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鱼的脑袋脸盆那么大,圆溜溜的,正对着飞寻和等闲。一双深青色的眼睛,盯着飞寻一眨都不眨。一张一合的大嘴里,却吐出一串串车辙那么大的泡泡,绕着飞寻和等闲碰来碰去。
飞寻与等闲正兴高彩烈地追着大泡泡戏耍,小艇在莲塘里不停地打着旋转着圈。祈盼儿一很开始担心两个孩子要摔下水里去,想叫他们在舟上坐好。
但大黑鱼不断转换着尾巴的方向,控制着水流。小艇虽是摇晃来摇晃去,倒稳稳地飘在水面上,并没有侧翻。
这大黑鱼莫不是水族的一个公子,在水下呆的无聊,跑出来逗孩子玩耍取乐?
祈盼儿这样想着,便停了小舟在不远处的莲叶丛里,看着他们玩耍。
追了一会儿泡泡,不知是不是累了,飞寻竟然伸着小手抓向那条大黑鱼。
祈盼儿心一紧,站起身来想要阻止。
那大黑鱼却似乎看明白了,便浮在水上一动不动,让飞寻慢慢靠近。飞寻摸到了大黑鱼的头,高兴坏了。一双小手轻轻拍拍他大大的脑袋,又将小脸贴上去挨了挨,大喊:“小黑鱼,小黑鱼……”
飞寻叫的很是模糊。隔远了,听着更像几声鸟叫。可祈盼儿却听得真真的!
对她而言,再没有什么比这几声“小黑鱼”更动听的了!
祈盼儿一时喜极而泣,怕被看见,红着眼圈背过身去,捂着嘴儿暗自庆幸。
我的儿子不是哑巴!我的儿子不是傻子!我的飞儿只是比旁人说话晚一点而已,晚一点而已!
祈盼儿就这样独自坐在舟中,哭了又笑,笑了又哭。真真千般感恩万般心酸,这些年里的委屈和无奈全都宣泄了出来。
只见她双手合十,小声祈祷起来:“阿弥陀佛!佛祖爷爷已经收了我一个看不见的可怜孩儿了,一定不忍心再让我的飞儿口不能言!佛祖一定要保佑我的飞儿健康喜乐,平安长大……”
待满腔情绪,干干净净地收进心腹里,她才释然地转过身来看着飞寻追泡泡。
飞寻一边追一边高兴地喊:“小黑鱼,小黑鱼……”
直到天都已经黑定了,小黑鱼眨眨青灰色的眼睛,没进水里再不出来了。飞寻才肯罢了,跟着等闲划着小艇回家。哑哑的小嗓子也不再喊了,抱着竹筒咕嘟咕嘟喝水。
看起来,真是渴坏了!
“飞儿,回家了!”
看见阿娘满脸笑意地喊他,飞寻又扔下竹筒跳上阿娘的小舟。一头扑进阿娘怀里,小脑袋在阿娘怀里蹭来蹭去不肯停,高兴地撒娇。
祈盼儿揉揉他的小脑袋,问:“飞儿是不是会喊小黑鱼了?”
飞寻立马钻出阿娘的怀抱,望着阿娘用力大喊:“小黑鱼,小黑鱼,小黑鱼……”
似是要昭告世界呢!
“好,阿娘听到了,飞儿真能干!”祈盼儿搂着飞寻将帕子伸进他的衣领里,给他擦去背上的汗渍。
“小黑鱼!”飞寻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回头冲着等闲扮了个鬼脸。
“知道啦!”等闲也宠溺地回了一个鬼脸儿,“飞儿今日最棒,都能喊出这么大一条黑鱼来玩耍了!”
飞寻就咯咯笑起来,得意极了!自己挺着饿瘪的小肚子,甩着小胳膊,画大大一个圈。怕阿娘和等闲不懂,又比划一遍,似乎要画出天那么大一条小黑鱼!
等闲便笑了,“哪有那么大的小黑鱼?那岂不是一条大巨龙?”
飞寻却眨眨眼,使了最大的力气喊了一声:“小黑鱼!”
“好好好,飞儿的小黑鱼,就是天那么大!”祈盼儿笑起来,唱起采莲小曲摇着小舟,高高兴兴地带着两个孩子回家。
飞寻便又高兴了,咿咿呀呀和着调调。只是他嗓子尖细,满嘴又都是模糊不清的小黑鱼,听着甚是难听。祈盼儿却不嫌弃,直夸:“哇,我的飞儿唱的真好听!再唱一遍给阿娘听听,好不好?”
飞寻便唱的更起劲了,口水喷的老远!有些口水都溅到阿娘儿身上了,但是阿娘心里高兴,一点儿也不嫌弃。
行了一大段水路了,等闲实在笑的肚子好痛,忍不住直呼:“飞儿,你唱的什么呀?难不成大家都去采莲,你却只去捉鱼吗?”
飞寻听了很认真地点点头,自己想想又咯咯笑起来,叫唤着:“小黑鱼,小黑鱼,小黑鱼……”
祈盼儿和等闲便大声唱:“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有莲可采,有鱼可捉。有阿娘在;有等闲陪;有不定时来看望飞寻的冯缈,带些落红隅没有的新鲜玩意儿;还有救命的大黑龙,肯化作一条乖乖的大黑鱼跟他戏耍。
这就是飞寻简单质朴的快乐!
没人告诉他阿爹是谁;也没人告诉他为何不能从巨大的千斤石门里进去那个热闹的寨子里玩耍;更没人告诉他别人家的生活都是什么样的。
飞寻不知道别人家的大鹅是不是也那么聒噪,每日里天没亮就会在院子里“鹅鹅”叫唤,吵得他的美梦做了一半就醒了,小黑鱼还没捉到!
啊,好烦!
飞寻就很莫名其妙,睁大眼睛就大声地叫唤:“小黑鱼,小黑鱼……”琇書蛧
等闲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了,被飞寻的叫唤吵得美梦不成!跳起来穿上衣服,便赶着大鹅去水塘里捉鱼吃。飞寻见状,也快快爬起来,自己穿好衣服。
大多时候等闲要来帮他系裤带,不然飞寻自己老是打死结。等要尿尿的时候,解不开裤子,就又要着急忙慌地喊小黑鱼了!
穿好了衣服,系好了裤带,飞寻高兴地跳下地穿鞋子。然后在等闲后面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一边追着大鹅,一边唱:“小黑鱼,小黑鱼……”
等闲蹲在水边洗把脸,飞寻也蹲在水边去洗脸。可惜飞寻手短,试了一百遍了也够不着水面。等闲便捧起一捧水来,给他洗脸。飞寻却调皮,洗个脸总是使劲儿甩头,故意打湿了衣裳。
等闲点点他的鼻子,问他:“飞儿凉快吗?”
飞寻笑着点头,指指三只扑腾翅膀的大白鹅,也扑腾翅膀一样抖擞两下子小胳膊。
等闲便笑他,“飞儿,大白鹅那样扑腾,它们的羽毛湿了不会着凉!可是飞儿没有大羽毛,打湿了就会着凉!等到了冬天,看不冷死你!”
飞寻一听,就跳到等闲的怀里。等闲便抱着他,给他捂捂干。
衣衫一会儿就干了,飞寻摸摸,便又高兴起来,搂着等闲的脖子,欢快地叫唤:“小黑鱼,小黑鱼……”
等闲无奈,纠正道:“叫等闲,等闲!不会叫等闲就先叫等等也可以,等等……”
飞寻咯咯笑,“小黑鱼,小黑鱼……”
等闲说:“那飞儿叫阿娘!阿娘,阿娘,阿娘……”
飞寻喊:“小黑鱼,小黑鱼,小黑鱼……”
等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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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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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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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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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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