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遇穿着囚服,看起来有些憔悴,可眉眼间的不羁与傲气,仍是没有消减分毫。
也是,他是傅家的天之骄子,背后有傅世章这个大靠山,应该丝毫不担心二审会不会败诉。
傅良洲调整了一个闲适的坐姿,他靠着椅背,缓缓地点了支烟。
缭绕烟雾从他唇间溢出,傅良洲先开了腔:“阿遇,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
傅时遇冷笑,眼神轻蔑的看着他:“傅良洲,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些小把戏,能关我一辈子?”
“当然不能关一辈子。”傅良洲垂眸,朝着地面上点了点烟灰:“我国法律,故意伤害罪,最多判三年。”
傅时遇表情阴鸷。
傅良洲淡淡的说:“阿遇,你别担心,不过是几年时间,一转眼就出来了。”
傅时遇手臂撑在桌上,他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隐隐显现。
他忽然想起,13岁时,第一次见到傅良洲。
他穿着廉价的衣服,站在与他丝毫不相配的老宅客厅,就像个小丑一样,可父亲偏偏要他叫他哥哥。
那一刻起,傅时遇就厌恶极了傅良洲!
他这种野种,也配进傅家的门,也配让他叫哥哥?
傅时遇死都没叫他。
待长辈们散尽,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傅良洲也是此刻这副淡漠至极的表情,语气平静的说:“这声哥哥早晚都要叫,我劝你好好调整心态。”
傅时遇眉头拧紧。
一想到这儿,心情就像覆了一层阴云。
他与傅良洲对视着,声线阴沉:“你算计我,爷爷会放过你?我进去了,你也别想在外面逍遥!”
傅良洲像是早料到了他会说什么,他面不改色,吞云吐雾着。
半支烟都燃尽了,他才接道:“我不怕死,也不怕一无所有。这些,我全都经历过。”
傅时遇咬紧了牙,腮骨处微微凸起。
傅良洲在讲述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
他说:“但是爷爷不同,他已经老了,对于他来说,东山再起,实在太难了。如果是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可能会选择换一个继承人来培养。”
傅时遇脸色登时一变,他下意识的想反驳,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他从小养在傅世章身边,比傅良洲更了解他这个爷爷。
他对自己的疼爱,有一多半的原因,都是因为他母亲的出身,和他言听计从的性子。
可这两年来,因为傅良洲的原因,他已经给傅家惹了太多麻烦。
若是到了必要的那一刻,傅世章也许真的会放弃他……
傅时遇阴沉的脸色映在傅良洲眼睛里,他将要害点了出来,也不再纠缠,侧首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张朝暮。
张朝暮会意,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早准备好的文件,递给傅良洲。
傅良洲夹着烟的那只手接过,而后,直接推到了傅时遇面前。
他淡淡出声:“阿遇,我们是兄弟,我也不想你坐牢。这样好了,你把这东西签了,我立刻撤诉。”
傅时遇还在想着傅世章的事,傅良洲没来之前,他竟然没想过傅世章会不会因此放弃他。
毕竟那老头最爱面子,这会儿,想到了这一层,他心情有些复杂,没有之前那么成竹在胸。
听见傅良洲的声音,他下意识看过去。
第一眼,没看仔细,就瞧见了最末的签名:宁悄。
他这才努力地撇去了脑海中纷杂的思绪,定睛看了两眼,看清了这份文件的内容:离婚协议书。
他暴躁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一把扯过那文件,朝着傅良洲脸上狠砸过去:“傅良洲,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傅良洲微微侧首躲过,文件从他肩膀飘在了地板上。xǐυmь.℃òm
他对张朝暮开口:“捡起来。”
张朝暮捡起,又递回给他。
这次,傅良洲将它拿在了手里。
指间的烟快要燃尽,他便用鞋尖踩灭了。
他说:“我刚才已经说了,爷爷如果放弃了你,你就只能坐牢了。我不像爷爷那么狠心,还不想放弃你,只要你签了字,就能离开这里。”
傅时遇眼睛发红,喉间涌起一股腥甜来。
他气息有些不稳,双臂伏在桌上,小心的调整着呼吸。
半晌,才冷笑着出声:“是宁悄让你来的?”
依照傅良洲的性子,有一个能让自己无法翻身的机会,他说什么都不会放过。
可这一次,他只是拿了离婚协议书逼迫他。
这更像是宁悄的作风。
傅良洲复又将离婚协议书推至他面前,递上一只笔,点头道:“是她让我这么做的。”
傅时遇占有了宁悄六年,他始终觉得,她不会离开他,永远都不会。
当年,她那么炙热的追求过他,几乎在他身上用尽了感情。
那是傅时遇第一次,感受到被一个女人爱着的滋味。
他先傅良洲一步,将她绑在了自己身边。
可这六年来,他没有一刻珍惜过她。
到了今天,她终究还是站在了傅良洲那一边。
傅时遇一只手捂着胸口,呼吸微沉。
他自嘲的扯了扯唇,接过傅良洲手里的笔。
他在无数份的文件上签过自己的名字,可没有一次,让他觉得这样困难。
傅时遇手指打颤,脑海中都是宁悄的影子。
签了离婚协议书,她就再也不属于他了……
傅时遇还在犹豫,傅良洲姿势闲适,眉目间透着慵懒。
他嗓音淡淡的提醒:“阿遇,老婆可以再娶,可如果坐了牢,你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傅时遇额角青筋凸显,太阳穴突突的跳着。
他紧咬着牙,闭上眼睛,签字时心口蓦地一刺!
深埋多年的一根针,狠狠扎着他最脆弱的位置。
他将手里的笔猛地一摔,身体里的力气仿佛在顷刻间被抽空,他颓然的跌在椅子里,苍白的脸上,终于显现出几分落寞来。
向来高高在上,桀骜不驯的他,竟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傅良洲拿起离婚协议书,仔细的看了会儿,唇角挑起一抹浅笑:“阿遇,多谢了。”
傅良洲起身,和张朝暮一起离开探监室。
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警员的惊呼声:“傅公子,傅公子你怎么了?!快叫医生,傅公子的哮喘病又犯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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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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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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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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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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