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狗固然能亲近美人的身,却永远体会不了美人的心。
——苍苍
子皙自从陷入了热恋,来找徐诞含光的次数就渐渐少了。含光对他发作不得,兼又记恨徐诞甩下她跑路的旧账,两股怨气都摔在徐诞头上。徐诞忍了几日,终于忍不住还嘴道:“你有本事就把子皙抢回来,冲我发火有什么用?”含光听了顿时大怒,一摔门走出去,发誓再不和徐诞说话。
徐诞虽恼怒于含光无理取闹,但一旦含光真不理他,却又觉出难耐的空虚来。于是徐诞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又想着法儿讨含光回心转意,可惜含光铁定了心,连正眼都不瞧他一下。
这天老山羊恭胥照例来教授周礼的时候,徐诞私下里扯了扯含光的衣袖,想把自己新捡到的一根五彩鸟毛送给她。这类小动作他们以前一向搞惯了的,含光也确实喜欢那些色彩缤纷的小玩意,不料这次含光居然刷地站起来,对恭胥嚷嚷有人对她动手动脚,害得徐诞被恭胥拎起来,教训了好长一通男女有别之说后,又把两只手各打了十戒尺。
恭胥痛心疾首之下,戒尺比平日下得狠,把徐诞两只手打得红萝卜似的,吃饭的时候连筷子都拿不稳。含光有些后悔,刚想说点什么,徐诞已经赌气扔下筷子,饭也不吃了,走回房间去重重闩上了门。
他躺在床上,琢磨着如果含光拍门道歉,到底要让她拍几下自己才肯给她开门。不料就算等得天都黑了,含光还是没有来。想想以前不论有理没理,每次都是自己主动道歉示好,含光才肯缓下脸色,徐诞不由更是恼怒:“小娘们不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么,可是论姿色,你又哪里比得上小年?”
肚子里早已饿得咕咕直叫,徐诞却又拉不下脸面再去厨房找吃的。此时此刻,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若是在含光那里丢了面子,更是大得不能再大了。
实在饿得受不了,徐诞下床走到门口,轻轻把木门拉开了一条缝隙,小心往外张望。此时乃是盛夏,白日正长,外面一切都清清楚楚映入眼帘,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徐诞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忽然想起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蹭饭。
这个念头让他欢喜起来,连忙在屋内化了狗身,从门缝里偷偷溜了出来,又回头用鼻子将门关严,装作自己还在屋内睡觉的情形。然后大狗只轻轻一纵,就翻越了馆驿高大的院墙,一溜烟朝着小年居住的鸣凤台奔去。
果不其然,子皙此刻又坐在墙根下,膝上架着素琴,衬着杨柳清风,好一副浊世佳公子的翩翩风度。而小年也倚在二楼窗前,含情脉脉地和他小声说着话。
忽然,一块小石子猛地砸在子皙的琴面上,把琴弦震得嗡嗡作响。子皙吃了一惊,抬头却正看见公子疆公子敏人等站在远处,满脸鄙夷地叫道:“南蛮子,大庭广众勾搭女人,真是好不要脸!哟,这也不知是谁家小娘子,咋这么糊涂……”
听他们说得难听,小年涨红了脸,一把关上了窗户。
“各位好歹也是大国公子,请你们注意一下言辞。”子皙掀开膝上的琴,站了起来。
“怎么,要打架?”公子疆一把撸起宽大的衣袖,“这次不把你揍趴下,我就不是周公的子孙!”
子皙知道自己孤身一人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可这是在小年的窗户底下,他就算为了小年的荣誉,也要奋力一搏。当下他也顾不上维持翩翩风度,发一声喊就朝公子疆结实的身板撞了过去。
子皙骤然发难,不偏不倚正撞在一个热乎乎的肚子上,直撞得他两眼发黑,蹬蹬蹬后退了几步。不过与此同时,身前也传来几声惨叫,接着便是三三两两狼狈逃窜的脚步声。
难道伟大的爱情真的能召唤出小宇宙的能量吗?子皙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公子疆等人比兔子跑得还快的身姿,一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过当他低下头,便看见一只大白狗站在自己脚边,汪汪地叫着。
“我说,你没事干嘛撞我的肚子啊?”徐诞顾不得子皙听不懂犬语,没好气地抱怨着。他手心被恭胥打肿了,就算化成狗身,两个前爪也依然隐隐作痛,也就是看在子皙面子上,才奋起扑咬。可若不是被子皙撞得一偏,凭他刚才腾空而起的完美姿势,绝对可以在公子疆的冬瓜脸上抓出两条血痕来。
“苍苍!”没等子皙回过神,一声惊喜的呼唤蓦地从楼上传来。过了一会,围墙的角门开了,小年站在门口欢欣地招着手,“苍苍,过来!”
徐诞骄傲地看了子皙一眼,顾不得前爪的痛,撒着欢奔到小年身边,享受她温柔的抚摸。
“这些天你跑哪里去了,害我还为你担心好久,怕你被大御长抓去呢。”小年搂住白狗温顺的脑袋,嗔怪道。
“真是奇怪的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子皙见小年对苍苍如此亲热,不由有点泛酸,也走过来一起讨好地摸白狗的头。
“公主,有客人来了!”忽然,一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君父出门拜客去了,请他们改日再来吧。”小年随口回答。
“是太宰大人,他说国君不在,就请公主接待一下。”小丫头为难地道。
小年皱了皱眉,站起身对子皙道:“我君父有求于太宰,不好怠慢了他。你先回去吧。”
“好,我明天再来看你。”子皙见小年神色沉重,宽慰道,“盛君之事可大可小,有太宰帮忙,当可宽心。”说着,携了素琴,依依不舍地走了。
徐诞跟着小年走进角门,想起就连子皙也碍于礼制不敢跨进院墙,不由有些得意起来。
小年吩咐丫头给苍苍喂食,自己收拾了一下,径直往厅堂走去。
美人的愁容固然也很好看,但毕竟让徐诞有点担心。他三口两口吞下丫头拿来的生牛肉,觑了个空偷偷钻进房舍,躲在厅堂的帷幕后往里张望。
厅里除了小年,就是两个五六十岁的老者,一个精瘦一个富态,俱都蓄着长长的胡须,穿得人模人样。
此刻,那个精瘦的老者正对小年笑道:“有满公帮忙,令尊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了。”
“小年代君父多谢满公。”小年赶紧起身拜倒,“等君父回来,定会亲自到满公府上和太宰大人府上致谢。”
那个满公见小年下拜,也不推辞,大剌剌受了她的礼,只是微笑点头。不知怎么的,徐诞觉得满公虽然举止雍容,眼珠却时不时在小年身上乱转,这让他有一种本能的厌恶,心想这满公想必是哪个皇亲国戚,否则怎么连六卿之首的太宰都对他如此客气。
又坐着扯了一会闲话,仍不见盛君回来,那个精瘦的太宰用征询的眼神看了一眼满公,见他略略点头,便站起来道:“不打扰公主安歇,我们这就告辞了。”
小年连忙恭恭敬敬地送了他们出门,直到门外马车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她才慢慢地走回来,无力地坐在地板上,呆呆地看案上的烛火。
徐诞见她终于空闲下来,欢叫一声从帷幕后钻出来,伏在小年身边讨好地摇着尾巴。他现在吃饱了,心情大好,只想赚小年在他头顶多摸几下。
小年见苍苍如此热情,不忍冷落了它,伸手在它头颈轻轻地抚摸。可是她的神色,却再也恢复不了初见时的轻松愉悦,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恐惧。
徐诞不明白她为什么有这样的变化,却又无法开口询问,只能一遍遍地舔着小年垂落在身侧的手。然而,那只白皙秀美的手却长久地没有动一动。这个事实,让徐诞原先赛过子皙的暗爽劲头顷刻间荡然无存,一只狗固然能亲近美人的身,却永远体会不了美人的心。
自从石头滩打架事件之后,含光就再也没有举行过思想汇报会议,原先粘得好像一个人的三人小团伙也无形中散了开去,哪怕大冬瓜等人从此炽焰越发高涨,也再没人去理会。幸好大冬瓜们始终害怕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狗苍苍,除了口头上占几句便宜,也不敢真做出什么事来。
含光依然在和徐诞冷战,徐诞心里存了小年的事情,苦于没人商量,只好索性找到子皙问:“盛国国君究竟犯了什么事,要带着女儿来镐京请罪?”
“因为他越了礼制。”子皙见徐诞仍然瞪着两粒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一副茫然无知的纯真表情,只好继续道,“有人给盛君献了一件白狐裘,他没有进献给天子。”
“礼制规定只有天子才能穿白狐裘吗?”书到用时方恨少,徐诞本以为学了一年多周礼,也算是小有所成,回去可以向那个没见过世面的野人徐澄显摆,没想到周礼浩如烟海,他根本没法从那些小山般的竹简堆中搜索出“白狐裘”三个字来。再说,周天子都那么大把年纪了,无论保养得再怎么颜如冠玉肤若凝脂,肯定也没小年披上白狐裘好看。如果他是盛君,只怕也想把白狐裘留给女儿,不舍得进贡。
“礼制虽然没说诸侯不能穿戴白狐裘,但却规定了天子白狐裘的裼衣用锦,而盛君那件狐裘,就镶配了锦边。”子皙说到这里,摇头道,“更不巧的是,那件狐裘被一个心怀怨恨的臣子看见了,他就跑到天子面前,告盛君擅制天子之服,有不臣之心。逼得盛君只好带着小年到镐京来请罪。”
“周天子这么大阵仗,原来就是为了件衣服,也太不男人了。”徐诞见四下无人,嘟嘟囔囔地小声抱怨了一句,“那盛君就把狐裘给他好了。”
“盛侯早已将白狐裘进献,可是如何处置,天子仍然没有开口。”子皙黯然道,“所以盛侯一家仍然是待罪之身,或许还要给天子进献点宝物,才能赎罪。”
“周天子富有四海,还缺什么宝物啊?”徐诞想起小年眼中的愁绪,感同身受,为难地挠了挠脑袋。
“哦,现下好歹有了个办法。”子皙笑了笑,“大御长造父与盛侯交好,打算陪同盛侯去夸父山寻觅两匹神驹进献天子,我也要跟着去呢。”
“那我也去。”徐诞脱口而出这句话,忽然想起造父锐利的目光,不由全身的寒毛都竖了竖。
“多谢你的好意。”子皙婉转地回答,“造父看我射箭射得好,才肯带我去的。”
言下之意,徐诞一无所长,自然是没资格跟着造父出猎的。徐诞想想也是,便不打算坚持。哪知子皙接下去的话,却仿佛一声春雷,将蛰伏在他身体深处的胆气都从毛孔里惊吓了出来。
子皙说:“我这几天都要练箭,不来找你们了。盛国国小物薄,若是驯不了神驹,只怕盛君能进献的宝物,只有……只有小年了。”说着,眉头又皱了起来。
徐诞早吓得呆了,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胡乱道:“你放心去吧,我会帮你看着小年。大冬瓜他们好像也瞄上小年了,别让他们横刀夺爱。”
“他们我倒是不担心。”子皙宽慰地拍了拍徐诞的肩,“盛国乃是姬姓,大冬瓜他们也都是姬姓,周礼说‘同姓不婚’,他们想抢也抢不走。”
“那你还担心什么,周天子不更是姬姓吗?盛君就算献上小年,也不可能嫁给他做妃子。”徐诞立马道。
子皙奇怪地看着徐诞,这才明白徐诞的脑袋瓜想得歪了,不由笑道:“你这话要是被恭胥听见,只怕又说你对天子不敬,要打你戒尺了。”他顿了顿,笑容便像火上的水珠被烘干了,复又叹道,“我担心的是小年会被天子指婚给重臣,那我和她就……”
徐诞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暗骂自己糊涂。他看着子皙郁闷的神情,忽然冒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如果那天小年听任白狗苍苍被造父抓走,当作盛国礼物进献天子,恐怕就不会有现在的麻烦了吧。这样说来,小年是牺牲了自己才救的苍苍啊。xǐυmь.℃òm
一念及此,对比含光这些天对自己不冷不热的疏远,徐诞差点感动得哭出来。最难消受美人恩,别说盛侯要去夸父山驯马,就算上刀山下油锅,徐诞也决心要去闯一闯。
夸父山的名字听起来很拉风,也可以用来吓唬小孩子,不过某一代小孩子长大以后,就把这座吓唬人的山改了个后人更为人熟知的名字——华山。
夸父山特产的动物并不是巨人夸父,否则估计周天子再胆大,也不敢把都城建造在巨人的眼皮底下,把自己显得像圈养的小动物。西周时期,夸父山最出名的动物,是马。
传说周武王伐纣灭商后,姬姓翻身作了主人,胯下的战马也跟着鸡犬升天获得了自由,被准许在镐京四周自由啃草,不许民间捕捉。后来大约是啃多了王田里的麦苗,直接影响到天子的粮食收入,才着人一路赶到夸父山附近去,反正那里石头太多,也不适合种菜种粮食。
夸父山后来摇身一变成了堂堂西岳,本身确实有特异之处。那些被小气的周天子赶到这里的马儿,一百年间采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竟一个个出落得膘肥体壮一表马才,以至于后世天子心痒不过,却又不敢公开违背祖宗的规矩,只能时不时派人来偷走几匹,统统套在自己的马车辕子里。
此刻,由盛侯、造父、子皙和几个仆从组成的偷猎队伍,也渐渐靠近了夸父山。
能生出小年那样的女儿,盛侯姬柏自己也是个美中年,可惜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只剩下一派王室后裔的空壳子。虽然是为了自己赎罪来夸父山盗猎,姬柏倒比来帮忙的造父子皙等人更显得委屈:“这么远的路,累得本侯骨头都要散了。我说,这里真有好马吧,可千万别让本侯白跑一趟。”
“侯爷放心,现在给天子拉车的六骏,都是我在这里找到的。”造父胸有成竹地道,“只要再驯服两匹凑齐八骏之数,可以拉动新造的加长豪华版马车,相信天子一定会龙颜大喜。”
“啊呀,天子真会享受,那辆八马力的新车有机会一定要欣赏一下。”姬柏最喜欢时髦的奢侈品,一听之下大是兴奋,连自己怎么因为白狐裘惹祸都忘记了。
“侯爷噤声!”造父忽然打断了姬柏,静静地侧着耳朵听了听,小声道,“马群就在前面,它们可惊醒得很。”
想是屡屡发生强抢民男民女的事件,夸父山的野马群对外来之人相当警惕,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四散奔逃。造父不愧是周天子的大御长,对此早有准备,当下招呼姬柏子皙等人悄悄下了马,匍匐在草丛中,无声无息地向马群接近。
姬柏一向养尊处优,趴在草丛中总觉得有小虫子钻进了衣服里,不住地蹭动身体。造父怕他惊了马群,连忙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安静,然后指着前方对子皙低声道:“看到了吗,我的目标是那匹灰白色的,你的是那匹青黄色的。口令一出,我们必须同时动手,否则至少跑掉一匹,就麻烦了。”
子皙重重地点了点头。姬柏是待罪之身,造父虽然感念他昔年举荐之恩,私下里来帮忙,毕竟不敢动用手下的御用马师。可是马群易惊,就算造父御马之术天下第一,以前每驯服一匹骏马,都要花上一个月观察马群的行踪,从不敢轻易出手。此番眼看盛侯随时都会获罪,就算造父本事再大,也不能同时降伏两匹骏马。偏偏姬柏自命风流雅士,所带的随从也都是些绣花枕头,因此驯服另一匹马的重任竟然落到了子皙身上。
夸父山的野马神骏,同时也意味着危险。也是子皙有心要在盛侯面前露脸,才会冒险接下这个旁人避之不及的差事。此时,他摘下背在后背的硬弓,搭上末端系了绳圈的特制箭头,静悄悄地对准了目标。
“放!”造父忽然一声低喝,甩手抛出粗大的绳圈,恰正套住了那匹灰白色骏马的脖颈,与此同时,子皙的箭也离弦而出,没有辜负他没日没夜的苦练,箭头在越过马头时巧妙一沉,堪堪将箭尾的绳圈套在了那匹青黄色骏马的颈项上。
“快!”眼看受惊的马群咴咴叫着撒开蹄子四下奔逃,造父死死拉住手中的绳子,一边大喊一边朝受制的马儿跑去。他身形矫健,一跃就跳上马背揪紧了马鬃,无论马儿如何跳动挣扎,都无法将他颠下地来。灰白马儿急怒之下,甩开四蹄没头没脑就往前方冲去,带着造父消失在前方白色的山石之后。
子皙也不敢怠慢,随着造父的口令和他一起冲向马匹。他跳跃着避开青黄骏马扑腾的后腿,按照造父的指点一把揪住马鬃,竟然真的翻身坐了上去,任凭胯下马儿疯了般地乱转乱抖也死死不肯松手。过了一会,感觉马儿似乎安静下来,翕张着鼻孔大口喘息,子皙连忙趁它还未发动第二轮反抗的间隙,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勒衔,弯腰就往马嘴上套去。
感觉那勒衔已正正塞住了马嘴,子皙正待收紧系在勒衔两端的缰绳,不料紧张之下宽大的袍袖被自己压紧,手臂竟是一时挪动不开。恰正此时,那青黄马蓦地人立而起,顿时将子皙从马背上掀了下来!
那边盛侯姬柏见子皙失了手,不由暗暗抱怨他业务生疏却又大包大揽,坏了自己的事。又见子皙摔在地上还未爬起,怒气冲天的马儿已掉转身形,当胸一脚踩下,姬柏忍不住惊叫一声:“完了!”而簇拥在他身边的几个仆从,更是吓得目瞪口呆,连动也不会动了。
眼看子皙不死也要重伤,忽然一声狂吠,从树丛里奔出一个白色身影来。那身影快如闪电,只一眨眼就落在了青黄马的背上,张口咬住马脖子上的绳圈,竟硬生生地将发狂的马勒得后退了几步。
“苍苍!”子皙一骨碌爬起身,惊喜地大声叫道,“抓它勒衔上的绳子!”
情急之下,徐诞忘了狗儿不该听得懂人话,果然张口就去咬垂落在马颈旁的缰绳。那勒衔乃是用金属特制,套在马头上一时难以摆脱,而勒衔上的突起又刺得马嘴生痛,青黄马不由更是愤怒,一心要将背上的白狗抛下地来踩死。可是白狗的四个爪子都牢牢地陷进了马背的皮肉中,如同挂在衣服上的苍耳球,根本无法甩脱。
青黄马身为华山野马群中的佼佼者,向来备受无数漂亮小母马的垂青,心高气傲,哪肯就此臣服在一只白狗身下。它又跳又扭,又咬又踢,仿佛不把自己累死,就不肯停止下来。直把旁边观战的子皙和姬柏等人看得胆战心惊。
一马一狗正僵持不下,忽然又是一阵马蹄声响,竟是造父去而复返。这位大御长果然不是靠吹牛混饭吃,眼看离开时那匹灰白马还不停地发狠尥蹶子,回来时已是温顺得如同绵羊一般,驮着造父一路小跑,仿佛跳舞一般轻快。
眼看造父回来,子皙就如同盼到救星一般,焦急地道:“大御长,快帮帮苍苍!”
造父也不下马,目光落到附骨之疽般的白狗身上,忽然眼睛一横,扬起鞭子就朝白狗身上抽去。
只听一声清脆的鞭响,正一心一意和马儿较劲的白狗悲鸣一声,茫然地回过头来。造父驱策着坐下的灰白马凑过去,扬手又是一鞭,顿时将白狗从马背上生生抽了下来!
青黄马骤然得了解脱,长嘶一声就往远处跑去,造父则双腿一夹灰白马马肚,不离不弃地跟了上去,一手拉着缰绳,一手轻轻抚摸青黄马的马头。青黄马见造父救了自己又善意安抚,慢慢停下了脚步,和灰白马耳鬓厮磨起来。造父便跳下灰白马马背走到青黄马身侧,小心地抱住了它的头。青黄马挣扎了一下,见造父似乎并无恶意,便温顺地阖上了眼睛。
当造父把两匹驯服的马儿带回来时,子皙正抱着瑟瑟发抖的白狗坐在地上,给它渗血的鞭痕上药。他抬头看着造父,心疼地道:“苍苍帮了我们,大御长为何下此狠手?”
“我若不打它,便驯服不了绿耳。”造父抚摸着青黄马的脖子,解释道,“这些神马和人一样有各种脾性,有的可以用武力征服,有的却只能靠安抚感化。”说着,他伸手取过子皙手上的药瓶,倒了些药粉抹在青黄马的伤口上,不无恼怒地道,“而且这只狗不知轻重,居然抓伤了马背,有碍观瞻,不知天子还肯不肯接受。”
“若是天子不肯要这伤马,就凑不成八骏之数了……”姬柏一听,又惊又怒,走上来就想踢白狗,“都是你害的,谁让你抓伤它?”
“盛侯息怒!”子皙看不下去,心想若不是苍苍驭马在先消耗了青黄马几乎所有的体力,造父也不能那么轻易收服它去,盛侯此举过河拆桥,实在太不地道。当下子皙挺身挡在苍苍身前道,“它刚才好歹救了小侄一命,就饶了它吧!”
姬柏哼了一声,转过脸向造父笑道:“大御长今日凭一人之力驯服两匹神马,实在是了不起啊。”
“青黄色的名字叫绿耳,灰白色的叫山子。”造父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自顾介绍了一下他给两匹马新取的名字,“从此,它们都是天子驾前的御马了。”
“凭这两匹马,天子应该可以赦免我的罪了吧。”姬柏搓着手,忐忑地想要求一个安心的回答。
“应该没问题,如果再加上——”造父精光闪烁的眼睛忽然望向了子皙脚边的白狗,“这条狗的话。”
“那就快把它抓住,别让它跑了!”姬柏赶紧道。
“这只狗虽然品种稀少,却是君侯家公主的狗。”造父似笑非笑地道,“下臣可不敢轻举妄动。”
“别理那个傻丫头!”姬柏见白狗已经站了起来,仿佛随时要撒腿逃离,口不择言地道,“居然还想护着一只狗,难道不知道我干嘛把她带到镐京来!”
“好。”造父简短地回答了一声,从袖子中又掏出一个绳圈。
子皙看到白狗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就在他以为苍苍会转身逃跑的时候,白狗却主动走上一步,任凭那个绳圈套住了它的脖子,似乎它方才已经听懂了造父和姬柏的对话,心甘情愿为了解救小年而牺牲自己。
子皙的眼眶蓦地一热,心想这只狗虽然威猛,却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傻狗。相比起来,造父利用它驯马的手段,盛侯只求自保的心机,都实在是太聪明了。
平生第一次,子皙有些憎恨起人类的聪明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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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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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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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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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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