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津的冬日湿冷异常,没有太阳的天气里如有无数根银针钻入人的毛孔,防不胜防。林枕书刚下了出租车,车内的温暖乍然抽身,她不禁裹紧了灰色的围巾。
结完账后,司机立马关紧车门,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只留下一阵难闻的尾气。也不怪他觉得怪异,这个时节来墓园扫墓的人本就不多,更何况还是孤身一人的年轻姑娘。
自从上大学后,林枕书很少回襄津,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看望姐姐了。
林丹青,就葬在这片墓园。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墓碑,封印着她永恒的二十四岁。
林枕书捧着鲜花找到姐姐的墓碑时,有一个人早已经立在那里许久。
沈淼穿着黑色皮衣,手里一枝鲜红的玫瑰花,背影单薄又坚韧,像是一位从远方赶来的骑士。
和林枕书不同,她连林丹青的葬礼都没资格出席,每次来祭拜,都要躲着林丹青的家人。
“什么时候回来的?”林枕书问。
“半个月前就回来了。”
“最近在干吗?”
“在思考。”
林枕书疑惑地望着她:“思考什么?”
沈淼耸耸肩:“思考我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去思考。”顿了一声,又说,“有个人不围着我问东问西了,我竟然会觉得冷清。”
“那你想把那个人找回来吗?”林枕书想起骆铭,却不明说。
“我不知道。”她的短发被吹得凌乱,“所以想来问问你姐姐。”
“问她干吗,你应该问你自己。”
沈淼微微侧身,却问:“那你为什么又来这里呢?”
林枕书一时无言。
“我记得,你高中的志向是成为一名医生。”她将碎发别在耳后,又问,“那你为什么最后又选择了法语系呢?”
当年的林丹青正是法语系的研究生,母校也是渝城大学。
他们这群人兜兜转转都在同一个地方相遇,并不仅仅是巧合。
林枕书垂下头,蹲下身将香槟玫瑰仔细地摆放在墓碑前,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林丹青的笑容仍旧那么明媚。
她也歪头笑了起来:“但是姐姐是不可替代的,我们谁也没成功。”
天边的雾霭渐渐消散,冬日暖阳照在墓前的玫瑰花上,人工栽培的鲜嫩的花瓣绽放着刹那而耀阳的光辉,连风尘也为它柔和。
沈淼将红玫瑰插进花束中,在明丽的黄色中如一抹血一般赤红,不知是谁脖间一点朱砂痣。
她什么也没说,好似全部的话语已在漫长的沉默中倾诉给了另一个世界的人聆听,她从口袋里抽出墨镜戴上,遮住逐渐放晴的天光和泛红的双眼。
转身离开,皮靴踩在地上,嗒嗒作响。
沈淼走后,林枕书又往前走了一圈,来到了父亲的墓碑前。
她席地而坐,从口袋里拿出一罐啤酒,当着黑白相片的面打开易拉罐,泡沫咕噜噜从罐口喷了出来,啤酒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爸,敬你一杯。”她喝了一口,将剩余的酒倒在了旁边灌木的根部,顿了一下,思考道,“这树不会被我浇死吧……算了,不管了。”
小时候,亲戚们总说,林家两个女儿,大女儿像妈妈,美丽端庄;小女儿像爸爸,机灵活泼。林枕书那时候总不服气,也想要成为最美丽的那一个,直到越长越大,她果真继承了父亲的乐观天性,父亲却没机会亲眼看见了。
父亲也常调侃她:“究竟是哪家的臭小子这么没福气,把你这么个讨厌鬼娶回家呀?他要是敢退货,我就揍死他。”
可他没能兑现承诺。
“爸,我现在有男朋友了。”林枕书朝着父亲的相片微笑,“你还得接着保佑我发大财哟。”
即便父亲在天上,大概也会气急败坏地说一声:“死丫头!”
走出墓园时,气温有所回升,阳光普照。
林枕书将空的易拉罐扔进垃圾箱,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听见身后依稀有脚步声,她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去,却吓得她脚下踉跄,差点栽进垃圾箱里。
谌珂赶忙上前扶住她,将林枕书从垃圾箱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奇怪:“你翻垃圾箱干吗?”
林枕书拍了拍自己的大衣:“我没翻。”
“那你刚才差点栽进去?”
“我……”她不知如何解释,后退一步选择人身攻击,“对,我去垃圾箱里翻一翻你是不是把脑子掉进去了。”
谌珂严肃地说:“大脑是中枢神经中最大和最复杂的结构,是不可能在垃圾桶里的。”
她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那什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来看看我哥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提到自己还有个哥哥。
“你哥哥……”她思考了一下,问,“是陵园的主管?”
“我哥哥早就去世了。”谌珂被她逗乐了,反倒不觉得悲伤,“我陪我妈来祭拜他。”
林枕书的眼皮跳了一下:“你……妈?”
下一秒,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珂珂啊,我洗完手了,我们走……吧?”
穿着白色大衣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却蓦地发现儿子身边多了一个人,目光都被林枕书给吸引了去。
“儿子啊,这个漂亮小姑娘是……”她问道。
林枕书听到“漂亮小姑娘”这五个字很是开心,主动地打招呼:“阿姨好!我是林枕书,是谌珂的……学姐!”
谌珂妈妈狐疑地看向儿子,问:“是你学姐?”
不顾林枕书拼命地朝自己使眼色,谌珂故意不配合她的演出,一把揽过对方的肩膀,说:“不—她是我女朋友。”
上了车之后,对于方才谌珂的言行,林枕书仍旧耿耿于怀,怀疑他是不是反射弧太长,大学了才开始进入叛逆期。
而谌珂的妈妈郑海女士显然比她还激动,将开车的任务交给了夏天刚刚拿到驾照的谌珂,坐在后座拉着林枕书的手亲切地与她交谈。
郑海满脸慈祥地说:“你就是林枕书呀,珂珂高中的时候就经常提到你的名字呢!”
林枕书问:“他都提到我什么了?”
“他说班上有个漂亮小姑娘,成绩很好但是脾气很大,经常上课吃东西。每次逃课都得靠他帮忙。”
她想也不想就立马否认,说得特真诚:“阿姨你肯定记错了,我高中三年都是三好学生从来不逃课。”
“年轻人嘛!阿姨懂的呀!”郑海毫不在意,笑眯眯地说,“珂珂还说过有个姑娘强行亲了他一口,那应该是你吧?”
“刺啦—”
开着车的谌珂脚下打滑,差点撞上路边的花圃,连忙踩下刹车,轮胎和水泥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谌珂生怕自己亲妈把他老底都给揭了,制止道:“妈,别说了。”
郑海理都不理:“开你的车!我讲我的关你什么事呀!”
林枕书捂着嘴幸灾乐祸地偷笑,她主动问:“谌珂小时候干过什么蠢事吗?阿姨,讲给我听听吧。”
郑海不顾亲儿子阻拦,彻底敞开了话匣子。
“有一次啊,他好像是替你投什么票,花了一个晚上把你投到了第一名,结果发现第一名的奖励是什么男明星的签名照,他就突然不开心了,又花了一个晚上把别的人给投到第一。”
林枕书回忆了几秒,想起了这件事,又气又好笑:“我还奇怪呢,怎么突然别人的票数这么高?原来是你故意不想让我赢流浪玫瑰的签名照!”
谌珂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打开音响,放起了音乐。
郑海笑着笑着,又似乎想到什么,突然叹了口气,说:“不过,珂珂从前问过我一句话,我现在还记得。”
“什么?”
“他问我,为什么所有说喜欢他的人,最后都会离他而去。”
两年前,林枕书不告而别,他在她的家门口等了三天三夜,却等不到任何回应。
他淋着大雨回到家里时,几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问:“妈,为什么他们都说是喜欢我的,可是最后,还是都离开了我?哥哥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郑海实在太过热情,由不得林枕书拒绝,直接命令谌珂将她载回了家里,忙前忙后,亲自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
林枕书认识谌珂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来他的家里。
谌珂的家境比她预料中的还要好,不仅住在市中心的高档别墅区,家里还有专门的司机和几个保姆阿姨。林枕书刚进门,两只活泼的柴狗就朝她扑了过来,不停地嗅着这个陌生人的气息,围着她转圈圈,很是可爱。
看到这样的家庭环境后,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谌珂受病痛折磨这么多年,却仍旧比常人还要坚强和纯粹。
郑海是投资餐饮业的,自己的手艺也很好,亲自煎牛排、煮奶油蘑菇汤,还备上了昨天刚做的甜点,饭菜口味与谌珂的爱好都基本一致。
郑海虽然是快五十岁的人了,但是心态年轻又热情开朗,林枕书和她相处起来一点都不费劲,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叫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家里哪里不对劲。
“先生,您回来了。”
晚上七点,当他们开始享用饭后甜点时,家里的阿姨开门迎接,林枕书终于意识到—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见谌珂的父亲。
听见谌珂父亲回来的声音,谌珂和郑海都同时放下了餐具,郑海收起了笑容,站了起来。
林枕书嘴里塞满了香甜的冰激凌蛋糕,一脸茫然地坐在椅子上,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见了一身笔挺西装的谌珂的父亲,谌崖。
谌崖看起来比郑海要年老十岁,虽然头发染成了乌黑,但是脸上沟壑纵横,松弛的皮肤藏不住岁月的苍老。从走进家门开始,他便是一副极严肃的表情,初次见到他的林枕书不禁在心中生出畏惧感来。
郑海迎了上去,替他接过公文包,问:“不是说今天要开会,很晚才回来吗?”
“会议临时取消。”谌崖说得极简洁,他很快便注意到了家里多出的一个陌生人,看了一眼林枕书,问,“有客人?”
“那是珂珂的……”郑海犹豫地朝他们看过去。
“是我的女朋友。”谌珂站了起来,直视着父亲凛冽的目光。
谌崖沉默了几秒,打量着这个呆呆地握着勺子的小姑娘。片刻后丢下一句话,径直走向了书房。
“你跟我过来。”
林枕书是很机敏的人,谌崖一踏入家门,整个家里的气氛都改变了,她不可能没意识到这一点。顾不上剩下的半块蛋糕,她陪着忧心忡忡的郑海坐在了沙发上。
“完了,完了。”郑海紧紧捂着胸口,“我不行了,快把我包里的药拿给我。”
林枕书慌忙将一个红色的小包包拿了过来,翻了半天掏出了一个白色的小药瓶,问:“是这个吗?”
郑海连连点头,打开药瓶,哗啦啦倒出七八颗小药丸,一股脑地吞了进去。
“这是什么药啊……可以一次吃这么多吗?”她心中担忧。
“你说这个?”郑海摇了摇药瓶,“草莓口味的软糖,你要吃吗?”
郑海将装满了糖果的小药瓶重新放回了包里,心满意足地说:“呀,果然紧张的时候吃点糖果就立马平静了呢!”
林枕书:这家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不过。”她还是忐忑地问,“是不是我突然造访惹得叔叔不高兴了,为什么气氛这么凝重?”
“我家这个老头子呀,就是从来不笑的呀。有点事儿就要找人去书房谈话。”郑海波澜不惊地说,“上一次去书房还是当年珂珂要去美国治病的时候。上上一次……是他哥要离家出走的时候。”
林枕书忍不住问:“谌珂有一个哥哥?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
郑海叹了口气,解释道:“还不是老头子不准提。珂珂原本有个哥哥,长他八岁,刚拿到驾照没多久,就出了事故……哎,都是我这个当妈的管不好儿子啊。”
想到在墓园的相遇,林枕书噤了声,不敢再问这一段伤心的往事。
过了十分钟,书房的大门仍旧紧锁,郑海有些不耐烦了,开始嗑起了瓜子。一旁的林枕书却不能这么淡定,她不停地踱来踱去,生怕会出什么事。
郑海见她心中焦急,便提议道:“与其在外面等着,不如去听听他们说了什么。”
林枕书疑惑:“怎么听?”
郑海耸肩:“偷听咯。”
许久没来过父亲的书房,仍旧是那副老样子。
摆满了书籍的书架,前几年重金拍下的水墨山水画,和一尘不染的红木书桌。唯一的改变是挂在墙上的字画,从之前的“宁静致远”变成了“知足常乐”。
谌崖端坐在书桌前,沉默了很长时间,只是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看过谌珂了。当年谌珂主动要求去美国治病,郑海咨询过沈淼后知道,短期治愈精神疾病会给病人带来极大的痛苦,她大吵大闹了很久不准儿子去。但是谌崖却同意了。
这一次,他又在谌珂的眼睛里看见了当年的那股韧劲—无论如何,哪怕是刀山火海也非去不可的那股劲儿。
那才是他的儿子。
“说说吧。”谌崖终于开了口,“你对那个姑娘是怎么打算的?”
谌珂和他哥哥不同,不是会随便带女孩子回家的人。谌崖清楚这一点。
“她是我喜欢的人。”谌珂毫不犹豫地开口。
他挺直了腰杆,器宇轩昂,目光如同一把利剑,在夜幕里闪着冷冽的光芒。他似乎毫无畏惧,无所谓前方是暮霭沉沉还是薄暮冥冥。
“你不后悔?”谌崖冷冷地问,“哪怕离开了药物的控制,哪怕有一天这病会复发,你也敢这样说吗?”
他的儿子,没有一个是懦夫,无论对抗的是束缚还是病痛,想要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去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就不能轻易认输。
“无论病情好坏,无论生命会走向何方,我都坚定这个选择。”
“即使你会和病痛纠缠一辈子?”
“即使我会和病痛纠缠一辈子。”
“即使有一天你可能连自己都不爱了。”
“即使有一天我连自己都不爱了,我也不会忘记她。”
“你敢肯定吗?”
谌珂直视着父亲的眼睛:“我敢肯定。林枕书是我唯一想要共同生活的人,我愿意赌上我的余生。”
谌崖凝视着他,很久很久,才再次开口。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同意你的选择。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书房的大门外,郑海用备用钥匙将门打开了一道缝隙,林枕书将耳朵贴在门上,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听觉上。
别墅内很安静,即使这父子俩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也能大概听个明白。
大概因为自己的父亲很早就离开了,林枕书对于父爱这种情感反而更加敏感,她能够感受得到,即使谌崖不苟言笑,自始至终都沉着脸,但是他仍是爱着谌珂的。
父亲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真正长大。
郑海也在一旁瞧瞧听着,一边听一边在线点评。
“哇,这算是告白吗?
“哇,珂珂这话说得太帅气了吧!
“啊?他们刚刚说了啥?”
谌崖的最后一句话,不知为何声音变轻,门口的两个人都没有听清楚。
“嘎吱!”
还没等郑海和林枕书回过神来,谌珂已经走到了门口,一把拉开了大门。
他看着这两个猫着腰的女士,问:“你们……在干吗?”
郑海先回过神来,努力挽回自己的尊严,笑嘻嘻地问:“我看你们谈了这么久,想来问一问你们要不要喝饮料来着呢。”
林枕书忙不迭点头,附和道:“对对对!我们是来送饮料的,不是来偷听的。”
谌珂笑了:“我没说你偷听。”
“我先走了。”林枕书扭头就要逃跑。
“等一下。”谌珂拉住她的手腕,问,“你不想知道爸爸最后说了一句什么吗?”
她疯狂摇头:“不想!我不好奇!我不关心!”
谌珂握住她的手,手臂一发力,轻易地便将手足无措的林枕书拉入了怀里。她半个身子都被禁锢住,红着脸挣扎着要走,谌珂却凑近她的耳朵,轻声地重复了一遍父亲的话,他呼出的热气像一根柔软羽毛,他的声音如同在糖浆里浸泡过。
“我爸说……”
谌崖说:“答应我,你永远都不会输给病魔,永远健康地陪伴在你爱的人身边。”
—“我要永远健康地陪伴在你的身边。”
林枕书临走时,手里被塞上了满满的食物。
郑海恨不得把整个厨房都送给未来儿媳妇,但凡看见点能吃的,都让阿姨给她打包起来带走。
“这盒芒果千层带回去,今天早上刚做的,趁新鲜着赶紧吃哈。
“这个这个,红枣阿胶,每天吃一点,对女孩很好的呀!
“你平常喝不喝茶呀?朋友前两天刚给我送的龙井茶,你拿回去给家里人喝喝也很好的呀。
“等等别忙走!这个VIP卡拿着!以后去我们家馆子吃饭都不要钱!”
林枕书看着后备厢里满满当当的东西,又无奈又感激。郑海对她真情实意的关爱和照顾她都能感受得到,而这种关爱,自从姐姐走了之后,她很久没有这样直接地体会到了。
谌珂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别见怪啊,我妈就是太热情了。”
她笑了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么多好东西,我得吃多少天啊。”
他将对方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说:“以后还会有更多。”
“嗯?你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吗?”林枕书踮起脚,身高差大幅度缩短,几乎与他鼻尖顶着鼻尖。
谌珂伸手扣住她的脖子,喉结上下浮动:“我……”
“珂珂呀!”
郑海突然从家里跑了出来,很不凑巧地撞上了这对小情侣正在亲密,吓得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脸。
林枕书尴尬地从他怀里跳了出来,缩在他的背后。
谌珂咳嗽了两声,问:“妈,怎么了?”
“哎呀,没什么事情,我就是想嘱咐你晚上开车小心一点嘛……老头子你站在这儿干吗,跟我回去。”郑海说完,笑呵呵地拉着谌崖要往回走。
此刻转过身,谌珂才发现,自己的父亲一直站在家门口凝视着他们,或许是因为夜晚光线暗淡,那张严肃的面孔竟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谌崖没有理会妻子的阻拦,他往前走了两步,来到这对小两口的身边。
林枕书谨慎地鞠了个躬:“叔叔好。”
谌珂似乎还担心自己的父亲会对女友心存芥蒂,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本能地就迎了过去:“爸,有什么事情我们以后……”
“好孩子。”他爸爸看都没看他一眼,越过自己的儿子,径直走到林枕书的面前,他将一个红色的小方盒交到了她的手里,“这个,你拿好了。”
“这是……”
林枕书打开盒子,意外地看见了一个精致的玉坠,玉石色泽醇厚,晶莹剔透,正面的中央刻着一个“珂”字。
谌崖说:“这是谌珂从出生起就一直戴着的玉坠,出国时摘了下来,一直保存在家里。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保管。”
林枕书受宠若惊:“叔叔,这个给我的话,是不是太……”
“收着吧。”谌珂看向她,点了点头。
“我这儿子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人,既然他选择你,那我也相信你。”谌崖低下头,发顶泛着淡淡的白色,那是遮不住的岁月的痕迹,“往后,谌珂就拜托你照顾了。”
郑海站在不远处,不知何时早已红了眼眶。
她这个老头子呀,怎么这么会煽情呀。
林枕书郑重地将玉坠收下,她看向谌崖那双渐渐混浊的眼睛,坚定地点了点头。xiumb.com
他,也是我绝不后悔的选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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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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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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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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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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