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陆泽方上次见面,还是闵城之役结束后的早朝上。那日言寒锦突然宣布将陆婉云赐婚与言寒铮的消息,陆泽方显见着心有不甘,却违心地叩谢天恩浩荡,让阮贞印象深刻。
后来她在端王府再遇了陆婉云,洗刷了前世对她的印象。阮贞发现陆婉云是个极其温柔、易被人利用的弱女子,一个魏明山便能让她生不如死,卷进言寒锦和言寒铮的兄弟之争,显然不是陆婉云所甘愿的。
她父亲在此事中究竟起了何等推波助澜的作用,阮贞不得而知。只是凭她前世的印象和看人的本领,陆婉云得不到言寒铮的宠爱,两人之间并无夫妻之实。她身居端王府又会为薛杳儿所忌惮,后半生自保已是艰难,恐怕难以完成这位父亲的宏愿了。
陆泽方和魏明山一样,是来给阮贞送贺礼的。
他跟阮贞虽然只见过一面,打交道却不止这一次。上回陆婉云和魏明山的私情被贴身丫头败露,阮贞替陆婉云遮掩过去,又做主将那丫鬟打发回陆府,交由陆泽方处置。
此事于阮贞只是举手之劳,却几乎拯救了陆婉云的性命。对此,陆泽方与她心照不宣。
阮贞瞥了一眼过于豪华的贺仪,将陆泽方迎进前厅。
听到陆泽方长篇大论地赞扬自己的军功,阮贞微笑道:“阮贞不过是尽到为臣为将的本分,真正运筹帷幄的是端王爷,军功赫赫的是叱干将军,陆大人将功劳都算到我头上,可是折煞阮贞了。”
陆泽方显然比魏明山识相得多,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便及时刹住了话头。
他四下张望一番,见前厅的门已被唐一鸣关了,别无旁人在侧,便正色道:“实不相瞒,陆某一直想答谢阮将军对小女的相助之恩,此行除了为阮将军安宅,还有一条消息相告。”
这话阮贞只敢信一半。估计陆泽方确实有消息要说与她听,至于是否是为了答谢她的恩情,这便说不准了。
阮贞站起身,对陆泽方施了一礼:“请陆大人明示。”
“阮将军可知钟离苍的下落?”
骤然听到钟离苍的名字,阮贞有些意外。
“这位清远使臣,完成了割地献图的任务,自当立即起身回国。若阮贞没记错,当是在我随军出征封都前后,钟离苍便离开寒照回去清远了。此事已过去一个多月,他此时难道不在清远吗?”
陆泽方摇头道:“他的确不在清远。清远国人以为,皇上与钟离苍一见如故,硬要留他在寒照多住些时日,以示寒照清远结盟之诚意。”
他压低了声音道:“而实际上,在阮将军出征那日,钟离苍就在使馆里失踪了。”
阮贞心中咯噔一下,她问道:“可是有人说这件事与我有关?”
“不错。钟离苍与阮将军有仇,这事可谓人尽皆知。虽说他失踪的时候阮将军已前往封都,但这事落在别人眼中,却有欲盖弥彰之嫌。”
陆泽方轻捋髭须,沉吟道:“依陆某看来,钟离苍恐怕已遭受不测,而动手的人,是想把这笔账算到阮将军身上。”
阮贞心中烦躁,面上依旧波澜不惊:“这是影响两国邦交及寒照声望的大事,怎么皇上不在一开始就大张旗鼓地追查,反倒在清远处着力遮掩?待此事被捅破,这番遮掩又成了罪证。陆大人,可是有人向皇上进了什么谗言?”
陆泽方微微一笑:“阮将军果然明察秋毫。不错,钟离苍失踪一事,朝中知晓内情的大臣不足十人。当日,皇上召集我等在御书房相商,我力陈应将此事立刻昭告天下,遍寻清远使臣的下落。而程太师却主张将事情暂且压下来。”xǐυmь.℃òm
“程太师……”阮贞双眼微眯,她与这尊大佛素无瓜葛,唯一的交集便是舞弊案一事。
阮贞与秦思源的来往从不避人,程太师说不定猜到了她与检举之事有关。
阮贞当下不露声色,淡笑道:“听闻前些日子的舞弊案中,程太师受挫不小,看来传闻未必是真的,皇上对他仍是信任有加。”
陆泽方见阮贞不慌不忙地平静分析,心中又高看她一眼。
舞弊一案,秦思源带头检举,朝中均猜测此事背后有人授意。陆泽方万万猜不到背后出主意的人便是阮贞本人,只道此事与端王爷有关,程太师是借打击阮贞,向言寒铮示威。
钟离苍一事的处理,明显是要阮贞为钟离苍的失踪背锅。甚至说不定,这事本来就出自程太师的一手策划。
陆泽方报了这个信儿,又随意说了两句闲话,便告辞离去了。阮贞一路将他送上轿子,目送他远去,独个儿立在门口陷入沉思。
阮贞常年征战在外,对于官场利益牵扯了解不深,她怀疑陆泽方此行别有用心,却是实打实冤枉了这个老狐狸。
陆泽方在朝中是清贵之流,本来与薛相和程太师两帮各不相扰。可自从皇上将陆婉云赐婚言寒铮,任谁都会把陆家当成端王一脉。端王一脉,即是薛相一脉。陆泽方被动站队,内心几多苦水,怕旁人难知分晓。
索性队也站了,不如再拉个垫背的。阮贞虽说身份尴尬,却有实实在在的军功在身,她在寒照别无依仗,这是劣势,却正好方便拉拢。
阮贞回府后,唐管家告诉她魏明山已由后门离去:“将军,陆大人这份礼不薄,是否要打点一份回礼送去?”
阮贞仍惦记着唐管家和魏明山的关系,虽唐管家一举一动都妥帖完备,这话说得也合情合理,阮贞却唯恐他别有用心。
她摇头道:“这两日访客应该不少,等忙过了这阵子,再一总准备回礼不迟。”
她这话算得上一语成谶。
送走陆泽方不多时,今日第三拨送礼的又来了。上至薛相、程太师派家人来贺,下至军中份位低的副将、把总亲自登门拜见,访客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及至后来贺礼都来不及收,林林总总地在前厅摆了一地。
直至晚饭工夫,这一天的热闹才算过去。阮贞劳了一天神,只觉腰间的伤又隐隐作痛起来,便连晚饭都没吃,早早地回屋歇了。
她侧卧在榻上,半梦半醒之间,忽听见窗扇轻轻一响。
阮贞精神一抖,立刻清醒过来。该不会是那冤家又找上门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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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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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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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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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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