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绷了一天的心,忽然便放松了下来。
李显东人还未从马车上下来,嘹亮的声音先至:“何处大胆狂徒,竟敢拦阻囚车?”
一阵风拂过,掀开幂篱的一角,露出言寒铮棱角分明的下巴,阮贞急得跺了下脚。方才围观的路人已提到了言寒铮的名字,如今他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那些人嘴里的话该越发难听了。
言寒铮察觉到她的在意,便不答话,先轻咳两声,然后打马行至李显东的马车旁。有捕快想拦阻,李显东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冲言寒铮抱拳行了个礼。
阮贞见状,诧异地挑了挑眉毛。
李显东能从咳嗽声认出言寒铮,可见二人极熟悉。而刑部侍郎见了端王爷不行官场礼仪,只是按江湖礼节抱拳致意,该是因为他看出了言寒铮力求低调的态度。
两人之间的默契出乎阮贞的意料,她几乎要怀疑李显东是言寒铮搬来救她的救兵。
李显东命车队继续行进,这个小插曲并未引起太多人留意。阮贞虽戴着枷无法回头,却能清楚辨认出良青的蹄声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言寒铮一路跟到刑部大堂,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摘下了幂篱。李显东看来也是憋了一路,立刻高声问道:“端王爷为何大驾光临?”他声音气势十足,颇有点兴师问罪的意味。
言寒铮不答,回头对个小捕快道:“去,给本王搬把椅子来。”
李显东蹙眉道:“端王爷,刑部审案非同儿戏,王爷旁听可有圣旨?”
“谁说是旁听了?”
那小捕快倒是麻利,飞快地送上了椅子,言寒铮稳当当地坐下:“本王愿为此案作证人。”
李显东深知言寒铮不好得罪,也清楚是谁把这尊阎王爷招来的。他回头怒气冲冲地瞪了阮贞一眼,忍气对言寒铮道:“女囚牢里的命案,王爷并未在场,如何能作证人?”
阮贞被他瞪得莫名其妙,言寒铮自打进了刑部大门,还没正眼看过她,如何便能认定麻烦是她惹来的?她原本见李显东和言寒铮关系匪浅,还道人是言寒铮请来特意帮她的,看了如今这番阵仗,才知是她自作多情,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
“李大人只管照程序审案,到时候本王自有话讲。”
李显东无法,他虽为人刚正,也不敢真得罪了这位皇亲国戚,只放言道:“若到时候王爷无话可说,可休怪下官秉公行事。”语毕,他坐上官椅,喝令四名嫌犯一字排开,跪下受审。
言寒铮坐在公堂左前方,阮贞刻意跪在最右边,目视前方,避免让人以为她与言寒铮有什么首尾。与她恰恰相反,秋娘子自打听到了“端王爷”三个字便眼前一亮,跪到离言寒铮最近的地方,不住娇滴滴地恳求道:“奴家冤枉,求王爷给奴家做主!”www.xiumb.com
浑老伍翻了个白眼,低声冷笑,言寒铮低着头沉思,视若无物。
李显东传了仵作上堂。仵作身后跟着两个学徒,将钱大婶的尸体抬了上来。
那仵作姓陈,名春生。他身材小巧,脸上白生生的,看着比学徒还年轻些,但言行举止却显得经验丰富。
他掀开尸体脸上的白布,秋娘子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刚瞅了一眼就吓得尖叫出声,慌张地往远处爬。阮贞比她沉着,但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钱大婶的脸漆黑枯老,如鬼似魅,让阮贞忍不住想起清远国那些使臣的焦尸,一阵反胃。
“她中了毒?”言寒铮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尸体旁边细细观察。
陈春生不认识端王爷,但见他敢和刑部侍郎平起平坐,知道这是个惹不起的大官,便规规矩矩地解释道:“是。小人在死者的脑后发现了一枚毒针,致死的是针,不是毒。只消把长针插入脑髓,死者当下便会气绝身亡。至于凶手为何要画蛇添足,在针上下这么剧烈的毒药,我猜是想让死者面部变色,被人尽早发现。”
言寒铮看了仵作一眼,眼神中露出一丝赞赏的神色:“据说死者身体衰弱,整日嗜睡,若不声不响地死在睡榻上,大概要过很久才能被发觉。何况针的位置隐蔽,若不下毒引起旁人的注意,也许别人还会以为这老太太是寿终正寝。”
陈春生笑道:“这位大人说得一点不错。”
李显东不悦地清了清嗓子,打断了言寒铮的喧宾夺主。他问道:“死亡时间是几时?”
“回大人,从尸体的僵硬程度可以判断,死者死于今日卯时到辰时之间,应该是事发后不久,尸体便被人发现了。”
李显东命人带那个看管女牢的狱卒上堂受审,狱卒因恐惧而瑟瑟发抖,几乎连话都说不利索。
其实不必听他废话,阮贞也知道,那个时候有机会在牢中杀死钱大婶的,只有同牢房的她们四人。
甚至可以判断,那人是在她出门见香杏时动的手。
阮贞向另外三人打量一圈,浑老伍神情轻蔑,卢氏畏畏缩缩不敢抬头,秋娘子自打看了钱大婶的尸体,一直想乱跑乱动,被捕快加了一道脚镣锁住。
阮贞看其他人的时候,李显东则正在看她。
阮贞前日刚搬进女牢,次日就出了命案,若说此事与阮贞无干,李显东绝不相信。但他隐有预感,若此时审问阮贞,他得到的所有证据都将是不利于她的。
李显东对阮贞没有好感,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厌恶。但他更痛恨被人当成借刀杀人的工具。
那狱卒从前夜女牢闹事开始,磕磕绊绊地讲完了前因后果,但证供中重点模糊。他明明没听到前夜的矛盾究竟因何而起,却说“是阮将军问我曾大人的事,将我支开了,后来的事我就全不知道了。”听上去仿佛连闹事都和阮贞脱不开干系。
他说完了,战战兢兢地抬头看李显东的神情,却见李显东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还悠悠地看了他一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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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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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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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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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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