰重,身为犬神必须以战略眼光为子孙后代做出一个正确的抉择。
终于,大白犬舅舅钻出了石洞:“你答应的事,就一定要办到。”
“一定一定,否则凭舅舅的神威,要再次抓我岂不是轻而易举?”徐诞说到这里真想一头再撞到墙上——干嘛要提醒它啊。
“也不是那么容易,这次若非用神力胁迫了一个小兵,也不能把你骗出来。”大白犬舅舅倒是很耿直,直言不讳地道,“周人确实有些本事,一切只能攻其不备而已。”
徐诞不敢再接话,生怕自己脑子转得太快,又转出些不该说的话来。他跟着大白犬舅舅一路爬出了石缝,耳听搜山的周人越来越近,连忙就地一滚,恢复了人身。
“舅舅,要不你先避开?”徐诞一爬起身,迫不及待地提醒。
“何必?”一个傲气十足的声音回答道。
徐诞惊愕地回过头,赫然发现此刻站立在自己身后的,是一个一身白袍的中年男人,英俊魁梧,比那几个树敦更有王者之气。他立刻吐了吐舌头,心道舅舅的人身好看多了,可他干嘛老喜欢以狗身示人呢。
“就算再有变化神通,我也依旧是只狗。”大白犬舅舅似乎看透了徐诞的心思,严肃地教育道,“不可忘本啊,外甥。”
这句话让徐诞心中一动,脑子正要飞快旋转发挥联想,前面山石后已跳出几个牵着狗的周朝士兵来,一见徐诞大喜道:“原来徐小公子还没被吃掉,快快禀告太宰大人去。”
“咳咳,是这位大叔救了我。”徐诞连忙解释着,一转头才发现那个白袍男人已经扬长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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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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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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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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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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