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没查清楚之前,烦请皇嫂照拂内子一二。”
楚沛对着皇后恭敬行礼,认真请求。他是外男,不能进入后宫,纵使知道此去无碍,却还是忍不住担心。
当初慈宁宫暗室七日,不仅是苏幕雨的梦魇,也是楚沛的耻辱,他绝不容许此类事情再度发生。
更何况,苏幕雨如今在他心里的分量,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
“宣王放心,在本宫宫里,宣王妃自会安然无恙。”
楚沛听得这话,自然明白皇后意有所指,便也放了心。
随后又安慰苏幕雨,“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我说她掉下去跟我无关,你信吗?”苏幕雨直视楚沛。
“我信!”楚沛不躲不避,答得斩钉截铁。
“楚衍呢?别吓着他,王爷先带他回府吧。”
“你放心,他和其他皇子们在一处,你不用担心,我们在府里等你回来。”
苏幕雨一路沉默,跟着皇后去了坤宁宫,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
这事如果是李贵妃自导自演,想因此陷害她伤害皇嗣,也有可能。不过,李贵妃再怎么恨她,也用不着拉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冒险吧!
她怎么能保证,自己掉进去孩子不会有事呢?看来,不会是李贵妃想报复她才这么做的。
那么是谁呢?难道是有人想借她的手,除掉李贵妃的孩子?可是,除了太后和李贵妃,她也没和宫里其他什么人结仇。
如果真是宫里的人,谁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借亲王妃的手,去谋害贵妃之子呢?
她脑子里,只浮现了一个人,瞬间那股寒意又来了,又是从脚底直冲头顶!
眼下搞不好就要帮人背锅了,要真是这样,李贵妃腹中的孩子,肯定是保不住的!
苏幕雨看着自己的双手,她是想找太后,找李家报仇来着,可是,代价不应该是这个尚未来到人世的孩子啊!
她此刻心里充满了厌恶和愤恨!厌恶这些阴谋诡计,恨背后那个操控一切的人,也恨自己当初没有下定决心!
她当初就该想办法一走了之!恶人自有天收!凑合过什么过啊!
城外慈云寺,叶夜在寺中点了一盏长明灯。
“虽然我早知道,你注定不能平安降世,但毕竟是经我之手,合该送你一程。人世疾苦,皇家更甚,来世便去种花家,安享太平繁华。”
叶夜双手合十,虔诚焚香祝祷。
他前世官场浮沉几十年,三贬三复,最后晚景凄凉,客死他乡。
重活一世,他发现除自身之外,其他大多数的人和事,都还是在按照前世的轨迹发展。即使稍有变数,他也能通过推演,提前窥得一二。
贵妃李氏命中注定,一生无子。李氏一族,亦是注定要倾覆。毕竟除去腐朽,方能焕发生机。
至于宣王妃,则是变数,这次算是他对不住她。
没办法,只有借她的手,方能保全他人,她亦能全身而退。
否则,若按照前世的轨迹,无辜送死的,便是曾经有恩于他的,另一位后宫无宠妃嫔。
他前世未能报恩,今生只想尽力避免她重蹈覆辙,红颜薄命。此劫一过,她便可在宫中安稳一生。
事情果然如苏幕雨所料,当晚,启祥宫便传来消息,李贵妃小产,腹中皇子没保住。
根据现场宫人的供词,是李贵妃和宣王妃二人言语冲突,李贵妃强行命宫人对王妃动手,这才导致王妃失手将贵妃推入池中。
太后当晚便冲到坤宁宫,找皇后要人。皇后当然不能随便交人,毕竟人是皇上吩咐带到坤宁宫的,除了皇上旨意,她决计不能放人。
“大胆!皇后这是要忤逆哀家吗?”
“太后息怒,臣妾奉皇上旨意,将宣王妃带到坤宁宫,若是把人交由太后,便是违抗圣旨,还请太后体谅。”
“好,好一个违抗圣旨,你就不怕哀家告诉皇帝,皇后忤逆不孝?”
苏幕雨在内室听了半天,太后说来说去,都是拿忤逆不孝的罪名来压皇后,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便直接冲了出去。
“太后要带臣妾去慈宁宫干什么?难道还是关暗室不成?”
太后见她突然出来,又提及慈宁宫暗室,一旁的皇后也是闻言神色微变。
太后当下心虚,又顾及皇后在场,一时气的说不出话。
苏幕雨也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您现下不来找臣妾,臣妾明日也要去找您!臣妾要控告李贵妃,身为宫嫔,为报私怨,举止不端,纵容宫人对亲王妃动手,更是置皇嗣安危于不顾,枉费臣妾跳下池中救她,她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太后听完她这番话,简直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你,你,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敢颠倒黑白,构陷贵妃!”
“这不是构陷,是事实。太后不信,可以去问皇上。皇上乃一代明君,定然不会让臣妾蒙受不白之冤!”
“哦?宣王妃如何得知,朕乃一代明君!”惠帝突然在门口出声,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了。
“臣妾见过皇上,自然是听王爷说的,王爷是臣妾的夫君,夫为妻纲,夫君说的,自然可信。”
苏幕雨当下机智的选择了最稳妥的说法。后宫不可干政,这可不是拍马屁、抖机灵的时候!
惠帝听后,果然赞同的点点头。
“臣妾见过皇上。”
“免礼。”
“皇上容禀,太后漏夜前来,执意要臣妾交出宣王妃,但是臣妾奉皇命将人带回坤宁宫,哪能随意交出去,是以太后便认为是臣妾忤逆不孝。”
皇后三言两语就告了状,既没有夸大事实,也没有隐瞒分毫。
“皇后做的很好,朕果然没有交错人。”惠帝很满意。
“太后息怒,事实的确如宣王妃所说,宫人们证词一致,此事却非宣王妃一人之过。现下折腾了一天了,太后还是先回慈宁宫歇息,明日,朕自有决断。”
惠帝当即命人护送太后回宫,随即又告诉苏幕雨,楚沛正等在宫门口,即刻送她出宫。
苏幕雨出宫之后,果然在宫门口见到了楚沛,他孤身一人站在王府的马车前,提着灯等她。
苏幕雨蓦地鼻头一酸,有流泪的冲动。
“走吧,我们回府。”楚沛牵起苏幕雨的手,二人一起回府。
翌日早朝,果然如惠帝料想的那般,仅仅一夜,参奏宣王妃的折子雪片一样地落到案头。
这些人见风使舵,仅凭建兴侯一人的意愿,便迫不及待地要求问罪宣王妃。
当日早朝,税银案的进程再度搁置,建兴侯一党,假借皇室家事即是国事,一力要求严惩宣王妃。
只有极少数人,恳求惠帝念及柱国将军于国有功,对宣王妃从轻发落。
税银案牵连甚广,建兴侯企图借机拖延,想尽快填补空缺,抹灭账目痕迹。
殊不知,惠帝也正在派燕云卫,暗中顺藤摸瓜,搜集证据,只待时机一到,证据确凿,便可一击即中。
苏幕雨就成了中间的幌子,一道建兴侯动不了的幌子。
此事若是换了别人,那就是建兴侯手中鱼肉,问惠帝要交代轻而易举。但是宣王妃,他轻易动不得。
况且贵妃本就与宣王妃结怨,此事上,二人都有责任,贵妃推脱不得。
惠帝在此事上,若是不问罪于宣王妃,建兴侯便会猜想,惠帝是不是已经在着手要动他了,所以才会先弃了贵妃。那税银案一事,他得尽快动作起来,抹灭证据,及早抽身。
惠帝若是问罪于宣王妃,那他便能多一分把握,徐徐图之,之后在税银案里全身而退。
建兴侯如今,拿此事试探惠帝心意,惠帝也是拿此事吊着建兴侯。
无论此事结果如何,惠帝的诸多目的,都已经达到了。正如帝师所说,此事,非得假借宣王妃之手不可,如此才能一举多得。
散朝之后,惠帝单独召见建兴侯,把宫人的证词拿给他看了。
“此事却非宣王妃一人之过,贵妃身怀皇嗣,却行事莽撞,如今皇嗣受损,朕也于心不忍。朕会下令,将宣王妃送去城外皇庄闭门思过。贵妃且在宫中安心静养,建兴侯也不要再过分追究了,此事就此揭过。“
惠帝圣意已决,建兴侯也无话可说。只是如此,算是交代了?还是没交代呢?
建兴侯走后,当日同贵妃一起跌进锦鲤池的婢女悄悄来了。
“这次你做的很好,用药的痕迹都处理好了吗?”
“皇上放心,都处理好了,只是贵妃此次骤然用药小产,十分伤身,以后恐难有孕。”
“罢了,你回去好好照顾贵妃。“
“是,奴婢告退。“
有道是最是无情帝王家,时也,命也。
第二天一早,便有宫中太监来王府传达皇帝口谕,禁军随行,护送宣王妃去城外皇庄。
苏幕雨整个人出奇的平静,在她看这来,这是她背锅之后,最好的结局了,正好,她也想好好静一静。
“劳烦稍等片刻,本宫随后就到,对了,本宫可以带婢女随行吗?”
“皇上说了,王妃只是去闭门思过,一切规制供应如常。”
“如此,多谢了。”
妹的,她果然是被利用了,如果这人是皇帝,那她就只能这么认栽了?
苏幕雨心中憋着一口气,连带着不待见楚沛,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带着白芷回去收拾东西了,大不了就当换个地方度假好了。
四大美婢此刻都很淡定,前因后果,昨晚都听自家王妃说了,此刻都有条不紊的收拾东西,好确保王妃去皇庄住的舒心。
“白芷,等下我们走的时候,你把小黑交给小顺子,让他等世子下学了,给世子送去,让世子代为照顾。”
“是,王妃。”
“绿筠,你把账本都锁在箱子里,钥匙一会儿也给小顺子。紫檀,王府库房的钥匙,你也一并给小顺子。至于其他的,就让王爷自个儿看着办吧,咱们就当出去散心去。”
“是,王妃。”
“都收拾好了吗?”
“都妥当了。”
“那咱们走吧。”
主仆几人带着东西,抬头挺胸,目不斜视的到了前院。楚沛提出要送她出城,被她拒绝了。
白芷她们几个按照吩咐,当着楚沛的面,把王妃交代的东西,一样一样的递给小顺子。
小顺子当下有点不敢接,随即看看王爷,王爷却只顾着看王妃。他就只能僵着身子,伸着手,任由白芷把鸟笼和那些钥匙都堆到他手里。
各院的主子们听到风声,也前来观望。
原以为王妃是犯了大错,此去是被拘禁的,可是她们看到的却是宫中太监和禁军,全都恭恭敬敬的行礼,随后跟在王妃后头,护送出府。
楚沛就站在原地,久久地看着,像一座望妻石。
苏幕雨从昨晚到现在,都很平静,也没跟他说一句话。
他倒是宁愿她跟他抱怨、生气,抑或是哭诉,总好过现在这样,就像回到了三个月之前,冷漠疏离。琇書網
楚沛算是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唯今之计,只能想办法尽力补救了。
叶夜从慈云寺回城的途中,看到了禁军护送王府的马车出城,就知道车里坐的人是苏幕雨。
叶夜一时心虚,便下马隐在人群里,等王府的马车远去了,才继续骑马往城里去。
楚衍下学之后,本想直接去听雨轩找他母妃的,谁知却被小顺子拦住了,小顺子还提着小黑。
“小黑怎么在你这儿?是父王让你来的吗?”
“回世子的话,是王妃命奴婢来的。王妃,王妃她今日出城了,要去城外住一阵子,因此命奴婢把小黑交给世子,请世子暂时替王妃照看着。”
“母妃出城了?那母妃什么时候回来?我可以去看母妃吗?”
“这个,这个奴婢不知。”
楚衍看小顺子一脸为难,就提着笼子,迈着短小的步子,跑去找他父王了。
小顺子见了,只能跟在后面,嘱咐他跑慢点,小心摔着。
楚衍充耳不闻,一路小跑着去了闲远堂,小黑在笼子里晃得东倒西歪,扑棱着翅膀,也没叫一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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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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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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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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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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