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给容秀使了个眼色,她站起来拦住阿梵道:“夫人,我们都快半个月没见着你了。”
王伯顺势接道:“你整日不见人影,也不上船,也不会客,是忙着干什么呢?”
伙计们意见大,阿梵便在饭桌边搭着凳子坐下,看他们吃饭。
冯琦道:“夫人明日还是不跟船吗?”
阿梵盯着盘子里流油的鸭蛋黄道:“明日要陪段公子买东西。”
容秀把筷子放桌子上一摔,冷淡道:“夫人若是迷上其他人也便罢了,那段什么的,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个靠着女人吃软饭的家伙。你别看他长得好,据说他那鼻子眼睛都是名医给整过的。您这万花丛中过的人,还被朵假花给晃了眼了。”
冯琦也帮腔道:“画舫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从前还能接到包船的生意,现在连散客都少了。”
现在人背地里给春来画舫起了个绰号,叫什么“不吉利”。今天还有更过分的,也不知道哪儿来的个书生包了船,说是要去“临风阁”观看前辈们的题诗,结果呢,这位老兄半路在湖心投湖了。冯琦将人救上来才知道,对方屡试不第,觉得没脸回去见祖宗,听说他们这只船不吉利,专程包船去投湖的,还自以为行为悲壮,在身上挂了粽子,希望鱼不要吃他的尸身。
他这一闹腾,周围划来了不少船看热闹,连带着春来画舫也成了众人取笑的对象。
众伙计又是气愤又是憋屈,都想着作为舫主的阿梵会站出来安慰一下大家。
阿梵确实开口了,她喝了口蛋花汤道:“那什么,书生身上挂的粽子,是甜粽子,还是咸粽子呀?”
看到众人脸色不约而同地一沉,她耸耸肩道:“算我没问,我上楼去了。对了,这个月的月钱要延后几日了,段公子的生辰要到了。”
饭桌上,石红捧着脸,蔫蔫地道:“我就说吧,夫人行为异常,怕不是病了吧!”
容秀狠狠地咬了口馒头道:“这哪儿是病,这是中毒了!”
楼上,阿梵沐浴过后,将灯芯挑了挑,从书箱子里抽出本碧云县的地方志。书是连戚留下的,已经被翻过太多次,当中有些做了批注。阿梵重点寻找那些关于洪灾水患的异闻来看,既然她绣的沉银图是九道拐,那为什么连戚他们什么都没找到呢?
沉银还能长腿跑了不成?她指头沾着杯子里的水,在桌上回忆着九道拐向上的路线,上面就是水流湍急,水势复杂的“蛟池”,当日她在此采朱贝时偶遇了陶君然,他还杀了一条大蛇,从水下捡了截竹筒上来。
她绣的沉银图,自然不会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何况没绣完之前,那绣布一直在棚子上摆着,上面根本没有“蛟池”。
啊——若不是有人日日盯着她,她真想自己下去瞧瞧,那该死的沉银到底在哪儿。既然他说了找到沉银所在,便出海再也不回来了,那她就成全他好了,总不能看着他死吧!也不能让人看出她的打算,若是被人得到消息先确定了沉银所在,那连戚怎么交差?所以要防着所有人!
门外传来叩门声,阿梵袖子在桌面一扫,将画本子翻开,扬声让人进来。
早饭后,阿梵早早便在梦粱楼楼下候着了。段公子先用毛巾热敷脸,后用牛乳涂抹,又擦上蜂蜜,再用小黄瓜片蹭,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这才下楼。
阿梵在车上打了个盹,这购物的马车也是她租来的,装修十分的张扬,扎眼,非土豪暴发户不坐的那种,在街上绕一圈,能满足所有人的猎奇心理。她将门帘敞着,方便来来往往的人看清里面坐的是谁。
众人都传春来画舫的舫主被抛弃后,走火入魔了。
上车后,阿梵把准备好的行程先给段公子讲了一遍,听到行程里安排了裘皮店的时候,出身南方的段公子有些犹豫,觉得自己应该是看不上北方那些厚重得看不出曲线的衣服的。
第一家店还真就是做皮子生意的,装修风格上兼容了南北方的综合审美。
柜台前,阿梵陪在段公子身后,向掌柜的问:“那件,就是您左手边儿黑色那件,是貂儿吗?”
掌柜笑眯眯赞道:“夫人眼力真好,这是小店唯一的一件儿貂儿!”
阿梵豪气地勾勾指头,“拿下来!拿下来给段公子试试!”
掌柜赶紧让人把这件压箱底三年没卖出去的皮货给取下来,殷勤地弓着腰,亲自扯着两肩等着人来试。
段公子摸了摸耳垂,推脱道:“这、这不合适吧!不太符合我的身份!”话是这么说,两只胳膊往袖子里一钻,待不由自主地往身上一套,嗯!!!敞亮!真是太带劲儿了!缓带轻裘什么的,应该说得就是他现在这样的。
阿梵又指了指墙上那大金链子,“掌柜的,把那条最粗的取下来,给公子试试配不配!”
掌柜的赶忙取下了这条,被别的老爷嫌弃挂脖子上要把脑袋给坠掉,有大拇指头粗细的金链子!
这、这也太暴发户了吧!走雅致路线的段公子摇摇手,不太想试。等往胸前这么一挂,嗯!!配上貂儿,这金链儿也太抬举人了吧!
段公子在镜子里端详自己,时而看看阿梵,听听她发自真心的赞美。
掌柜的也是着实会说话,夸赞道:“公子气质独特,也就是您才能驾驭的了这貂儿和大金链儿,别人上身都太俗了。我跟您说,当初咱们舫主多宠陶公子啊,那也没舍得领他来过咱们小店儿,您这是真有福气!”
阿梵不自在地咳了咳,让段公子自己欣赏镜中的美颜,她在一旁看着匣子里的珍珠。
“掌柜的,你这儿珠子有些少啊!这怎么没有寒水朱贝呢?”阿梵给领来这么豪气的一位买主,掌柜的简直要把她当财神供着了。
见她一脸嫌弃地匣子中扒拉着,忙上前解释:“北地的好珠子,那轮不到咱碧云县,都进贡皇城里的贵人去了。咱们的寒水朱贝,那也是十足的难得,您也知道的,不好捞啊,数量太少,出来一颗多少人等着要呢。”
“今年好像尤其少啊,走了几家都没有。”她状似不经意地问着。
掌柜的连连点头,“那可不,我这儿没有,那其他地方肯定也是没有的。今年雨大,水道里的水猛涨,就算朱贝无价,那也比不上命啊,没人敢下去捞。”他看了看外边,压低声音道:“也是怪了,今年“蛟池”附近捞不着也就算了,连九道拐都很少。下去的人说,今年邪门,水下极其凶险。”
“哦?水太大,下不去?”阿梵从匣子里捡起一颗葡萄粒大小的珠子,不太感兴趣地对着光看着。
“欸!您就是咱们这儿长大的,怎么能跟那外地人一样没见识呢!”掌柜的把账本一拍,小声道:“是下面出了什么问题了。”
他絮絮叨叨地,讲“蛟池”的异常之处。说是往年这时候,那水也是大,也是一样的混,今年却不一样,听人说下面就跟蛟龙闹海一样,泥沙翻腾,不见天日。“蛟池”最深处,还没有人下去过,据说有几十丈,原本天气好的时候,人在水面儿上还能看下去一截,今年完全不行。也亏了“蛟池”那处的水道偏僻,没有什么船过去,否则主要是在主道上,那来来往往的船可就危险啦!xiumb.com
阿梵把珠子扔回匣子里,“那其他地方没受影响?就只有“蛟池”?段公子最爱珍珠,您如果有存货,可不要怕卖不上价。”
掌柜的遗憾地一拍巴掌,“说来也是怪,其他地方除了水大些,可倒是没其他的。只有九道拐那条水路,估计弯弯绕绕多,不过行船好像也没出岔子。但就是没珠子,这水底下就像是被人打扫了一遍似得。有些地方的河岸,被水削下去一大块,估计过几年这河道就要淤塞啊!”
阿梵翘着嘴角,静静地听他说,目光却恰到好处地照顾着段公子,看着他大热天不厌其烦地换着貂儿的款式,马甲式,披风式,有半截的,有拖到小腿肚的,有系腰带的,有系扣子的。
他刚大汗淋漓地尝试了一件一拖到底带大帽兜的,油亮亮的皮毛,直筒型形的腰身设计,再把帽子一扣,乍一看,就像是一只熊。
阿梵眯着眼,指头朝着他一点,笑道:“欸!这件最妙!”
段公子把帽兜儿拉下来,抹了把汗道:“好吗?我总觉得,这碧云县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穿不住这么严实的貂儿吧!”
“您又不是为了御寒才买,买东西不就是图个开心吗?冬天不冷,就能妨碍您穿貂儿?看重东西的使用价值才买,那真是俗气透了!”
段公子也知道她这是故意吹捧,不过他确实很爱这种毛茸茸的手感,让他有安全感,还显得威武雄壮!
阿梵又真心赞道:“您不是怕狗吗?只要你穿上这身往街上一站,什么狗都得吓抖腿!”实在是太像熊了!
段公子觉得她说的还挺有道理的,咬着牙点点头。
阿梵冲他挑了个大拇指,朗声道:“掌柜的,给把衣服包起来!”
“好咧!再附赠您一份保养说明,偶尔拿出来吹吹风啊!”
段公子那边要小厮付银子的手,迟疑了一下,阿梵留意到后,立马道:“掌柜的,不是说有返券的吗?我们消费了这一大笔,您就给个折扣吧!赠品也来两样吧!”
掌柜的做成了这一大笔单子,脸上乐开了花,立马给了实诚折扣,拿他们的返券去对面的店铺买雪莲,可以打七折。伙计从库房里找出一个落满了灰的盒子,掌柜的暗自用袖子抹了两下,打开给两人展示,是一柄貌似镀金的圆月弯刀。
反正都是免费赠品,段公子真是相当满意,不过,他不是来买珍珠的吗?怎么反倒是入手了一件貂儿呢?
买东西确实一时很爽,但回去再拾掇出来看一次,他就觉得丑得了不得,完全不想再见第二次,统统入了库房压箱子底儿。所以这么多年,他也不太喜欢搬家,实在是“家产”太庞大了。
“珠子我还没看呢!”段公子扒拉着匣子里那几颗珠子,就算昧着良心,他也说不出赞美的话来。
品相太差了。光泽也没有。
“公子,前面还有珍宝轩,虽然价格贵,但是我们在胡肆买点儿驼绒,去他家买珠子就能享受九折优惠。”阿梵抽出巴掌大的小算盘,现场开始扒拉。
段公子实在是开心,不过他对面前的貌美女子当然是有怀疑的,但是购物欲战胜了一切。能爽快地买,也需要有人捧场不是,还需要有人给些温柔的小建议。
阿梵不仅了解所有铺子的优惠体系,还能算出最佳的省钱方案,人美、嘴甜、态度殷勤,若不是他不敢跟外人太亲密,怕被人识破,还真想把她娶回家。
段公子豪爽地买了两碗杨梅冰粉,两人坐在马车上吃。
“妹妹,你跟原来的县令大人,那个陶公子,怎么分的?”他这些年就靠着在女人堆里打滚讨生活,专门骗有钱寂寞单身的中年女子。擂一鼓,就换一个地方,这两年因为年纪大了,是真心跑不动了,就打算在这尚风尚水的碧云县安定一阵子。他敛的财,毫不夸张地说,够几辈子花了,见过的女子形形色色,以往他一搭眼,攀谈两句就知道对方的意图,面前这个小姑娘,却一直看不透。
她口口声声爱慕自己,相处时却格外守礼,眼神清明,笑容清纯,没有半点被蛊惑的样子。碧云县的人都在传说,她是因为被前任县令大人抛弃,伤透了心。这样的姑娘,陶公子竟然舍得抛下了?
阿梵用勺子搅着冰粉,一口未动,叹了口气道:“性格不合。”
“就这样?”这个不是借口真是太轻飘飘了,哪家的夫妻性格合呀,那都是磨出来的。
“他觉得跟我在一起,压力大。”她将碗搁在小桌上,帕子细细地擦着葱白的指头。
“哦——”这么说,还有点儿说的过去,听说她的画舫在县里能拍进前十名,完全不愁客户,日进斗金。
他舔了舔勺子道:“那确实压力大,他一个县令大人还要靠你来供养,花女人的钱,说到底心底有几分不自在吧!”他心里却觉得这有什么啊,花谁的不是花?能花到就是本事。
阿梵摇了摇头,表情伤感眼神空茫地说:“不是的。他压力大,是因为他肾虚之症一直都不见好。日日相对,总需要找各种借口,不如分了清净。”
“……”段公子一噎,懂了懂了,原来症结在这里。这可就不是压力大的问题了,是干脆抬不起头来。啧啧!谁能想到誉满京都的陶允之,竟然还有肾亏之症。陶家人瞒得也真是好,在京城他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
他想要安慰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
阿梵指头绞着帕子,苦笑道:“让公子见笑了。这也没什么不好,您可能不太能体会这肾虚之症,治起来就相当费钱,就算治得好,也全靠补药养着,时不时地就又不行了。”
段公子点点头,也不能说他完全不能体会,年轻他特别拼命时,也有过出虚汗、腰酸、怕冷的症状,后面洁身自好以后,又变成了英武伟岸的奇男子了。
阿梵脸上是散淡的笑意,“当初在一起时,他身上笼罩着太多光环,就像是神祗一样,后面靠的近了,只剩下尴尬的现实了。”
段公子别有深意地点了点头,陶公子在京城的风头太盛了,这还多亏他去从军了几年,若不是这样,整个京城公子的风采,他要夺走十分之七。现实真是太尴尬了。
两人正说着,到了珍宝斋门前。店里伙计远远地就见阳光下驶来一辆亮的刺眼的马车,就知道有大户到了。
原本是捎带着买点羊绒,为了凑单返券好买珍珠,结果被阿梵一翻忽悠,段公子买了一只羊驼。
羊驼就羊驼吧!珍宝轩可不仅仅只经营首饰,什么珍奇的东西都有涉猎,还有些是代卖的。
阿梵从柜台上拿起一枚手指长的银质小锤子问:“此为何物?有何功效?”
圆脸掌柜马上从柜台后滑出来,笑得见眉不见眼,“夫人有眼力,这是咱们店里的新到的宝贝,此为修容仪,这可不是锤子,您看到这两颗珠子了吧?每天清晨,就这么在脸上蹭,可以提拉肌肤,减少皱纹,持续用,还能让脸显得小呢!”
他瞧了瞧眼前女子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比豆腐还要水嫩的皮肤,摇头道:“这个您用不上,看看别的。”
“等等!拿给我瞧瞧!”段公子急急地开口,细细端详着手里的东西问:“这个,真能减少皱纹?”
阿梵笑眯眯道:“你们立马给段公子试试,让他体验一下。”
掌柜的连忙吩咐下去,后面伙计抬出架躺椅,请段公子仰着,开始给他净面,剃须,抹各种带着花香的水,准备工作做完,伙计开始拿起小银锤子开始了脸部提拉。
阿梵在店里转了转,闲极无聊地问:“掌柜的,今年没有寒水朱贝吗?怎么都指甲大一点点的珠子啊!段公子最喜珍珠,快把成色最好的拿出来。”
掌柜的一脸无奈地解释,跟上一家说的也差不多,无非都是今年这“蛟池”根本下不去人,珠子才不上来,别说“蛟池”了,连下游九道拐的鱼都少了。掌柜的一脸遗憾,说什么肯定是端午水神祭祀的时候,那个扮演水神的公子念祷词的时候,竟然打了个喷嚏,民众的愿望没能上达天听,水神今年没给平湖福祉。
这种说法阿梵先前没听说过,她那日光紧张着画舫大赛了,“静观”画舫作为领头的祭祀船,上面载了水神公子和县令大人和几位进士老爷,那天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她竟然不知道。
掌柜的见她有兴致,便详细说了说,说那日两岸围观祭祀水神的民众,一睹了陶大人的风姿后,都觉得别的公子身边是花团锦簇,陶大人却是高处不胜寒,整个祭祀过程中,他一直没离开过椅子,就那么坐着,清冷孤寂的姿态。特别让人心疼。
想想做一个令人崇拜的男人,为了维持自己的完美,每天都要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为了维持形象,不能表露情绪,也不能完全不表露,否则人家会说你面瘫,若是表露的过多,人家说你白痴,被姑娘们追捧,也被她们在心里非礼。被人表白不能沉默,沉默就是默认,也不能拒绝,拒绝就是不大气……
掌柜的摇了摇头感慨一句,“把自己活成一个偶像,真是太难了。”
阿梵圆瞪着眼睛,他嘴里说的是陶君然?怎么跟她认识的完全不一样呢?他在自己面前,可是从来没有维持形象的时候啊!
那边段公子仰躺在椅子里,让伙计给提拉皮肤,还不忘嘱咐阿梵,“珠子一定要买啊,我就喜欢珠子。”
阿梵挑挑眉,给掌柜的一个“听到了吧”的眼神,她指头在匣子里扒拉一气,勾出了几颗,“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不要,其他的全部包起来!”
掌柜的腿上都装了风火轮,跑前跑后地安排,还送了一只特别好看的盒子。
阿梵指头在柜台上敲了敲,叮嘱道:“段公子喜欢漂亮的珠子,价钱可以商量,您这边如果暂时没有,看看哪儿有,给张罗张罗,有多少要多少。”
掌柜的连连点头,又给许诺了不少的折扣,可以享受买人参送鸡蛋的优惠。
段公子的皮肤提拉已经接近尾声,伙计忍不住问道:“公子,你买这么多珠子干什么啊?”
段公子生怕长皱纹,说话都不敢太开嘴角,“大的用来把玩或者当弹子,小的用来做足底按摩。”
伙计当面给竖了个大拇指,这才是真的土豪玩家。
从珍宝轩出来,两人又陆陆续续逛了几家铺子,段公子打算今日便收手了,整个碧云县的珠子已经差不多被他都买到了,购物马车里也塞不下别的了,尤其还塞了那么大一只羊驼呢。
天近黄昏,已经有些疲惫的段公子又被阿梵诓去了鱼货市场。此时正是大船小船争相靠岸的时候,有些稀奇的水货只有此时才能买到。阿梵领着他在摊位上转来转去,又现场品尝了一下鲜活的鱼炙。
夕阳黄色的光晕里,阿梵静静地听着船家们聊天,今日收获如何,卖了多少钱,船行得稳不稳。听他们说南来北往的客商的口味,说说撒网又捞上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件。
一个脸盘子肿的老高的船家说,他今日踩了纸钱走了霉运,在九道拐好好地打渔,没想到一网下去捞上来个人,那人凶蛮无礼,不仅没感激他,还不由分说上来一顿拳脚,恐吓他往后不准来此打鱼。他嘴角疼得直抽气,说是那人身法太快,转眼就没影了,也或许是河神也说不定,反正他日后不敢再去那片水域了。
阿梵站着听了一会儿,把鱼炙端给段公子,配着枸杞烈酒,段公子把自己简直要活成了神仙。
马车走进黉门巷,阿梵凝望着半空中低飞的燕子,心想又要下雨了呀。
刚刚踏进府里,她便觉得今日府里的氛围有些异常,伙计们虽然在院子里各干各的,动不动就拿眼神偷瞄她。
她故意伸了个懒腰,活动着筋骨,向容秀道:“去把房契找出来给我。”
“夫人要做什么?”容秀对她的不满脸上已经藏不住了。
“最近手头有些紧,过两日段公子又要推出一批画作,要先准备银子,省得到时候抢到了没钱付,那就给人看笑话了。”逛了一天街,她疲惫地捶着肩膀,男人买起东西来的劲头也是很吓人的。
容秀把扫帚往墙角一扔,脸都憋红了,“我们现在就是笑话!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说咱们的吗?说夫人你被陶公子抛弃,整日以泪洗面,为了转移痛苦,疯狂追求段公子,说你魔怔了!”
为了一个老白脸,连她最看重的房子都打算抵出去了,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容秀是真得心疼她,眼圈都红了,劝道:“夫人,不就是个男人?陶公子也只是个长得好看点儿的男人,他既然抛弃你了,你何必这么作践自己呢?要拿得起放得下!”
阿梵那一瞬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红了眼圈道:“我的确是放不下!我想起来了,他不仅一走了之,还把咱们的房契给拿走了!那我拿什么打赏段公子啊!我已经不是个合格的爱慕者了,马上就要从打赏排行榜上掉下来了,他再也不关注我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真的下来了,就像是伤透了心,捂着脸回楼上去了。
等房门一插,她掩着嘴打了个呵欠,想下去吃个饭再睡,又怕被众人抓住教育。现在这个样子很好啊,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应该就没人乐意盯着她了,沉银啊沉银,她大概猜到它在哪儿了,只是想找机会却确认,着实不容易啊。
一旦她随船下水,不管去哪儿,有心之人都会觉得她是想起来什么来了,发现什么了,总之她的一举一动怕是都被人细细地拆解分析,希望猜出点儿关于沉银的线索来。
这个线索,不能给别人,为了让他活命呢!找到沉银,就让他跟红玉立马离开,再也不要回来了。她特立独行,没有连戚也能过得很好,红玉是小鸟依人,希望他们能在一起长命百岁。
要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继续疯一段日子吧!等到下个月的十五月圆,事情就应该能见分晓了。
这段日子隔壁府上的事情,每一桩每一件云嘉玉都是清楚的。听说她疯狂迷恋上那个吃软饭的无赖,云嘉玉微微皱了皱眉,推断她在打着什么主意,却猜不透她的目的。这几日她行事越来越激进,已经沦落到以梦粱楼为家的地步,不理会生意,也不应酬客人,心里眼里都是那个段裁冰,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了。
他不太信什么一见钟情,尤其是发生在她身上。试问,如果身边围绕的男子,都是长相气度卓绝的世家公子,谁会眼瘸看上一个老白脸子?
不过,她那种性格也是着实难说。
近日来谣言甚嚣尘上,说什么的都有。能让她连生意都放下了,要么是真的,要么就是她在谋划的事非常隐秘,想搅乱视线。云嘉玉打算自己前去瞧瞧,以辨真假,她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空中有燕子呢喃低飞,天阴沉着,像是在酝酿一场大雨。连府外面停了几辆马车,客人们大多是年轻男子,此刻都在前厅坐着吃茶。
云嘉玉一身白衣步子轻缓地走进来时,众人算是懂了什么叫做“蓬荜生辉”,长得好看的人,走到哪里都让人眼前一亮。
连这恼人的天色,似乎都亮堂不少。
花厅里像是有很多人,云嘉玉脚步一停,便听到阿梵的侍女激动地叫道:“云公子,你来啦!想不到你也来参加夫人的相亲会呀?”
他摇着折扇,略微偏了偏头,相亲会?
那侍女已经走到他身边,解释道:“谁给公子送的信儿呀?您能来相亲,我们就都不担心了,那些歪瓜裂枣的见了你,估计就自动退却了。”
他脸上扬起笑容道:“哦?阿梵是要相亲?”
“不是要相亲,里面已经相上了。”容秀慢慢向他解释,说是大隐陈抟,也就是阿梵那个名义上的爹,门下弟子极多,其中又两个对老师极为尊敬,也就对阿梵这个便宜师妹特别关照。
阿梵疯狂迷恋上梦粱楼的段公子,这事儿整个碧云县都知道了,出手阔绰,打赏豪气,简直比宠幸陶公子的时候还要过分一些。大隐这两个弟子便坐不住了,那段裁冰算个什么东西,若是阿梵跟他纠缠在一起,对于大隐的名声是有损害的呀!
大隐怎么能招个专门吃软饭的女婿呢!既然阿梵是被陶公子抛弃,才变成这样,那不如找些优质的公子给她相亲,有了中意的,她就不会想什么陶公子、李公子的了。
云嘉玉听得发笑,她会乖乖相亲?真是稀奇。
“您先坐着排队,我去给您拿个号牌儿,先喝茶休息,到您的时候我来叫您。也就您才有坐在这儿的资格,其他候选人都在前厅等着呢。”容秀果真给他搬了把椅子,就放在枣树下,引着他坐了。
容秀还真交给他一个号牌,“云公子,你是第九号,他们都结束了就是您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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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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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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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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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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