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春来枕星河>第九十二章 舫主丢了大脸了(2)
  陶君然说完,阿梵脚步向前挪动,头还看向远方,恋恋不舍。

  陶君然拉过她的手,两指切在她细弱上的手腕上,静静地判断着。他对毒物和药剂并不是很熟,曹青曾向他描述过王家大院里发生的事,他为此查过药典,没找到这种能逼迫人讲真话的药剂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全身在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冷得还是因为情绪激动。

  “哪儿不舒服?”他沉声问。

  “这里,”阿梵猛抬手捂住心口,反手握住陶君然给她切脉的手,压在自己心口处,“这里疼。”

  她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山边,那里已经完全看不到雾气了,她麻木地说道:“云雾把连戚带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陶君然手贴在她心口处,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和体温,这体温似乎太过灼热,他突然变得比阿梵还要僵,耳朵火烧一样红起来。

  “走!”他生硬地扯出手,板起面孔,将刚刚那只手藏在背后。

  阿梵很听话地跟着他,就是因为她太乖巧太听话了,反而让他特别不习惯。她应该是古灵精怪,满脑子算计他的主意的,喜欢未语先笑,眯着小狐狸一样的眼睛看人,筹谋着如何多得些好处。

  “你在想什么?”不太适应她如此安静,陶君然侧头觑她一眼道。

  问话就像是指令,一旦下达,她就要把不经思考最真实的话吐露出来。

  阿梵道:“想你。”

  “……想我什么?”

  她这次没有马上说,也侧头看着他,倒豆子一样答道:“想揉搓你,践踏你,让你变得污污的,不再洁白。”

  “……那你打算怎么做?”他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真是想不到,这连氏还挺敢想的。

  “等下雪就好了。你在碧云县女人心里就像是纷纷扬扬的初雪,洁白纯洁,我要成为第一个跑出去,在你身上踩踏、蹂躏,让你留下我的痕迹,唔唔!”她话没说完,就被陶君然捂住了嘴,因为下面已经有人上山来啦。

  冯琦一溜小跑,额头上都是汗,待看到两人时,愣了愣:陶大人刚刚在干什么?他是在捂着夫人的嘴吗?不过这么多年的江湖岁月,养成了冯琦不该问的就不问,不该看到的就当做没看见的性格。

  “夫人!刚刚山上起了大雾,王伯让我来看看,你……跟陶大人,还好吧?”

  阿梵闷闷地答:“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好不好全看他的心情。”

  冯琦有些摸不着头脑,夫人今天怎么了?这状况有点儿不大对。而且夫人自从见到他,就一直木着脸,眼神在他身上打转,难道他又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错事?

  “夫人,今天的中饭,我已经准备好了,晚饭的食材搭配也想好了,您还有其他吩咐吗?”冯琦在她眼神的注视下,有些战战兢兢。

  “老冯,你谢顶了。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以为你跟王伯一样年纪。”她木着脸说。

  ……冯琦听到后,肩膀当时就垮下来,“您不是说,我细看没那么老吗?不是说,我只是长得黑显得老成吗?”

  “我骗你的!就是为了让你心里舒服,好好工作,没有负担地融入集体。”

  冯琦低着头,闷头走着台阶,心想夫人真是太过分了,这种话她放在心里就好,有必要说出来吗?何况旁边还有陶大人在呢!

  “还有呢?您觉得我还有什么缺点需要改正?”冯琦幽怨的眼神看了眼自己的领导。

  阿梵盯着他宽阔的背影,开口道:“你审美太差,完全理解不了我的画,日后我是不会再帮你画像了。”

  ……

  陶君然实在忍不出,嘴角挑了起来,他没有想把阿梵是受药力影响的事情告诉冯琦,为什么要说?凭什么他要一个人遭罪?

  下山后,春来画舫正在码头边停靠着,那些莲花缸啊、鸭子大鹅之类的,已经重新被赶回船舱里去了。王老爷的小厮说,跑出来的蛇和蝎子都悉数抓回去了,王伯表示不信,他们还备案了个数怎么呢?

  王伯见到阿梵,总算是总了口气,像是有了主心骨。

  “回来就好,刚刚你不在,幸亏没看到那场面。”王伯注意到她长发随意披着,身上也有泥水,不过有陶大人在,想来不是什么大事。

  阿梵就像是没看到跟她打招呼的其他人,径直都到王伯身边,歪头打量他。

  王伯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担忧地问:“怎么了?”去了一趟落霞观,就变成这样了?

  阿梵把手里请回来的财神递给他,慢悠悠道:“您要是不喝酒,早就娶上媳妇了。”

  ……早就娶上媳妇了。这是王伯心里一生的痛,从来没有人拿出来说过,现在就被阿梵这么轻飘飘地在众人面前划开了伤口。

  卓季青正把最后一盆盆栽往船上抱,讨好地端给阿梵看,“夫人您看,要开花了,我照顾的是不是挺好?”

  阿梵瞥了眼他手里的花,红润柔软的嘴唇里迸发出尖利冷冰冰的话语:“仗义每多屠狗辈,负情最是读书人!谁嫁你谁倒霉!全凭一张嘴忽悠,连只鸡都抓不住!”

  卓季青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他一向自诩秀才身份,清高自负,现在被贬低成这样,完全不知道怎么接。

  “谁负情了?我没有半点对不起如烟姑娘,我的人和我的心,都是她的。”卓季青搂着盆栽发誓一样说着。

  阿梵冷笑一声,眼睛一眯:“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资格,还没中举,没做官,没被招婿!”

  她扬着下巴说一句,卓季青便承受不住一样退一步。

  陶君然望了望湖面,勾了勾嘴角。曹青已经回来了,低声向他汇报了刚刚发生的事。

  陶君然看了看泊着的船的吃水情况,点点头,没说什么。

  人已经陆陆续续上船,准备继续出发游玩了。阿梵不知道想起什么,一直皱着眉看着码头上的一块大青石。

  曹青走过去,瞟了她一眼,“看什么呢?不就是块石头?能看出金子来?”

  他话音刚落,阿梵眯着眼转过头,她长发披垂,脸上神情冷淡高傲,完全没有平日里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她歪着头,轻轻扫了眼曹青,呵呵地冷笑一声。众人已经发现了舫主的反常行为,都看八卦一样看着阿梵怎么怼曹青。

  “跟自己的主子爱上同一个女人,是一件很糟心的事情吧?”她用逼问的口气道。ωωω.χΙυΜЬ.Cǒm

  曹青一愣,眨了眨眼,快速瞥了眼陶君然,心想这连氏在搞什么鬼,什么爱上同一个女人?简直胡说!

  阿梵耸了耸肩,瞥了眼楼上飘出琴声的窗口,细白的指头突然点着曹青的鼻子道:“别装了!爱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喜欢就去挖墙脚啊!在爱面前,你跟你主子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不用怕!不要压抑自己,明明内心极度想夺取,却装作成个应声虫服服帖帖,其实心里阴暗地期待他们吵架不合早早分手,你好有机会吧?跟自己的主子抢女人,这禁忌之恋,还有点儿刺激呢!”

  “你你你,你疯了!我才没有!”他对三月梅特殊,是因为他可怜她苦恋主子没有结果,想多给她个机会,他自己只是拿她当同僚,做兄弟……大人,你要相信我!

  阿梵上走板时候,恰好碰到容秀,目睹了众人被夫人怼的场面,容秀很乖巧地把路让出来。

  阿梵站在门边,裙衫飞舞,长发飘摇,她今日虽未上妆,却唇红若榴花,冷眉冷眼地向外扫了扫,身子一软,歪在了地上。

  众人乱哄哄地围过去,怎么叫她都叫不醒,最后被人扶去房内。王伯那粗浅的医术,根本看不出来她到底是什么问题,只能等醒了再观察。

  这一睡就睡到了日落时分。阿梵迷迷糊糊起来,揉了揉自己长发,她觉得脖子疼,后脑勺也疼,手背也疼。手背疼她有印象,是跌倒了划的,那这后脑勺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起了个包?

  她记得自己在“潇湘林”啊,然后起了大雾……怎么回到的船上?还有,谁敢打她的头!

  她下床推开窗子,日头已经就快坠到水面下去了。夕阳的光辉铺在水上,真是晚霞和什么鸟一起飞,相当美啊!

  她正看着,房门被推开,容秀端着一碗粥进来了。

  县令大人说的果然不错,说夫人这个时间会醒,当真就醒了。

  阿梵看到容秀看她的目光带着古怪,问道:“怎么了?你干什么这个表情?”

  容秀放下粥,小心翼翼问道:“夫人,你……都不记得了?”

  阿梵用勺子在碗里搅着,茫然地叹了口气:“上山的事情都记得,下山就完全没印象了。”她肚子实在是饿,急急地喝了一口,被烫得直皱眉,“我头上这个包,是怎么来的?”

  嗯……说来话长,要怎么说呢?容秀还在捋思路,阿梵揉了揉脑袋,挺庆幸地道:“幸亏是在后脑勺,用头发一挡,就看不到了,这样是在脑门上,岂不是让人看笑话,还以为我上了趟落霞观,就长了角出来。”

  阿梵几口把粥吃完,终于恢复了当家舫主的气势,“对了,我请回来的财神呢?”

  “已经被王伯请到神龛上去了。”

  阿梵吃完东西,看了看自己裙摆上的污渍,又去摸头上的发簪,什么都没摸到,她皱了皱眉,陷入沉思。

  “容秀,”她表情端肃地问:“你说说,我从“潇湘林”回来时是什么样子。”

  她手里拿着小梳子,一边儿梳理着发尾,一边儿听容秀讲当时的情况。

  “您回来的时候,陶大人扶着你……”容秀眼神很有“内容”地瞥了她一眼。

  嗯?陶君然会扶她?应该是嫌弃地牵着吧!

  后面容秀再描述的时候,就加上了一些她自己的推测,比如:

  走路姿态僵硬,腿软还蹒跚……

  裙衫的背部都是水渍,上面还沾着黄土和树叶?就像是在地上滚过……

  长发披散着,发尾也都是泥水,就像是在地上滚过……

  裙衫的带子断了一条,衣衫还有些凌乱……哦,那个她有印象,是被陶大人揪着领子揪的。

  不过,她这么狼狈的,像是在地上滚过的经历,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发生了什么事?如果说她从山上滚下去了,总不会一点儿伤都没留下吧。除了头上这个包,其他都好好的。

  “您头上的包,是在船上晕倒时磕的。”容秀补充道,她描述着阿梵回来时的情景时,眼神中闪烁着暧昧,语气也怪怪的。

  阿梵贝齿咬着樱唇,苦苦思索,还是一点儿记忆都没有。

  她脑子里突然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灵光一闪,杏眼眨也不眨地问:“陶大人呢?他出现的时候,什么样子?”

  容秀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当时两个人出现的时候,很多人还忙着抓蛇抓蝎子,现场有些混乱,加上夫人不同寻常的语气和一反常态地怼人,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有容秀,眼神是盯着陶大人的。

  夫人很反常,陶大人也并不正常。

  他嘴角有些红肿,脸上有轻微的擦伤,同样的衣衫上有水有泥,靴子上还留下了一个浅浅的黄色脚印,那脚印一看就是女子的,最重要的是,县令大人的发簪不见了,用发带梳了个高马尾……

  啧啧!什么情况用得着重新梳头啊。

  在容秀混淆是非的描述下,阿梵也动摇了,她越发加深了脑子里的想法。

  “夫人,咦?您这下巴怎么青了?像是被人捏的。”容秀对这一发现,震惊地拔高了嗓音。

  阿梵抬手搓了搓,的确有点疼。

  “您身体……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脑袋疼。”

  “那不算。”众目睽睽之下在船上磕的,这也赖不到县令大人头上的。

  “那没有了。”阿梵让容秀出去,自己细细回忆起雾之后的事情,可惜,那页记忆就像是被撕掉了,啥都没剩下。

  天色渐渐暗下来,阿梵梳好头发,起身下楼。虽然她很怀疑今日的古怪情形,是陶君然为了傍富婆抱大腿搞出来,想赖上她的,不过,想想他张看一眼就觉得寒气逼人的脸……这可能性几乎为零。可是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变成这样吧,看来只有撬开县令大人的嘴,才能知道真相了。

  楼下,冯琦已经为王老爷安排了晚饭,菜品分为几段来上,主菜有毛蟹燕窝、炒猪脚、杜父鱼、拌和菜,甜点上选了橘饼、千重糕、苏饺,主食特意为了照顾王老爷的牙口,煮了面。

  三月梅纡尊降贵得下了楼,在卓季青的琴音下且歌且舞。阿梵看到众伙计都各司其职,心里深感安慰。

  团队越来越融洽啦!似乎自从雁岚山之行后,大家的凝聚力越来越强了,都很喜欢待在船上,三月梅这种对画舫环境处处挑剔,各种看不上的人,竟然也不动不动就甩袖子离开了;还有卓季青,从前老想着他的如烟姑娘往外跑,现在也以春来画舫为家啦!

  “王伯,您把财神安置好啦?”阿梵俯在栏杆处,笑眯眯地问楼下的王伯。

  没得到回应,只有幽怨的、委屈的眼神。

  冯琦上完菜推车小车出来,阿梵赞赏地拍拍他肩膀:“老冯不错!今晚的菜品搭配很好,我看王老爷夫妇两个都很满意呀!”

  同样的没有回应,冯琦也是一副幽怨的、马上要嘤嘤嘤的表情,推着车跟她侧身而过,视野内留下一个倔强的背影。

  阿梵暗自嘟了嘟嘴,今天大伙的情绪似乎不高啊!

  她在珠帘后,等卓季青抚琴结束退出来后,轻轻拍着巴掌,赞美得特别真诚:“弹得真好,技术特别娴熟,就像古诗里说的……大猪小猪落玉盘。”其实阿梵根本体会不出,猪落在盘子里的声音怎么会好听……读书人既然喜欢这么说,估计就好听吧!

  卓季青傲娇地冷哼一声:“我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可当不起夫人的赞美。”他一甩袖子走了。

  等到了楼梯后,又转过身道:“大珠小珠落玉盘,那是弹琵琶,哼!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古人诚不欺我!”

  ……

  正是布饭时间,曹青正从楼上下来去催菜,看到阿梵后扭身就走,就跟看到什么瘟神一样,速度十分迅捷,甚至还用上了轻功。

  太奇怪了。大家好像是,在不约而同地孤立她,为什么呀?她堂堂春来画舫的舫主,捡破烂一样把大家捡回来,平时向对待家人一样,他们就这么回报她?过分啦!

  吃晚饭时,众人围成一小桌,没给她留位置。每天吃饭他们都是闷头各吃各的,今天却氛围融洽地聊起天来了。

  ……阿梵自己捧着碗,坐在小板凳上,笑眯眯地想插话进去。她不开口便罢了,一说话这些人就集体哑火,搞得阿梵特别尴尬,不断地瞪视容秀,奈何容秀也不想被大家排挤,权当没看着。

  阿梵伸着脑袋看了看他们的菜,又看了看自己的,端起碗上楼了。

  冯琦看着阿梵落寞的背影,闷闷道:“我们不会太过分了吧?”

  卓季青哼了一声,“过分?夫人中午说的话不过分吗?句句戳心,字字见血啊!”

  “嗯!”众人同意地一起点头。

  “你给阿梵留的什么菜呀?”王伯问,她毕竟晕倒了,排挤就排挤,不能在饮食上亏待她,她毕竟是个姑娘。

  冯琦闷头扒饭,放下碗道:“就是谁也不爱吃的那些大闸蟹!满满一盘子!”

  唉——给她吃那东西,也算是慢待了。众人摇头,庆幸自己没有被分到吃那些,多残忍哪,连肉都没有。

  是很残忍啊!阿梵本来端着碗回了自己屋,结果没点灯,她又不想去拿火折子,下面大家围在一起正在声讨她,说得好不快活。她贸然过去,会坏了他们的兴致。

  她端着碗,就着月亮开始吃螃蟹。温暖的灯光从隔壁房间里透出来,阿梵咬着螃蟹腿一看,是陶君然的房间亮灯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心想自己运气真好,正愁没地方待呢。

  端起碗,她走到陶君然房门前,敲了敲门。

  陶君然似乎正在看书,开门时一手持卷,一手反剪放在背后,眉头蹙着,似乎在等她主动说明来意。

  阿梵嘴里咬着很长的螃蟹腿,用行动说明了来意,她一低头从陶君然胳膊底下钻过去了。

  陶大人的书桌上摆着笔墨,和一副刚刚写好的字。

  阿梵很有自觉,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绝对不会发出声音打扰到他。

  “大人,练字哪!真不错呀!”她瞥了一眼,没什么心得地赞美着。

  “哪儿不错?”自从见识了她对每个人说的真话后,陶君然就把她所有的话的可信度都打了个对折。

  阿梵对着那些字挤眉弄眼,希望自己能看出些独到之处,最终开口道:“亲切呀!这写得……就像是碑文上扒下来的一样。”

  陶君然不理她了,默默地在灯下看书。阿梵也不再说话,默默地吃着碗里的螃蟹。

  安安静静的夜晚,温暖的烛光下,陶君然正冥思细想,就听到“咔嚓”一声。

  他拧眉抬头,对上阿梵满足的笑脸,她舔了舔嘴唇,吮了吮手指,笑眯眯地道:“大人你看书吧,不用管我,我吃东西很安静,不聊天的。”

  陶君然垂下眼皮,目光顺着字迹向下延伸,刚看到一句话的中段,又听到“咔嚓咔嚓”两声。

  她牙齿间咬着蟹腿,正用舌尖一点点把蟹肉剔出来。

  此后,便很有规律地,陶君然看两行字,就会出现咔嚓咔嚓咀嚼的声音,每次都在他看到句子的中间时,打断他的思路。

  陶君然放下书,淡淡地问:“好吃吗?”

  阿梵摇摇头,“没什么肉。”

  不好吃她还吃的这么来劲儿!陶君然放了书,蹙着眉问她:“你来我这儿,就是为了吃螃蟹?”

  阿梵吃蟹很快,牙齿咬两下,再上指头又扒又拧,很快就把蟹肉拽出来。

  “不是。我是想跟你说话,顺便吃吃螃蟹。”她把能吃的都吃完,顺手拿起陶君然的书,“《仙镜缘》?好看吗?”

  她还以为他在看策论之类的书,没成想竟然是闲书。她往后看了看,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香艳描写,可惜,一目十行,没让她发现什么感兴趣的。

  陶君然看着她满手酱汁的指头,翻着书页,眼皮抖了抖,额角的青筋都出来了。

  “你找我要说什么?”他一向自诩定力好,那是因为以前真的没有遇到连氏这种人。

  阿梵在看书上十分没有天赋,她只要坐在书前,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保准能趴在上面睡着。

  她把书还给他,陶君然自然不会接,封皮上那褐色沾了酱汁的指头印子……陶大人嫌弃地看了看桌上的书,这东西已经失去了摆在他桌子上的资格。

  “大人,咱们从落霞观出来,我记得山上起了雾气,后来呢?”他那支发簪也不见了,他也没说送给自己,万一要回去,她是赔不起的。

  “你都记得什么?”陶君然向来喜欢发号施令,或者引导别人多说话,言多必失,从对方的话里挑话把。

  “记得去了落霞观,求了财神,下山的时候,好像是遇到了一个女子……”

  灯下,她托着腮,下巴微微仰着,灯光把她的剪影投在窗纸上,她侧坐着,脸部线条柔和秀气,让人会产生很温柔的感觉。

  前提是,她别说话。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精怪,或者大人你有眼疾……这个可能性比较小吧,她都扑过来抱住我的腿了,您还是看不到她……”她夸张地摊着手,回忆到紧要关头,还架起了二郎腿,脚尖拖着裙摆晃啊晃得,直到感受到他寒湛湛的目光,这才讪讪笑着把腿放下来。

  “容秀说,我回来的时候,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下巴上还被人捏清了,像是在……在地上滚过。您一直跟我在一起,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今日发生的怪事很多,她不仅回想不起来下山的事情,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这些伙计,他们是打算联合起来罢免她这个舫主吗?

  陶君然看了看窗外的月色,淡淡道:“你是被那精怪迷惑了,做出什么反常的事情都不稀奇。”

  阿梵转了转眼睛,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那大人你换下来的衣衫上,也又是泥又是水的,你也被精怪迷惑了?”为了作证自己的想法,她是偷偷翻看过陶君然换下来的衣服的,虽然这并不太光彩吧!

  猜到她如此行为,陶君然的脸黑下来。

  “出去!我要休息了。”

  “最后一个问题!”她伸出手,做了个讨饶的手势,“我被那精怪迷惑后,没对大人做什么无礼的事情吧?”她口气满是试探,眼神内容则丰富很多: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是不承认、不知道、不负责的。

  陶君然冷“嗤”一声,她那副生怕自己赖上她的态度,把他气笑了。这连氏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呢?是他前面人生的二十年,老天爷看他太清冷太寡淡,把她弄过来,让她调剂自己的生活?

  “自己做过什么,这么快就忘了?”他薄薄的唇抿起来,嘴角处的伤痕就挺明显了。阿梵有些心虚地撇开眼,手指下意识地在桌面上跳动着?这是她最怕听到的结果。

  “你无需负责,也不用愧疚,既然都是不过是精怪作乱,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好了。”他声音淡淡的,就像是故意撇去情绪,让人听不出他的真实意图。

  阿梵跟着点头,对对,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最好,就让它随风而去,随风而去吧!

  问完话,心里的疑虑虽然解除了,不过心口还是沉甸甸的像是压着什么。阿梵起身打算告辞了,“太晚了,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孤男寡女,传出去对你我名声也不好。”

  陶君然盯着她腰间垂挂的荷包道:“且慢!借我十两银子。”

  阿梵吃惊地转过头,不是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这就开始收费(要补偿)了?关键是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她悻悻然地掏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心想就算是发生了什么,县令大人也不值十两!

  她气鼓鼓地转身出门,又折回来把桌子上的《仙镜缘》给揣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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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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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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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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