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神殇·白云苍狗>第三章
  第三章

  我不要这条

  狗做我丈夫!

  ——含光

  一路嗅着地面,徐蛋走到了一座白墙青瓦黑漆大门的高大建筑前,而那个小丫头的气味,则一路穿进大门往后面去了。

  “哪里来的野狗?”守门的驿卒走过来,伸脚朝徐蛋踢去,“去去去,这里没垃圾给你吃!”

  “这只狗好像是从宫门里跑出来的,你看它脖子上还有块牌子。”另一个有眼色但同样不识字的驿卒止住同伴,蹲下身观察着站在面前的半大白狗,大概是被徐蛋与众狗不同的淡定气质所迷惑,皱眉道,“这只狗,好像是世子的宠物。上次世子出门,它就趴在车帘前面。”

  “世子,你们在说澄哥哥吗?”一个小脑袋猛地从门后探出来,两只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星星。

  “啊,公主,我们没有说世子,是在说世子的狗呢。”两个驿卒连忙殷勤地回答。

  “‘世子之狗’,它的牌子上真的写了这几个字呢!就是说,它的身上也带着澄哥哥的气息喽?”那个所谓的公主扬起脑袋陶醉般地吸了一口气,随即从门缝里挤出来,伸手就想去抱徐蛋。

  “公主,我们帮您抱进去吧。”两个驿卒见小丫头的身量要抱那条半大白狗有点够呛,冲上去想要讨好。

  “不许动!”小丫头猛地一声尖叫,吓得两个驿卒缩回了手。“说不定它是刚从澄哥哥身上跳下来的,怎么能在澄哥哥的气味里混杂上你们的气味呢?”

  “公主说的是,可是……”眼看小丫头的手快要摸上了徐蛋,一个驿卒忽然说,“您不怕它会咬人么?”

  “呀!”小丫头果然吓得手一缩,不敢造次。过了一会见徐蛋依然摆着傲然冷酷的姿势一动不动,便谄媚地笑道:“小乖乖,别忘了你是澄哥哥的狗。澄哥哥最喜欢我了,你可不许咬我哦。”

  徐蛋哼了一声,转开头很高傲地望向天空,心道若不是师父今天出门,小爷实在无聊,才懒得跑来看你发花痴。

  不过被小丫头抱在怀里的时候,徐蛋还是舒服地蹭了蹭,心道这感觉真是不错,也就没舍得朝那鲜藕一般的手臂咬下去。其实这种暧昧的感觉后世有一个确切的名称,叫做“吃豆腐”,可惜徐蛋生不逢时,距离西汉淮南王刘安发明豆腐还有近八百年。

  此时此刻,小丫头蹲在房间地板上,盯着舒舒服服趴在地上狂嚼肉骨头的白狗,殷切地问:“是不是澄哥哥让你给我送信来啊?”

  徐蛋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埋头大嚼。

  “那……你是澄哥哥送给我的礼物?他知道我最喜欢小动物了!”小丫头锲而不舍地追问。

  拜托,我是一只自由的狗!徐蛋这回连看都懒得看她,寻思着吃干抹净了就开溜,否则被一链子拴住,可就亏大发了。

  小丫头一口气问了七八个有关“澄哥哥”的问题,见徐蛋连头都不抬,不由有些沮丧。她一屁股坐在徐蛋身边,闷闷地不说话了。

  徐蛋吃了她叫厨房拿来的不少肉骨头,见她这个样子,心中微微有限歉意,便走过去讨好地在她脚边蹭了蹭。

  小丫头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顺手在徐蛋头顶摩挲着,心情又好起来:“莫非,你是自己跑过来的?”

  徐蛋摇了摇尾巴,趁机在她雪白的裙子上擦着嘴边的油渍。

  “真可爱。”小丫头欢喜地看着这只乖巧的白狗,嘻嘻笑道,“我是钟吾国的公主含光,今年十一岁。你叫什么名字?”

  “徐蛋。”徐蛋开口回答,出口的却是另一个声音:“汪汪。”

  “我听不懂狗的话诶。”含光眼睛一眨,忽然兴奋起来,“澄哥哥是我们少昊族第一才子,你作为他的狗,会不会写字?”琇書蛧

  徐蛋有些气闷地折下耳朵。写字确实在徐澄填鸭子一般的持续教学下学了一筐,可惜就像变身前永远攀不上石墙,变身成狗后他也记不得那些字什么长相了。

  “真笨!”含光脱口而出的话语让徐蛋垂下尾巴,慢慢往外走去。虽然全天下都是不会写字的狗,但被人批评总让他心里不爽。

  含光却坐在原处痴痴地傻笑:“我真笨真笨,这不是一个明摆的机会,让我……嘿嘿……”

  徐蛋怒哼了一声,扭头从窗户跳了出去。任是含光在后面又喊又追,也坚决地跑出了徐国招待贵宾的馆驿。

  泗水河边,鹄苍把头枕在前爪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熬了十年,现在他终于不用每日在徐国高大的宫墙间蹿来蹿去了。虽说对于它这样的神犬来说这无非是雕虫小技,但这一大把年纪了,老胳膊老腿还是该多保养才是。

  十年了,要是别的小狗早长成老狗了,偏偏自己那个徒弟成长奇慢,虽然终于学会如何避开侍卫跳出宫墙,却仍然学不会如何潜入泗水河底,看一看它师父收罗的那些宝贝。

  幸亏唯一倒退的,是它那副胃口,否则这泗水河畔的兔子野鸭,怕都要被它吃绝了种吧。就这一点,说它是怪物也真没冤枉了它!现在终于好了,恢复了正常食量,追猎便不是为了捕食,而是一种运动。

  想起自己前些年半夜里偷偷给徒弟送食物的情景,鹄苍重新蜷了蜷太阳底下暖洋洋的身子:再过些年,恐怕是轮到它给自己送吃的了吧。老喽……虽然还能勉强维持住狗的外形,但两年前的一天,意识却突然像黑暗里骤然打开的一扇天窗,顿时清明如镜,让可怜的老狗晕乎了半天,才终于明白了这场顿悟的由来。对自己这一族而言,修为突发的精进往往意味着老死之期的临近,除非能熬过天劫飞升成神……懵懂一世活千年,一朝通灵命旦夕,这就是它躲不开的宿命。霎时间,鹄苍心里充满了对生命和命运深沉的咏叹,连自己都被这伟大高尚的情感感动了。

  “汪汪。”一张尖尖的嘴拱了拱鹄苍安静的身子,不满地用犬语抱怨,“大白天的,师父怎么总睡觉?”

  这小子,居然将自己神圣的入定冥想污蔑为低俗的生理需求!鹄苍抖了抖耳朵,不满地抬起头来,正看见一只精瘦矫健的半大白狗站在自己面前。味道很熟悉,声音也很熟悉,可是鹄苍还是不满——这孩子的口音咋就是拧不过来呢,以至于其他狗一听,就以为它是个外来户,好欺负。哪怕最后它们都被这孩子收拾得服服帖帖,但这口音还是显得老土不是?

  “师父师父,什么是朱弓彤矢?真的很厉害吗?”惦记着墙根听来的这件神奇武器,白狗兴冲冲地问。

  “朱弓彤矢传说是古代帝王少昊的武器,拥有它们的人可以成为少昊族的王,少昊后裔所建立的三十六国都要奉他为主。”鹄苍似乎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哼了一声道,“朱弓彤矢也就是个标记,倒未必厉害。”

  “这么说,如果有了朱弓彤矢,就算徐澄也要听他的话喽?”见鹄苍默认,白狗更加兴奋起来,“那现在朱弓彤矢在哪里呢?”

  “失传很久了。”鹄苍不易觉察地颤抖了一下,兴味索然地垂下眼睛。

  “怎么会失传的呢?师父,师父……”白狗又喊了几声,见鹄苍懒洋洋地只装听不见,便对着鹄苍的耳朵大喊了一声:“师父!”

  “吵死了!”鹄苍一爪子挠过去,“我不知道!”

  见师父真的生气了,白狗便不敢再聒噪下去。不过它的脸皮向来比较厚,过了一会又拱到鹄苍身边,撒娇道,“师父,你会不会写字?”

  鹄苍奇怪地瞅了徐蛋一眼,继续埋头睡觉——不,入定。

  “我知道狗是没有文字的,所以是问人写的字。”白狗死皮赖脸地说着,又伸出舌头在鹄苍脸上舔啊舔,“什么字都好,一个字,就一个字也行!”

  鹄苍不满地哼哼了一声,意思是你是条狗,要学写字干什么?

  “不为什么。”白狗眼珠一转,觉得要是告诉师父自己想写名字给含光小丫头看,实在太过丢人,“徐澄一口咬定师父不会写字,可我觉得师父既然是神狗,英明神武,又健壮又英俊,肯定是会写字的。对不对啊,师父?”

  “那当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鹄苍骄傲地抬了抬脖子,“我会写自己的名字。”说着,它张口咬住身边一根树枝,在沙地上写下了两个大大的字——鹄苍。

  白狗睁大了眼睛:“有没有简单一点的字啊?”

  “这两个字就是最简单的,写别的你更学不会。”鹄苍才不会告诉他自己再不认识第三个字,就算这个名字,也是通灵之时猛然蹿到眼前来的。

  白狗于是老实地趴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沙地。前面那个字实在太复杂了,看得它头晕目眩两眼发直,没法子,只好死死盯着后面笔划稍微少些的一个字,死记硬背。

  “看到了吧,你师父的神奇可不是吹的。”鹄苍得意地汪汪道。

  “是啊是啊。”白狗还是死盯着第二个字,心里咒骂人类的文字怎么会那么复杂,曲里拐弯根本记不住。

  “汪汪,你慢慢学吧,师父要睡了。”鹄苍再度懒懒地趴下,“昨天去看了你媳妇,累了。”

  “什么媳妇?”半大白狗奇怪地问。

  “上次你咬跑了狼群救了阿黄一家,阿黄想把它三闺女嫁给你,我就去看看。”鹄苍一本正经地回答。

  “啊!”半大白狗一声惊呼,吓得连连后退,“师父,你不会答应的吧?”

  “干嘛不答应?”鹄苍斜睨了它一眼,“我看了,它三闺女正好两岁,是个好生养的年龄,你们找个角落成了亲,师父也好早日有小狗玩。”

  “我……我不干!我还小呢。”半大白狗呜呜地抗议。

  “不小了。十岁的狗,早已经太老了。”鹄苍不理它,低下头舔着自己的前爪,“要不,师父现在带你去相亲?”说着,作势就要站起来。

  “汪汪汪,我不要啊——”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半大白狗就地一滚,忽然变成了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坐在地上哇哇哭道,“我是人,不要娶狗媳妇,不要生小狗……”

  终于变身成功!鹄苍松了口气,重新趴到地上,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男孩。这十年来,虽然捉鸟捕鱼甚至咬狼驱虎都学了个遍,但徐蛋还是掌握不好随心变身的技巧,这个却是它这个师父教不了的了。

  虽然教不了,但英明神武如鹄苍还是看出了些端倪:一旦徐蛋在人身时受到冷遇欺侮,就会下意识地变成狗儿以求逃避,一旦做狗儿厌恶害怕了,也就能不知不觉变回人身去。因此只要用心理刺激的法子,就可以帮助他自行在人与狗之间来回转变,渐渐掌握主动变身的窍门。

  想通了这一点,鹄苍真是忍不住崇拜起自己来了。

  含光收拾妥当,一个人蹦蹦跳跳地走出馆驿大门。反正她只是跟着钟吾国的使节来混吃混喝的,既没差事,也没人敢管她。

  “哟,公主这是要去哪里?小的赶紧去跟上头说一声,多派些人手伺候着。”看门的驿卒点头哈腰。

  “我就是不要人跟着,碍手碍脚!”钟吾国的含光公主在徐国真是宾至如归,一点也不客气,“本公主要去打猎!”

  驿卒这才注意到小丫头身上背着一把红色的小弓,锦缎绣花的箭囊里也插着几枝朱红的小箭,小小巧巧都跟玩具类似,不由笑道:“这样精致的物件,莫不是射鸟雀用的?”

  “是射妖精用的,勾魂的妖精!”尚不等目瞪口呆的驿卒回过神,含光就笑嘻嘻地走远了。

  刚走到徐国宫城门口,含光一眼就看见徐澄的那只白狗逡巡一闪,连忙大声喊道:“站住!”

  徐蛋不理她,照样往自己住的高墙那边跑。在宫城内来去自如之后,他之所以每天依旧回到圈禁自己的地方,实在是因为跟自由天地带来的新鲜肉食相比,他更欣赏徐宫厨子的手艺。

  当被囚禁的妖孽公子唯一的好处,是有红烧蹄膀吃。以至于徐君难免为小儿子的未来忧心时,徐澄会如此安慰老爹:“有江厨子在,肉蛋就跑不了。万一哪天他真的妖性发作,就用红烧蹄膀把他围一圈,包准他没胃口吃人。咱们徐国物产丰富,用红烧蹄膀都能把他埋了。”他这么一说,可怜的徐君也就略略放宽了心。

  而想象力更为可怜的徐蛋,只怕能想到的最幸福的死法,也莫过于被红烧蹄膀活埋吧。

  可含光哪里懂得热乎乎的烧猪腿对于徐蛋的重要性,见狗儿不听话,反倒跑出了石板路钻进树丛,不由恼羞成怒,摘弓抽箭,一箭就朝白狗射去。

  这一箭不偏不倚,夺地一声钉在徐蛋面前的泥地里,惊得徐蛋本能地一顿,还没来得及重新撒腿开跑,后面已是一声娇叱,顿时被猛扑过来的含光牢牢实实抱在怀里。

  先前那种暧昧的感觉又像火苗腾腾地蹿上来,白狗哼哼了一声,便乖乖地停止了反抗。其实徐蛋心里也很是纳闷,莫不成自己改了口味,这小丫头会比红烧蹄膀更好吃?

  “这下子乖了吧,再不听话,我用朱弓彤矢射穿你的脑袋!”含光恶狠狠地威胁道。

  徐蛋想说你的朱弓彤矢是假的,却只能发出几声无意义的汪汪。他突然在含光怀里挣扎出来,一口咬住钉在地上的箭矢,使劲拔出泥土。

  含光瞪大了眼睛,因为她居然看到那只白狗用嘴叼着箭枝,在泥地上一笔一画地——写起了字!

  汗水从舌头上呼呼地冒出来,徐蛋心里万分紧张,生怕再过一会儿,就忘记了拼死拼活才记得的那个字。它不敢张口放开箭矢,偏偏狗身上只有舌头才能出汗,于是汗水口水便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把好不容易写完的字湿得一塌糊涂。

  等到一个字写完,徐蛋仿佛比斗了三头恶狼还要劳累,一口吐掉黏糊糊的箭矢,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地伸出舌头喘气。

  “这是写的什么啊?”含光皱着眉头围着那个“字”绕了一圈,好半天才分辨出来,“你写的是个‘苍’字么?”

  徐蛋咧开嘴,傻呵呵地点头。

  “嘻嘻,虽然缺了好几笔,但真的是个‘苍’字。这是你的名字吗?”含光雀跃地笑道,“苍白苍白,苍就是白,苍字下还点了两点,原来你的名字叫做‘苍苍’,可比叫做小白阿白好听多啦。澄哥哥真是有才!”

  明明是我有才,怎么功劳又算到徐澄头上去了?徐蛋不忿,汪汪地叫了起来。

  “苍苍,别闹。”含光拍了拍他的脑袋,神秘地笑道,“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别人我可不敢带去哟。”

  这种贴心话很容易就收买了徐蛋,他煎熬了一下,终于抵制了食物的诱惑,跟着含光沿着宫墙往西侧走去。

  宫殿的侍卫们都奇怪地看着含光,但徐君既然吩咐过要善待执行友好访问任务的钟吾国宗室一行,对方又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便都睁只眼闭只眼放她过去了。

  一人一狗一直走到宫城最西端的宗庙前,面前只有高高的宫墙,外面就是禁苑了。

  含光使劲推了推墙上的厚重木门,却发现从外面锁住了。证明禁苑里果然有人。

  得到这个结论,含光脸上的笑容更得意了。她走到宫墙下抬头看看,又盯着徐蛋问:“苍苍,你跳得过去么?”

  作为一条文武双全的狗,徐蛋不仅会写字,跳墙更是家常便饭。白狗轻轻一抖毛,像一阵风似的,呼地就跳到了墙顶上,对着下面的含光得意地轻吠。

  不肯让徐澄养的狗轻视自己,含光胸有成竹地一笑,嗖嗖嗖射出连环三箭,恰好如同台阶一般深陷在墙壁中。然后她伸足踏上最底下的箭枝,手足并用,如同一只壁虎一样拽着箭杆爬上了墙头,顺带还把几枝箭都收回了箭囊中。

  跳下墙头,含光领着徐蛋在树林间熟练地穿梭。徐蛋迷惑地跟着她,不明白这个刁钻古怪的小丫头究竟要干什么。

  前代徐君圈出的这片禁苑可是个好地方,有平缓的草地,茂盛的树林,最难得是树林深处还有一个明镜似的湖泊。以前徐蛋在林子里抓鸟抓兔子吃过之后,会跑到湖边喝水。

  含光显然是朝着那个湖走过去,然而在距离湖面还有一丈开外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小心地藏在一棵大树后,还轻轻拍了拍徐蛋的头:“苍苍,不许叫。”

  徐蛋乖乖地抿紧嘴巴,好奇地盯着平静的湖面。过了一会儿,一溜水线从远处划过来,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锋分过水面,渐渐地水花四起,一个人头从水底下冒了出来。

  含光一把捂住了胸口,做出一副陶醉得快要晕倒的模样,而徐蛋也终于认出来,那个湿淋淋的脑袋,正是属于徐澄。

  原来含光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就是为了偷看徐澄游泳。

  而徐澄,又显然是不想让人看他游泳的,否则他不会专门锁上禁苑唯一的入口,周围也没有一个随从。

  因为他游泳的时候,什么也没有穿。

  等徐蛋终于想明白这一点时,徐澄已经游累了。他不再只在湖面上露出一个头,哗啦啦一阵水响,他在浅水区里背对着树林站了起来,湖水正好淹没到他的腰间。

  这下子,不仅含光眼睛一亮,无声无息地张弓搭箭,连徐蛋也看得呆了。

  白皙匀称的后背上,赫然是一只张开翅膀翱翔的雄鹰,虽然被水湿的长发遮住了部分,但青色的鹰姿仍然一览无遗。那铺开的翅膀是如此宽大,以至于最顶端刻画精致的羽毛都落在了肩膀上。

  虽然也听说过徐国宗室以鹰为图腾,又有纹身的传统,徐蛋却是第一次看见徐澄身上的刺青,这既古老又神秘的图案似乎从千万年前走来,带着一些含混的模糊的情景,劈头盖脸地朝徐蛋砸来。“我也要那样的雄鹰!”尚未反应过来自己出口的不过是杂乱的犬吠,徐蛋已经情不自禁地朝着徐澄奔了过去。

  与此同时,含光的朱红小箭,也嗖地朝着徐澄飞去。

  徐澄听见动静,猛地回过头,瞳孔里映出来的是一只疯狂的狗,和一只劲飞的箭矢。

  他躲不开了。

  眼看那只朱红的小箭就要扎入徐澄肩头,那只白狗猛地一发力,张口咬住了小箭的箭尾,然后收势不住地一头扎进了湖水中。

  “啊!”尚未等徐澄开口,含光已一把捂住脸,呜呜地大哭起来,仿佛被人偷窥偷袭的受害者是她。

  徐澄的脸登时涨得通红,连忙一矮身缩回水里,叹气道:“公主,你怎么了?”

  “我的箭,我的箭……”含光一边呜咽,一边摔了弓和箭囊,最后索性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徐蛋顶着一片菱叶冒出水面,正好听见含光的哭诉,连忙屁颠屁颠地跑上岸去,想把口中衔住的朱红小箭还给她。

  “死狗臭狗,都是你坏了我的好事!”含光一把将徐蛋推开,继续哭得山崩地裂。

  徐澄来不及擦干身子,做贼似的胡乱套上衣服,硬着头皮走到含光身前:“公主,究竟怎么了?”

  “都是你的狗不好!”含光一抹眼泪,苦大仇深地看着懵懂的徐蛋,“澄哥哥,杀了它给我炖汤喝!”

  徐澄认得出徐蛋,自然不肯杀了他做狗肉汤,却又拿面前刁蛮任性的小丫头没办法,唉声叹气地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又作势要打徐蛋:“是不是你把公主引到这里来的?”

  看我不说话好欺负是吗?徐蛋也怒了,后退一步弓起身子,狺狺地露出了满嘴尖牙。要是徐澄真的敢打他,他就真的张口咬下去。他这口牙,要说亲口咬断过饿狼的脖子也不是吹的,徐澄那细皮嫩肉的小样,哪里经得起?

  “是我……是我自己要来的……”含光带徐蛋来,原本就是为了找个替罪羊以防不测,然而此刻见徐蛋发威,心里又害怕又委屈,呜呜对徐澄哭道,“本来我用箭射中你,你就得做我的丈夫,偏偏……偏偏被这条臭狗叼住了,呜呜,我不要这条狗做我丈夫!”她越哭越是伤心,仿佛自己这辈子就注定要嫁给一条狗做妻子了。

  徐蛋本就不够聪明,变身成狗智商更是低了几等,几乎没怎么听明白含光的话。不过徐澄倒是明白了,他知道钟吾国至今还保存着上古遗风,如果一个女孩子看中了心仪的男子,就用小箭去射他,射中了那个男子就必须娶她为妻,如果射不中,以后就不能再射同一个人了。想到这里,徐澄不由心中大大感激徐蛋,表面上却装出慈祥体贴的模样哄道:“你不说我不说,这只狗儿也不会说,那就没人知道公主要嫁给一只狗了。”

  “傻瓜,人家是想嫁给你。”含光嗫嚅了一下,见徐澄一呆,又鼓足勇气大声道,“我想嫁给你!”

  “可是可是……”虽然徐澄从小便是神童,机敏善对,但平生竟从未如此手足无措过,“可是,公主才十一岁……”

  “我母亲说,天下好男人太少,一定要先下手为强,否则以后就捞不着了!”含光抹了一把眼泪,理直气壮地回答。

  徐澄无言可对,好半天才打出一个救命的喷嚏来:“这里太冷,我们先回去吧。”

  水淋淋的皮毛被湖风一吹,岂止是冷,连肚子都越发饿了起来。徐蛋心里有些堵,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于是越发想念起那碗塞在石墙小洞里的红烧蹄膀来。他再不管含光和徐澄,撒腿朝着属于自己的地方奔去。

  事实证明,豆腐不能当饭吃。后面几天,徐蛋都没再见含光,也没见徐澄。无论变身与否,他都躲在自己四四方方的高墙里,百无聊赖地啃着光光的猪骨,一会儿情绪蔫蔫的,一会儿脾气爆爆的。等他终于修整好了重新回到宫里散步时,才听说钟吾国的客人已经走了。而那个脾气火爆的小公主临走前一夜,哭着把馆驿砸了个稀烂。

  “若不是怕你哪天就会魔化,会咬断那个小丫头的脖子,用你去和亲钟吾国倒是不错。”徐澄看着在自己脚下呼呼大睡的白狗,真心诚意地道,“那样的话,你就拯救了未来某个注定受苦受难的驸马爷,真是功德无量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神殇·白云苍狗更新,第三章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