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光阴城>第四十章
  四十年前的清光村,还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南方小村庄,每天有炊烟和歌声绕着青山爬呀爬,还有清澈的水底匆匆游过的鱼虾。

  这里是李善全和妹妹李丹朱的家。特别是对丹朱来说,她长这么大从没有走出过这里。

  李大娘在生丹朱的时候死了,李老爹一下接受不了这个噩耗,过劳的身子撑不住,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留下十五岁的李善全和嗷嗷待哺的妹妹。李善全一个少年家家,自然是没法将妹妹平安养大,只好抱着妹妹跪在了叔叔的房前,求叔叔婶婶一家收留。

  他跪了一天一夜,看着妹妹的脸色越来越青紫,他的心底越来越凉。

  最后,叔叔还是打开了门,接受了他们。

  为了证明自己不会吃白饭,本来在村里读书成绩优异的李善全毅然辍学,出村打工,每个月固定会叫人捎钱给叔叔婶婶,只求他们好好对待自己唯一的妹妹丹朱。

  丹朱这个名字,还是他给取的呢。当时看着那个唇红齿白的小婴儿咧着嘴对他笑时,李德全痴痴地注视着妹妹的小红唇,只觉得比那枝头新开的桃花还要娇艳,恳求着族长爷爷能不能叫“丹朱”这个名字。女孩不入家谱,自然不用遵循他们这代“善”字辈的规矩,族长爷爷看他们孤苦伶仃也是可怜,就随他去了。

  一转眼,妹妹就已经十三岁了,彼时十五岁的瘦削少年,也已经长成了二十八岁的强壮青年。

  虽然李善全一直没结婚,但是叔叔婶婶也很有默契地一直没提这档事——自家还有两个儿子呢,怎会有这个闲钱给一个侄子置办婚礼?所以每次族长来催,他们都想尽各种办法敷衍过去,李善全其实一直都心知肚明。他正好也没这个想法,乐得清闲。

  虽然工作很苦,但是每次回家能见到妹妹的笑颜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慰藉。

  他很想妹妹去上学,可是叔叔婶婶总是用“没钱”这个理由搪塞过去。他不知道女孩子该怎么养,但是心里至少有个概念,自己每次寄回去的钱在村里养个妹妹是绝对绰绰有余,于是还怀揣着一点希冀,叔叔婶婶看在自己每次寄回去那么多钱的份上,总要把妹妹养得像个小公主才好,不上学也就无伤大雅了。

  最主要的是,他不敢和叔叔婶婶闹翻脸。要是闹崩了,妹妹是绝对会被赶出来的,要是留在村里无家可归,要是跟着他那更是受苦。

  再等等吧,等我自己多攒点钱,盖栋小屋和妹妹一起住——望着城里黑得不纯粹的天空,李善全每次都这样为自己鼓劲。

  没想到,他这一等,就等来叔叔婶婶要把妹妹嫁人的消息。

  “你们这是要把她卖了!就为了那个糟老头的一千块?”李善全了解完事情的始末,沉着脸冲叔叔婶婶吼道,“她还这么小啊!好歹也养了十几年,你们对丹朱就没有一点感情?”

  叔叔上前一步,腆着脸想劝他:“这个,善全啊,对丹朱呢,叔婶自然是怜爱的。但是女孩子嘛,最后的归宿总归是个嫁人,早点嫁过去享福岂不是更好?”

  “享福?你们竟然把这叫享福?”李善全毫不领情,面色更加阴沉了,“村口那个糟老头已经打死过三任妻子了,你们以为我不住在村里就不知道吗?”

  叔叔还想解释,但是话还没出口就被婶婶拽到一边。婶婶插着腰,寸步不让:“我告诉你啊,那一千块彩礼钱我已经收了!你妹妹这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呵呵。”李善全本以为自己早已看穿了这家人伪善的面目,没想到事实比他想象的更加冷酷无情,他为以前那个怀有侥幸心理的自己感到悲哀,“本来还想顾及一点亲戚的情面,但是既然这样就把话说开好了。我寄回来的钱,你们能拿一半用在我妹妹身上我就谢天谢地了,那些你们自己用的就当我和妹妹孝敬你们的,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的妹子我带走了,你们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自己解决吧。”

  “你!”婶婶气得面色铁青,指着他的手都在颤抖。

  李善全看着婶婶那如同斗鸡般的架势,心底有些好笑,转头环视了一圈:“丹朱呢?我现在就带她走。”

  婶婶没想到李善全一言不合就来真的,想想村口那人家好歹在清光村也有些人脉,要是自己真的交不出个媳妇儿给他们,估计下场也会挺惨烈,瞬间就把那斗鸡的气势卸下来了,搓搓手放柔声音道:“这个嘛,不是在屋里头嘛。你看这天色也暗了,要不就歇一晚上吧,明天再走成吗?”

  李善全不置可否,依旧阴沉着脸:“我去找丹朱。”说完就大步流星地往里屋走,婶婶不放心地迈着粗腿跟在后头。

  还没等李善全叩开妹妹的房门,一个娇小的身影便突然扑进了他怀里,携着泥土湿润的清香。

  “丹朱。”李善全的面色瞬间融成一片春水,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笑意。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丹朱用脸蛋蹭了蹭哥哥的衣襟,然后便依依不舍地退出了李善全的怀抱。

  李善全牵起丹朱粗糙得开裂的小手,心疼地放在掌心里摩挲了一会儿。明明是两只同样不好看又不细腻的手,细细摩擦的时候却像是两匹丝绸,柔顺而闪烁着细小的光泽。

  “来,进屋说。”李善全侧头说道。

  婶婶刚想伸手阻拦,就被叔叔一把往后拽。对上老婆不赞同的眼神,叔叔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有话对她说。

  “先让他俩好好待着呗,也就这一次机会了。”叔叔坐在门前的阶梯上,嘴里叼着一根随手捡来的稻草,龇牙咧嘴地说着话,混沌的目光一直看着门口的一亩三分地。

  “你啥意思啊?”婶婶推搡了叔叔一下,“话也不说清楚,你是有办法了吗?”

  “我以为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才会留他俩一晚呢。”叔叔抬头看了婶婶一眼,“晚上夜黑风高的,好办事。”m.χIùmЬ.CǒM

  婶婶愣了一会儿,突然咧出了一口黄牙,无声地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块儿:“好啊你,够阴的啊,我一开始都没想到呢。”

  叔叔见怪不怪地斜睨了婶婶一眼:“你待会儿给我收敛一点,别让人瞧出不对劲儿,我去跟那边联系。”

  婶婶忙不迭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却是怎样都抑制不住。

  李善全和丹朱聊了好久,一直到太阳彻底在那西山后匿了身影才双双走出房门。

  “哥哥,天黑了呢,我们要现在走吗?”丹朱怯怯地扯了扯李善全的袖子。

  叔叔婶婶看着他俩终于走了出来,连忙上前帮腔道:“这么晚出村多不安全啊,那山路七弯八拐地看不清出了事怎么办?还是先住一晚吧。”

  李善全定定地看着殷切的叔婶二人,眼睛一眯:“你们俩突然对我们这么好是有什么企图吗?”

  婶婶心理一个咯噔,刚想随口诹些借口,就被叔叔抢了先:“这个啊,我们是想着你晚上能帮我家天天看看算术题呢,他最近要考试了,所以……”

  原来还是有所图啊。李善全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这个符合叔婶本性的解释终于让他吊着的心放下来了。

  “好。最后一次。”

  “嗯嗯,最后一次了。”叔叔笑着点点头,在垂首的那一刹,嘴角无可抑制地上扬。

  清光村的夜黑得很纯粹,只有那黯然的灯泡在头顶上晃出一圈圈昏暗的光,勉强能让李善全和天天看清作业本上的字。

  李善全看着天天狗爬般的字迹,委实有些头疼,但看着小男孩满心信任的眼神又不好意思发火,只好耐着性子询问他每道题的思路。

  “天天,好好问你哥啊,妈先去找隔壁杨奶奶唠唠嗑。”婶婶尖锐的声音蓦地从门口传来,李善全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也只能在门边依稀辨认出一个披着夜色的身影。

  “好。”天天扬声乖巧地应下。

  “丹朱呢?”李善全赶在婶婶出门前问道,思忖着怎么这么久都没看见丹朱从房间里出来。

  “你妹儿啊?睡了吧。”婶婶随口敷衍道,“我先走了啊。”

  李善全蹙着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刚想起身去妹妹房间看看,就被一只小手扯住了衣角。

  “哥哥。”天天抬头看着李善全,“我这道题没听懂,能听你再讲一遍吗?丹朱姐姐今天很累了,哥哥去打扰姐姐睡觉不好。”

  李善全没法拒绝,顺势坐了下来,嘴里念叨着并不繁复的解题过程,却心不在焉得眼神直往妹妹房间溜。

  或许真的睡熟了吧。他这样想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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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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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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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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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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