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贞听了这话,倒退半步,一时回不过神:“你说什么?”她俯视着面前这个缩成一团的柔弱少女,忽然惊觉,虽然自己一直怜悯她、喜爱她、将她视若姐妹,但珊九的过往,她一丝一毫都不了解。
阮贞单膝跪地,抓住珊九的双肩将她拉向自己:“你看着我!你再说一遍!”
珊九抬起朦胧的泪眼:“姑娘,我不配你对我这么好。我并非第一次对人下毒,早在殊盘镇的时候,我就这样杀死了我大伯。”
她回想起往事,陷入一种癫狂的情绪中,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讽刺的弧度,稚嫩的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爹娘死后,我被大伯带回家抚养。那年我十二岁,大伯却对我……有了那种恶心的心思。他一看我,我就想作呕。”珊九的语气渐渐平静下来,这件事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原想寻个合适的时候对阮贞坦白,却不料今天便是最后的机会。
“有天晚上,大伯摸进了我的房间,我一直不断地哭喊,还抓破了他的脸,他没能得手。”珊九的语速越来越快,这件让她做了两年噩梦的事,此时讲来,却似乎并没有那么难以启齿,甚至还让她感到久违的解脱。xǐυmь.℃òm
“那天闹破了之后,大伯对我就连表面工夫都懒得做了,当着人也敢对我动手动脚。我悬过梁,被大伯发现,狠狠挨了一顿打。挨打之后我躺在床上不能动,他就更加放肆。
“只多亏大伯母醋性大,将我搬到她眼皮子底下提防着,但我知道这不是长计。直到后来我认识了一个走方郎中……”
提起这个人,珊九的神色忽然缓和下来。显然对她而言,这位郎中是和柳怀冰一样值得信任的对象。
后面的事不用她说,阮贞也能猜到了。
那郎中给了能让她解脱的药。
珊九道:“我本来想用那药结果了自己,但入口之前,我突然不甘心。”她抬起头对阮贞苦笑,“姑娘,我是个恶人。我不想死,宁愿用别人的命,换我自己活着。”
阮贞松开手,微张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从珊九身上看到了自己。
“如果换了是我……”阮贞想,“如果前世言寒铮对我的手段更毒辣一些,我会寻死,还是会杀了他?”
她很快知道了答案。
“你走吧。”阮贞站起身颤声道,“既然十二岁那年你选择了活下来,那么今天,你也不该甘心死在这里!”
她背转身不再看珊九:“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赶快离开。今后的路看你造化。”
片刻的沉默后,阮贞听到背后的少女忍住了几声呜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叩了三个头。然后是一阵匆忙而果决的脚步声。
她走了。
阮贞心头酸涩不已。她和这个女孩相处得虽不算久,但同气连心。如今珊九不在了,偌大一个寒照,虎狼环伺之中,又只剩她孤军奋战了。
阮贞站在原地呆愣了半晌,待珊九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了,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珊九?珊九!”她回首呼唤了两声,但少女的踪迹已遍寻无踪。
阮贞有些茫然,如今封都也是硝烟战火,她就这样放了珊九走,她又能走到哪去?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后悔。
这一遭重生,让她染上了回首往事的习惯,这对于一个举目无亲的将领,委实不是什么好习惯。在回首的过程中,她常常悔愧,后悔自己对慕容菁的轻信、对宋子骞的错付、对言寒铮的动摇……而这样的情绪使她软弱。
在重重风刀霜剑之中,她唯有果毅力行,勇往直前。她已没有软弱的资格了。
再睁开眼时,阮贞又恢复了女将平素的肃杀冷清神色。她飞奔向瞭望台,施展轻身工夫跃到台上,远远望着前方的战局。
封都的军队打了两面旗帜,一面写着“田”字,另一面写着“穆”字。阮贞心头微震,诚王竟把这两个最难缠的阎王一股脑都派了出来。
姓田的是田子聃,阮贞幼时,这名寒照的将军已有人屠之称。那时清远与寒照尚未结成死仇,但田子聃的名字常出现在清远人口中。
讲故事的人原是为了止小儿夜啼,但听故事的阮贞往往反而被田子聃的行径吓哭。她不敢相信世界上有如此残暴的将领,屠遍全城,将敌方的官兵剜筋剥皮,倒挂在城门楼上暴晒为人干。
田子聃虽骁勇善战,但手段太过毒辣,惹得天怒人怨,寒照的先皇也越来越不敢重用他,最终将他贬至故乡封都守城。谁知这却是为狼子野心的诚王送上了一份大礼。
而穆天赐的手段,相较于田子聃是另一个极端。穆天赐今年未满三十,年纪轻轻,却在军中威信极高。他礼贤下士,不拘小节,愿与手下的兵将同生共死,深受军民爱戴。
单看他一个小小的封都守将,却能让言寒锦记挂了多年,两次命他入朝为将,守卫祈顺,便可知穆天赐的本事。
可惜他运气太差,言寒锦初次下旨授予他将军职位,穆天赐还未来得及动身,便经历父丧,在封都丁忧三年。过了几年言寒锦又想起了他,这次打算直接调他来御林军任职,穆天赐又亡了老母亲,至今仍在孝中。
如今看来,倒未必是运气差,只是心中打定了主意,另寻了主子,甘愿与封都同生共死罢了。
有田子聃和穆天赐坐镇,阮贞明白,诚王这一遭不是小打小闹,而是倾巢而出。
他们这些日子的按兵不动起了作用。封都四面环山,当言寒铮的军队将城门口一堵,这座城便彻底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诚王固然可以仗着兵肥马壮、粮草充足固守一隅,但消息的滞涩让他寝食难安,不敢与朝廷的军队硬熬。
然后他便听说了寒照军中闹疫病的传闻,深觉这是天赐良机,绝不可错过。若能趁机打败了战神言寒铮,打响第一炮,那今后他出师中原、直逼祈顺,便势不可当。
诚王与亲信商议后,决定趁城中士气尚足,与言寒铮一决高下,竟就此揭竿反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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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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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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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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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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