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春来枕星河>第一百零二章 摸锦鲤吸姻缘气
  陶君然乜斜着眼睛盯着她,头顶快要冒出火来。无耻!放肆!想要他的衣衫,是为了赚钱,为了生意,根本就不是暗恋他爱慕他……陶大人气得脸色发青,有些头晕,他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带偏了桌角,碎了一只茶壶和几个杯子。

  船外候着的芸娘,正跟几个小姐妹说笑,众人都从窗纸上窥探到了陶大人的滔天怒气,也听到了砸桌子、摔茶壶的声音。怎么,这是闹掰了?

  芸娘等人在陶大人下船时,一个个跪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陶大人那怒气似乎有实体一般,腾起几丈高。

  芸娘捂着嘴,扶着腰一溜小跑上了船。

  “这是怎么了,把陶大人给气成这样?”

  阿梵很无辜地耸了耸肩,她能说什么?还不是都赖她,得到了这么“宝贵”的东西不赶快收起来,放在船上展览吗?嘚瑟什么呀,这下好了,被他知道了。

  芸娘吩咐人把桌子扶起来,赶快打扫船舱,有点幸灾乐祸地问:“是不是“翻船”啦?”她一边用黄瓜片蹭脸,一边打趣道:“这有什么!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看不出来,妹妹你还是有手腕,县令大人这种拈酸又独占欲强的性子,你都敢脚踏两只船。碧云县就这么大,陶大人又是父母官,你做的再隐秘他早晚都会知道的。”

  她拽了拽阿梵的袖子,一挑眉:“羡慕你哟。”

  “我什么时候脚踏两只船了?”她现在是光杆舫主,一条船都没有。

  芸娘白她一眼:“行啦,得了便宜还卖乖!谁不知道,你又攀上了京城来的阁老三公子。你这“美人镰刀”的外号还真是货真价实啊,什么世家公子你都敢收割。”

  ……太夸张了,太冤枉了!还什么“美人镰刀”,她一个县令大人都搞不定呢!想她一个洁身自好、坚贞、又有原则的黄花大舫主,怎么就落得这个口碑呢!她不服气,没占到便宜,还惹得一身腥!

  芸娘咬着黄瓜,当着她的面儿压手指头:“青梅竹马廖公子,前夫是“碧云县”双壁之一的连戚,被县令大人抱上了大腿,又跟云三公子纠缠不清……这么算下来,这些公子都遭你染指了呀!”

  “没有!胡扯!染什么指?我只拉过连戚的手,成亲的时候盖头他还没来得及揭呢!陶大人……”

  “陶大人的衣衫,你是哪儿得来的呀?”芸娘语气暧昧地问。

  阿梵这回酒是全醒了,她眼一眯,觉得人就是不能闲着,尤其是女人,否则就管不住那张破嘴。

  廖小六那是家人,连戚白白占个夫婿的名声,实质性的东西一点儿都没有;后面这两位就更别提了。

  阿梵把陶君然的衣衫折好,放进包袱里,往背上一背就要走。

  芸娘一把拽住她,“你这是干什么去?”

  “回家呀!”她没留住陶大人,那协议就算作废了,难不成还等着芸娘继续洗刷她?

  “你不能走!”芸娘嘴里咬着黄瓜,两只胳膊搂上她的腰道:“可不能放你走!你在我的船上把县令大人得罪了,拍拍屁股走了,将来他找我麻烦怎么办?就算不找麻烦,看我总是不顺眼的吧?我的心上人,因为你突然就看我不顺眼,你要把事情给我解决了!”

  阿梵没想到她如此能赖皮,瞪着眼睛道:“那你想怎样?”

  “你不是要借船吗?我借给你呀,不过限你在还船的时候,必须跟县令大人原地和好!起码不能因为你,让他对我看不顺眼。”她是见识过县令大人的手段的,他才不屑于亲自整治谁,只要一个眼风一个暗示就够了,保准让那人在碧云县混不下去。

  阿梵被她搂着腰,望着天幕苦笑,每次她煞费苦心想做成点儿什么,那绝对做不成,然后就会以意想不到及其可笑的理由捡个漏。她这种,算是命好还是不好呢?

  不论如何,船总算是到手了,后天便是端午,必须马上筹备起来。

  阿梵当晚留在船上,盘算着要如何布置这艘新借到的船。她当晚便写了几封信,要芸娘帮着送出去。

  一封是送到黉门巷连府的,告诉王伯他们,船已经借到,明日一早便按计划行事。

  两封分别送给两位进士老爷,也就是大隐陈抟的弟子,舔着脸向人家求题字,言明端午节画舫重新开张;再一封是送给廖小六的,要他知晓参加决赛的计划不变,联合促销再做的声势浩大些……

  她忙得团团转,见识了她跟陶大人翻脸的舫主可是心思各异,春来画舫的舫主这是打算踢掉陶大人,再继续祸害其他公子啊!那怎么能行呢?当晚,湖上的画舫间秘密兴起了一股流言,从西水门码头迅速扩展开去。

  夜已经很深了,周围停泊的画舫上的灯已经熄了。阿梵在灯下托腮皱眉,进入决赛的画舫有三十条,最终只有十条能获得称号,因为她的船沉了,馨馨画舫又没有停在天宁门码头的资格,比起那边来,观众要少很多。怎么才能得到最多的关注,让人留下深刻印象,最终把票投给自己,真是件费思量的事儿啊!

  三月梅的“平湖献月”是压轴的节目,不过风险也大,一旦跳舞的过程中失手,那就成了砸招牌的节目了。还有卓季青的提议,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跟三月梅一起排演,要在平湖献月之时,他表演一手在飞舞的花瓣上题字的手艺……

  阿梵真的有些信不过他,不过伙计如此尽心尽力,她也不好打击这种上进心,便让三月梅自行决定要不要与他配合。

  衣衫、饮食、装饰……凡此种种都需要她考虑,如果银子够用当然没什么好愁的,现在是既穷且时间紧,又要出挑出彩,还要抠搜地想着怎么少花钱。

  端午当日主要是龙舟竞渡,男人们参与的游戏。第二日是水神祭祀,各家的画舫便要在众人面前亮相了。第三日晚上,众画舫会把压箱底的绝技都抖落出来,展示给观众看,以此来揽获投票。也就是说,第三日才是最关键的,三月梅和卓季青的磨合时间宽裕了两天。

  第二日,芸娘早早便带着自己的班子下了船,她也很想看看阿梵到底有没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

  馨馨画舫是艘不错的船,自然是赶不上春来画舫,不过比很多炒作出名,又没备案的“黑画舫”强了许多。

  阿梵夜里睡得晚,天一亮便醒了。装饰上她不打算做太多的改动,也时间让她去重新布置画舫了,不过该换的还是要换,挂画全部要换上家里的,地毯不要如此艳俗的,香炉熏香要换,摆件那些要换更文雅有品位的,酒水食物也自己准备。

  容秀难得的没睡懒觉,一早便等着夫人吩咐。

  阿梵将一张单子交给她,要她按照上面的要求去做。自从她是陈抟私生女的名声流传开后,并没受到什么刁难指责,反倒是大隐那些徒子徒孙明里暗里对她的照拂特别多。

  容秀看了单子就知道夫人的打算了,反正这也不是自己的船,既然船都是借的,别的东西也都借算了,凑一条“知名”画舫出来……首先是去找廖公子,让他帮着疏通搭线,去借商会会长家中的画屏。

  冯琦上船后先去端详后厨,按照自己的习惯摆放刀具,王伯则是跟船工讨论着新船……

  码头边的大柳树下,阿梵托着腮远远地看着画舫,事急从权,希望这借的画舫也能不堕春来画舫的威名,即便是冠名,也要做一条好的替代品。

  湖水在阳光下有些耀眼,她眯缝着眼睛正琢磨船灯是不是太俗气了,夜里看起来花花绿绿的,很不像是正经画舫。

  “夫人!”身后有人突然开口道:“请问,您便是春来画舫的舫主吗?”

  阿梵回头,见是个穿戴体面的小丫头,离她不远处停着辆挺气派的马车。

  “您是春来画舫的舫主对不对?”对方很激动地问。

  阿梵点了点头,等着她的后话。

  谁知道那小丫头突然向马车喊道:“小姐!快下来,就是她!”

  自从得知连戚娶她是为了掩人耳目,靠近她的人都别有居心,打着沉银图的主意后,阿梵的警惕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了。

  她提着裙子刚要往船那里跑,小丫头就一把抱住了她的腰,高声嚷道:“小姐你快点儿啊,舫主要跑了!”

  “小绿不得无礼。”马车上下来的小姐开口训斥道,她莲步款款地走过来,上下打量了阿梵一翻,目光落在她腰间垂挂的环佩上,眼里的光芒大盛。

  “请问,我能摸摸你这锦鲤玉佩吗?”那小姐道。

  昂?阿梵有点发怔,一个陌生小姐,从来没有人情往来,丫头上来就搂她的腰,却要求摸摸她的,玉佩?

  再说这也不是什么锦鲤呀,这就是很普通的吉祥鱼,每家的姑娘不是都有吗?

  对方看着她的脸色,生怕她不同意,“能摸吗?我可以出五两银子。”

  摸一下她的玉佩,就能得五两银子?她又不是庙里的水神娘子,人家可是有赐福的能力的。

  “你为什么要摸?”这种奇奇怪怪的要求,还给钱,她不能不怀疑对方的居心。

  那小姐纠结地蹙着眉,寻思了一番才咬牙说了实话。说是从昨夜开始,县里就流传着摸阿梵的锦鲤,吸姻缘气的说法。起因便是她看上了云三公子,始乱终弃要跟县令大人分手,县令大人拈酸吃醋摔东西,大晚上的被阿梵从船上给赶了下来,失魂落魄地回草市巷去了。

  因为她“美人镰刀”的名头实在是太大了,不仅收割了前“碧云双壁”,连县令大人和云三公子都没能逃脱,有人便请法云寺的道长给算了算,说是阿梵的姻缘气太盛了,若是她一直没有固定伴侣,就会一直霸占着县里的好男人,未婚姑娘们完全没有半点儿机会。后来就冒出了摸阿梵的锦鲤吸走她的姻缘气的说法……

  荒谬!无稽之谈!

  还没等她说出严词拒绝的话,那小姐已经身子半蹲,一把抓住了她的锦鲤,小声嘀咕道:“愿望交给锦鲤,乞求县令大人不要跟舫主分手。保佑我的意中人尽快回到我身边!”

  阿梵极其不乐意,摸她的玉佩也就算了,她为什么要成为别人的愿望之一?

  那小姐心愿达成,大为开怀,便小小地给她解释了原因。说是既然县令大人难以高攀,不如牺牲他,让他绑定阿梵,这样其他姑娘就可以瓜分碧云县剩下的好人选了。

  “舫主你现在火了。这县里的夫人小姐们都知道你。”

  “求你不要跟县令大人分手。”

  阿梵并不想要这样的火,一开始她的确是想靠着跟陶大人暧昧,来给春来画舫拉生意,后来她变了呀,变得坚贞、守节、自食其力了呀,结果风向一变,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跟陶大人强制捆绑在一块了。

  “我跟陶大人是清白的,没有你们说的那种私情的。我现在所有心思都在画舫大赛上,闯进了前十,我便能踏踏实实过日子了。”

  “你说真的?你承认现在如此折腾能作妖,就是因为陶大人不肯徇私让你进前十,你才闹着要跟他分手对不对?进了前十,你就会好好待他,不会再拈花惹草了是吗?”

  对方一改温柔的口气,强势地逼问她一翻后,急匆匆地走了。

  阿梵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只觉得事情发展真是莫名其妙。

  王伯已经把连府里压箱底的好物件都倒腾过来了,卸车时,车上掉下来一挂卷轴。阿梵俯身捡起,卷轴的系带有些松散,她慢慢展开,是她自己绣的《山河秋景平原图》。

  绣这幅图时,她还没跟连戚成亲,要对一个人多喜欢,才会为他做这么不喜欢做的事呢?阿梵最不喜欢做女红,她每次动针线都是给指头上刑,即便如此,就因为连戚喜欢,她还是给他绣了这幅图。画面很单调,只有山势起伏,河流走向,和深秋落叶的丛林,就算那时喜欢连戚,刺绣的功底在那里放着,也并没能绣到更好。

  实在是太粗糙了。她叹了口气,重新卷起卷轴,让王伯把这幅挂画就放在三楼她房里,其实本不该把这个也带出来的。

  陆陆续续的,借来的东西便也到了,阿梵根据春来画舫的格局,重新调整了船上的物件摆放位置,不过是换了几副挂画,换了地毯和屏风,便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越来越像她的船了。

  晌午过后,她正在托腮打盹,就听到岸上有人高声问:“春来画舫的舫主,可在船上?”

  容秀撩起门帘应答,对方也是个小丫头,只问舫主在不在,却支支吾吾不说要干什么。

  “我家小姐说,想上船详谈。”

  看对方穿戴整洁体面,应是大户人家出身,容秀把人领上来,是位长相貌美的小姐。

  上茶后,对方视线一直往阿梵身上溜,却决口不提事情。

  三月梅刚刚给阿梵传了口信,说是希望晚上试跳一次“平湖献月”,要把船开到天名门去,那里的水域广袤又平稳。

  “这位小姐,如果要包船的话,很是遗憾,我们要到圣节之后才营业呢。”她杏眼眯着,笑容自然亲近,特别让人容易产生好感,皮肤又如此白,身段纤细,怪不得能收割那么多公子的芳心呢。

  对方郁郁地撇了撇嘴问:“你身上这条就是姻缘锦鲤吗?”

  阿梵刚想否认,对方已经凑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玉佩,虔诚道:“抚摸这条锦鲤,愿望交给你!乞求县令大人不要跟舫主分手。会有美满的姻缘在等着我!”

  说完,她站起身,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铜钱,洒在了船上的盆栽里。

  阿梵上前一步拦住她问:“你们是约好了今天一起来吗?”前几天她还没听说如此古怪的传言呢。

  “是逢年过节许愿才灵验,明天就是端午了。幸好我来得早,摸到了锦鲤。嘻嘻。”对方美滋滋地下船,人都站在走板上了,还不忘回头嘱咐阿梵:“答应我,不要跟县令大人分手好吗?他堂堂县令也不能太低服做小,你的画舫想进前十,那我们一起帮你想办法呀!不要始乱终弃!就当为我们的姻缘手下留情好吗?”

  ……

  端午期间的画舫大赛,各个画舫几乎都不营业,精心准备着让人眼前一亮的节目。

  只有阿梵这里不清净,人手不够,她自己跟容秀一起掸尘拭灰,头上包着块帕子,身上系着围裙,就被王伯叫去见人。

  这次终于不是小姐了,是个年过四旬的太太,对方一脸福相,废话不说直接蹲在阿梵身前握住了她的玉佩。

  “抚摸这条送子锦鲤,我说的都能成真。保佑县令大人不要分手。儿媳可以三年抱俩!”

  阿梵木着脸任她摸着,待会她便让王伯把走板扯了,今日外人都不要想上船了。

  那老夫人起身后,让丫头抓出一把铜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等三月梅和卓季青赶到时,发现一个奇怪的迹象,有人驱车架马地来到西水门码头,就是为了往“春来画舫”上扔钱。

  边扔铜钱嘴里还边嘀咕什么锦鲤之类的。

  两人上了船,王伯便要人把船开出去,明日便是端午,很多船上都挂着茱萸。阿梵也算是土生土长的碧云县的姑娘,很多船家都认识她,以为两船相遇,不过是笑着打个招呼,现如今都要高喊一声:“发财锦鲤!”

  ……

  三月梅献舞的衣裙是她自己准备的,银白的布料像水一般,落在地上都要流淌一样,展开后上面有光线流动,美得不可思议,不知道船上之后,会是何等的惊艳。

  虽然两人一直不交心,作为舫主,在这大赛前的重要时刻,阿梵还是展示出了她的包容气度。

  快要落日了,三月梅一个人站在夹板上,背影有些萧瑟的孤寂。

  阿梵走过去,跟她一起看着水面最后一点余晖,“船很稳,船工也很好。我已经吩咐过了,就算你失手掉下来,下面也有人马上把你捞起来。放心去跳便是!你若是担心我反悔,可以提前把卖身契还你。圣节之后你下船,我们就两清了。”

  三月梅冷着脸看了看她,翻了个白眼道:“我还没拿到沉银图,不会下船的。”

  阿梵没见过如此执拗的人,“都说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图。”

  三月梅瞥着她,冷冷地勾着唇角:“从一个女人的直觉出发,我确定连戚一定把图留给了你。”

  “船都沉了,就算是他当真留了什么,也没了。”

  三月梅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少了往日的刻薄,也有可能是阳光让她显得温柔。www.xiumb.com

  她伏在栏杆上道:“你相信命吗?”

  阿梵手臂搁在栏杆上,下巴枕着手臂歪了歪头,“信!我信自己是富贵命。将来不用巴结讨好任何人,找个喜欢的男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他要对我好,不骗我,哪怕我养他也没问题啊。”

  三月梅表情讽刺地笑了笑,“鸿庆寺你知道吧?如果我出了什么事,就把我的骨灰送去鸿庆寺。”

  阿梵呸呸两声,瞪着眼睛道:“你不是喜欢陶大人吗?还没得到就说这么丧气的话?不从我这里把他抢走?”

  三月梅冷哼一声:“你配得上主子?配的上跟我争?”

  “是他上赶着攀缠我!”她略带几分得意声音传过来。

  三月梅扭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跟阿梵吵了几句,她心绪平静了不少。

  今日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午时沐浴完毕,自小便随身带着的玉坠掉在地上,碎了。那是她爹给他的,她已经不记得她爹的样子了,唯一的一点情感牵连就只有这块玉。她弯腰去捡碎片,被割伤了手,血把玉石都染成了红色。

  她总觉得这不是好兆头,心中惴惴不安,若是当真过不去这个端午……世间平没有什么特别放不下的,奢望便是奢望,她会把心攥得紧紧的,免得一见到主子就乱跳个不停。有时候她很羡慕阿梵,又鄙视她又羡慕她。

  她不想让主子认为她没用,不管如何沉银图她一定要拿到!不过,连戚到底放在那儿呢?那张图一定在的!

  她确定就在阿梵手上,连戚那样的男人看起来谁都不信,他如果真的不信她,便不会在那个时候娶她。

  端午当日,难得的好天气,碧空如洗,湖水的蓝与天色的蓝交相呼应,让人心旷神怡。

  过节的气氛浓郁,家家挂着艾草,风里都是雄黄的味道。天宁门码头上布置的更是漂亮,喜庆的红灯笼挂在树下跟着杨柳枝一起晃晃悠悠,小商小贩沿街叫卖着小玩意。

  上午有龙舟竞渡夺标,京城赶来的世家公子们自发组了三支队,又有碧云县各个商会的龙舟队,云家人的队伍穿着天青色的短褂子,稀奇的是,连陶大人都下场了,他那一队人都穿白衫,系着白色抹额,因为人手不够,连师爷都被抓来凑数。

  阿梵觉得他穿白色也很好看,长身玉立,跟云嘉玉完全是两种风格。

  “师妹啊,可收到了我写给你的匾额?”她身后一中年男子问道。

  ……师妹,这是从哪儿论的啊,她跟大隐陈抟根本就没血缘关系啊,也不是大隐的私生女儿。她已经解释过很多遍了,可惜没人信。

  看到她那副表情,那人安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老师当年不认你,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这次端午前,我跟几个师兄都受到了他老人家的手书,要我们好好照拂你。”

  “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好?”

  “都好都好。他只是放心不下你,尤其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其实陶大人是自己人,人品才学都是有目共睹的,也是师父他承认的。师妹你,还是要一心一意对人家。”

  最近都在流传县令大人被始乱终弃之事,以至于县里未出阁的小姐们都自发地为陶大人祈福,希望他能抱紧舫主大腿,为了她们的幸福,坚持住不要分手。

  连他家的闺女都嚷嚷着要去摸“姻缘锦鲤”,事情闹得如此大,可见并非是空穴来风。

  这个云公子长相气质自然没话说,出身也很好,不过陶大人是自己人,从他师父那里论,陶大人就是他师叔。不管怎么样,师父倾向于陶大人为女婿,那就他就必须帮着自家人。

  所以在阿梵刚到场遇到云公子时,他便上前把两人给隔开了。

  “师妹,你可瞧见别的女子都是如何助威的?你待会也去湖边吧,敲敲鼓总行的。”

  阿梵揉了揉脸,没说话。她今日本不想来看什么龙舟夺标,都看了十几年了,根本就没有任何新鲜劲儿,不过她还是被这个师兄强硬地给“请”来了,对方要她务必要认真欣赏陶大人的风姿,为他打气呐喊。

  现如今阿梵不知不觉便成了了知名人物,毕竟移动的“锦鲤”众人都想瞧一瞧。有些流言传得神乎其神,有读书人拜了锦鲤,文思泉涌,当晚挥笔写下数首诗作,得到了京城大员的赞赏;有婚姻不利的女眷摸了锦鲤,马上便有人上门提亲;还有失物返还的,出门捡钱的……不管什么事儿,都套在了阿梵的锦鲤身上。

  人人都在乞求心愿达成时,也都在默默地乞求陶大人和舫主不要分手,很多人甚至都不清楚为什么祈愿的时候一定要加上这一句。

  湖面有零星小雨,阿梵被逼着赶到湖边时,锣鼓喧天,各支龙舟已经出发了。

  陶君然那只船应该是不太好,加上人手都是衙门里的捕快和衙役,有些完全没有划船的经验,别的船队在鼓点的催动下都箭一样射了出去,只有他们这只慢悠悠地划着。

  阿梵啧啧两声,陶大人的鼓点沉稳有力,就是不能敲在节奏上,以至于船工们划桨不能整齐划一,乱七八糟地划着,船还在水上打起了转转儿。

  就这种实力,别人有心想放水,也难以做到啊!商会的船队原本是想让让县令大人的,被岸上人嘘了一顿,也顾不上陶大人的面子了,很快就只能见到个船尾了。

  陶君然似乎并不太在意名次,与民同乐重在参与,他参与的很好,岸上围观的人群都在笑。

  他眉眼冷傲,气质卓然,特别引人注意,却唯独没吸引了该吸引的那个。

  阿梵抱着把油纸伞,就站在长堤上,青色的裙衫纤细的身材,让她看上去像株翠竹。

  这“竹子”正跟旁边的云嘉玉说话呢,虽然辨认不清她的表情,那放松的姿态说明心情很是不错。

  云嘉玉眼睛看不见,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才引起众人哄笑,阿梵捂着肚子笑够了,给他讲水面上的情况。

  “公子,你家的船队很争气呀,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她手搭在眉骨处,垫着脚往远处望。能看见的范围内,就剩下了县令大人的这支船,还在不死心地往前挣扎着,把岸上的人逗得乐不可支。那些原本支持其他船队的姑娘们,临时倒戈了,手里的花束,络子之类的拼命往陶君然的船上扔。

  “早知如此,便不该许诺每人五两银子的。”云嘉玉声音带着笑意道。他就站在阿梵身边,两人离得很近,便于在着吵吵嚷嚷的环境里听清对方说什么。

  “五两??”阿梵惊讶道:“夺标就每个人都有五两银子?你们府上的钱也太好赚了吧!”

  云嘉玉笑着摇头,“非也。只要不是最后一名,便有五两银子。”

  “……公子你应该早说呀,早说我便上你们那只船了。”她瞧到陶君然那只船终于慢慢悠悠地划过来了,便向他挥手,脆生生道:“大人,坚持住!再向前一阵子,就顺风顺水啦!”

  船上的曹青觉得实在是太丢脸了,这群没划过船的乌合之众,连号子都听不明白吗?

  他朗声道:“锦鲤在岸上向我们挥手啦,胜利必然是我们的,听我口令,用力!!”

  众人向岸上瞧,果然见到传说中的“锦鲤”正向他们挥手,如此灵验的锦鲤都没给其他船打气,众人突然就鼓起了士气,在曹青的号子下,整齐划一地划起来。

  虽然还是没有其他船快,不过终于不再原地打转转,可以顺利地前行了。

  天色说变就变,早上还是艳阳高照,此时又下起雨来。阿梵将伞往云嘉玉头上挪了挪,心想着不知道三月梅她们练舞练习的如何了。

  耳畔突然有低沉的话语声,“阿梵姑娘可知道鸿庆寺?端午后,舍妹要去进香,我们还没订船。”

  阿梵侧了侧身,答道:“公子是想定我的船吗?好好好!你画舫大赛投我一票,我便不收你钱了。”

  云嘉玉朗声笑道:“我可以让府上的人把票都投给你,船资也会付给你。只要阿梵姑娘空了,再吹尺八与我听。”

  细雨中,一柄伞下,云嘉玉眉眼温柔,再不复见那日的戾气。

  阿梵咬了咬嘴角,心想当日应该是想多了,此刻也是雨天,光线也是不佳,云公子真是太温柔了。

  两人并肩而立,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依然很惹眼。

  那些信奉锦鲤愿力的姑娘们,愤愤地盯着两人的背影,不行!舫主必须要跟陶大人在一起!

  那怎么才能让舫主不跟陶大人分手呢?当然是投票给春来画舫啊!只要春来画舫进了前十,舫主说她就会踏踏实实地过日子里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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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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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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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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