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子缩在藤蔓堆里,愣了一下,看向被刹那间的火光撩得明亮的天空,那里相继炸开大大小小的各色烟花,响着烟火炸开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真的过年了啊。”他喃喃地说。
藤蔓却似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失落。
“过年就是……”孩子伸手揉着自己冻红的小脚,不远处似乎能听见人们欢笑玩闹的声音,他露出了向往的神色,但又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和家里人在一起,吃得比平时要好,买新衣服,等到天亮再睡觉。”
这样的日子,就算一贯是冷冷清清的家里也会暖和一点,一贯脾气不好的妈妈也会变得温和一些。
藤蔓小心地拢起团子的小脚丫,问:“我们今天也等到天亮再睡觉。”
团子只是一点点凑过去,往藤蔓的深处钻了钻,小小地打了个哈切,悄声说:“我才不要呢,困。”
那些树藤组成的被窝里凉冰冰的,于是藤蔓才更加清晰地感觉到了,一点点热热的液体,从小团子埋在自己怀里的脸蛋和藤蔓间浸了出来。
温热的,一滴滴的液体,一点点无声地流淌着。
藤蔓的叶子垂了下来,盖在小家伙的身上。
他问:“你哭了吗?”
“才没有呢……”回应声带着点涩涩的鼻音。
过年后的山林意外发生了几次崩塌。在那些植被稀疏的地带,山间的洪流裹着泥土呼啸而去,漫过山坡,卷走了来不及逃离的动物和进山的人。
附近村子里的人变了不安了起来,他们觉得这是山间的树神在催促送上今年的祭品,兵荒马乱地开始准备祭祀的童男童女。
而恰是在那个夜晚,一场泥石流吞没了其中一户村子。巨大的灾祸让闭塞的村庄终于与外界有了来往,第二天,扛着救援工具的军人们走进了大山中的村落,开始援救被掩埋的人们。
也正是那天,救援队的队长极其巧合地从神神叨叨的老村长口中得知了树神的祭祀,这才意识到,在这贫瘠的小村子里,或许已经出现了很多为了村民的愚蠢而死去的孩子。
山下一片混乱的时候,山上的人和树却依然平静。
只不过日子过得无聊些罢了。
平静的结束源于某一天,小团子在山间的小溪中游旁边架起火堆,打水烧沸,兑着冰冷的溪水洗澡。
那个大木桶是藤蔓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桶的大小足够小团子坐进去当浴缸用。洗干净身体的孩子站起来刚一抬头,一晃眼间似乎看到了对面林间隐约的人影。但那人影的晃动只是一瞬,他揉了揉眼睛,再定睛去瞧时,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他在渐渐变凉的水里坐了片刻,忽然喊:“我要穿衣服了,你不许偷看!”
身后传来藤蔓窸窸窣窣的爬动声,它们听话地缩回草丛,躲进树冠,以免被孩子抓到偷窥的证据发脾气。
小团子等那声音停了,才一点点站起身来,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谨慎,团子翻出水桶,哆嗦着抓起衣服披在身上,赤着脚小心翼翼地走到岸边,似是漫不经心地弯下腰捡起一块石头,在溪流旁的淤泥地上划下“SOS”三个字母。接着随手掐下一边的小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来,把花丢给藤蔓。
“走吧,”他说,“我好饿,我要吃东西。”
最粗的藤蔓灵活地转身卷住抛向它的花,一扭一扭地给小团子开路。而其余的藤蔓则默默地开始灭火,倒水。
水泼洒在地面上,冒出淡淡的水汽,留下一地白霜。
团子跟着藤蔓走了一段距离,忽然看到爬在前面的藤蔓慢慢停了下来,心里登时揪紧了。
他捏着裙子边,抿着嘴唇看着藤蔓一点点绕回来,变成男孩的样子。
他记得自己和藤蔓说过很多次,不要变成这样,但对方似乎总是忘记这件事。
他不会蠢到分不清男孩和藤蔓的区别,但还是觉得这只妖怪顶着自己认识的人的外表很奇怪。
“怎么了?”他装作疑惑的样子问。
男孩笑了笑——他的神色在这半年里越发的接近人类,或者说接近眼前的孩子,他对于人类一切的动作、神态、语言的学习都来自这个人,以致现在他们在很多时候的举止非常相似。
“你想离开吗?”他慢慢地问。
孩子没有说话,或者说,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行为被对方发现了。
男孩看着面前的小家伙,他同样熟悉对方这种局促紧张的小动作。不安而警惕,他已经很少从面前的孩子身上看到这样的状态。
他缓缓地抬手,四周的树藤慢慢探出来,爬到孩子身边,裹住了他赤裸在地上的脚。
“穆穆,做我的新娘好吗?”男孩歪着头问。
小家伙怔了一怔,就听见男孩继续说着:
“我想等你长大,然后给你披盖头,在林子里放鞭炮,找很多很多人类来弹你们人类喜欢的歌……”
“我把你娶回家,我们就是亲人啦,每一年我们都可以一起过年……”
“我会陪你等到天亮再睡觉,陪你吃好吃的东西,我可以让村子里的人给你送好多新衣服,每天一件都穿不完。”
“我说过啦,我再也不会吃人了,你不喜欢我吃人的。”
“我也没有家人,我可以陪你一起长大,然后再变老,死掉,一直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男孩看着呆在原地的小家伙,轻轻地说:“穆穆,做我的新娘吧,我想变成你的家人啊……”
孩子看着一点点走过来的男孩,咬了咬牙,忽然说:“不要。”
男孩的步子一顿。
“砰”地两声枪响,刹那间两枚子弹隔空飞来,缠在孩子腿上的树藤被打断跌落。
他回头一看,便见穿着迷彩服的男人举着枪不知何时冲了过来,大吼着:“那个小孩,你快过来!”他的手枪瞄准了孩子的身后,手指微微一动……
孩子几乎是一瞬间便做出了决定,他扑了过去,拼尽全身力量撞倒了男人,让他躲开呼啸刺去的藤,却也让原本瞄准了男孩的枪中子弹射偏了位置。
又是一声枪响,子弹打断了另一条刺来的藤蔓。
孩子爬了起来,小小的身子沾上了泥巴,他趁着男人倒在地上被撞得有些懵,夺过他手里的枪,挡在男人与虎视眈眈的藤之间,大喊着:“你说过再也不伤害人类了的!”琇書蛧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藤蔓的样子,粗糙的藤上立着尖锐的刺,好像蛇吐着信一样发出嘶嘶的声音,透出血腥的味道,这让孩子本能地感到畏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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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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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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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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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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