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青很快回去,把这边的事情回禀。
云荷安听后,没什么表情道:“既是麻风,为防止传染,四人都不能放过。就算将他们监禁在荒山僻壤,仍有私逃嫌疑,与其耗费人力看守,就地埋了吧!”
……曹青拱了拱手,“此事有疑。小人不通医术,烦请大人一观。”
云荷安就知道无论她说什么,陶君然这个父母官都不可能对几个人置之不理,事情没弄清楚,杀不得,放不得。
阿梵双眼上的布条被蹭掉了,隔着帷帽上的黑纱,望着陶君然缓缓向她走过来。
她不知道连老六给她吃了什么,舌头酸软麻木,说不出话来,面颊上也是火辣辣的。
陶大人,是我……
是阿梵。
救我!
曹青引着主子过来,“便是那女子。”
有风吹过,桃树的叶子瑟瑟作响。眼前的黑纱轻轻摆动,他向她又近了两步。wWW.ΧìǔΜЬ.CǒΜ
阿梵闭着眼,乞求能有好运气,一定要让陶大人认出她来呀!
指节分明的大手伸入帷帽内,指头将黑纱挑起,手的主人把光线带了进来。
阿梵微仰着头,对上陶君然寒潭无波的眼眸。
他在她面上轻轻扫过,冷峻淡然,丝毫没认出她来。
阿梵那双好看的眼睛不停地眨呀眨:大人!是我啊!看我!是阿梵!
她当初仅凭他的眼睛,就认出他扮过水神,那时两人还从未见过,难道大人对她的眼睛一分印象都没有吗?
旁边连老六不停地解释,他命有多不好,凑足钱娶了媳妇,哪儿成想会染病。
平日里别人都说她眼睛会说话,现在可见并不是真的,她眨了无数次眼睛,陶君然不为所动。
片刻后,黑纱垂落,隔断了两人的目光,陶君然转身走了。
……他没认出自己来。
阿梵咬着嘴唇,眼泪终于落下来。或许这陶大人是她命中的煞星,每次见他,她十有八九都要掉眼泪的。她绝望地盯着鞋尖,眼泪滴落在草叶上。
帷帽上的面纱又被掀开,陶君然背光站着,颀长高大的身影投落在她身上。
阿梵诧异地仰头。
连老六在看到陶君然伸手去碰阿梵的面颊时,慌叫道:“大人不可!!麻风要传染的。”
他后脑勺被曹青狠狠压住,“闭嘴吧你,有你开口的时候!”
阿梵被他微凉的指头托着下巴,他指间夹了片叶子,放在手里揉碎,轻轻揉搓着她的脸颊。
原来,原来他不是要走,他是去寻了枚叶子回来。可是,他好像还是没认出自己来。此时这已经并不重要,哪怕他突然发善心,解救一个状似麻风的女子,就这份善心,也配她给他供长生牌坊。
女子的眼泪落在他指头上,陶君然愣了愣,微皱眉。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她这两只眼睛好似涌泉,自从见到他,泪就没停过。
“不准哭!”他口气凌厉,观察了下她的脸,让曹青把她手上的绳子解开了。
他两指搭在她手腕处,诊着脉象。
“多喝水,两个时辰后就能说话了,明早面容就能恢复。”
声音冷硬地说完,没再多瞧她一眼。陶君然扔下她,向曹青交代两句,身形慢慢转过树丛不见了。
曹青让人把连老六三人看押起来,走过来看着掀掉了帷帽的姑娘。
“欸!能说话吗?”
阿梵摇头。
“我问什么,说对了,你就点头,明白?”
阿梵点头。
曹青忙着处理善后事宜,不远处陶君然跟云荷安已经重新登船,画舫向着上游而去。
曹青带着阿梵几人乘坐小船跟着,天光放白时,船终于在西水门码头靠岸了。
曹青唤人把连老六带去衙门里,又让阿梵留了个地址,方便将来过堂时随时传召她后,就撵她回家去了。
阿梵觉得,自始至终曹青应该都没认出她来,毕竟她下船时在水里看到自己的脸都吓了一大跳。
陶大人真是个大好人!真是她阿梵的再生父母啊!
街上的人陆陆续续多起来,各种糕饼铺子都早早开张了。
阿梵走过市集口,无意中瞟到了墙上张贴的画舫大赛初选名单,目前这是唯一能令她开心的事情了。
虽然早知道能入选,但自己亲眼见到名单上的名字的那种自豪感,是从别人嘴里听来不能比的。
春来画舫!她一列列地念着名字,竟然没找到。
一定是漏掉了!重新来!她把名单上的名字看了五遍,终于确定,春来画舫并不在名单上。
心瞬间就凉了。
……落选了!
不,她才不会给他供长生牌坊了呢!他根本就不配!明明说好了要公平公正选择,为什么没有春来画舫?
他明明暗示过的!
阿梵在墙角蹲了一会儿,身体才慢慢恢复力气,接受了她的画舫真的落选了的事实。
她在街上悠悠荡荡,突然发现街边盘腿坐着个大汉,大汉身前是一块破旧的包袱皮,上面放着一把刀。
那大汉时常垂着头,偶尔抬头就是去看对面的包子铺,看过后就像是自己吃到了一般,又慢慢低下头。
阿梵游荡过去,蹲在他面前盯着那把刀。
她从怀里掏出王管事给她结算的碎银子,放在大汉腿边。
她觉得自己可怜,饿着肚子卖刀换钱的人不可怜?世人皆苦啊!
大汉低头看了看银子,沉默了一阵道:“快取走!”
阿梵摇摇头,忧郁地捧着脸道:“我要大刀干什么?不要!都是可怜人,请你吃包子!”
大汉默了默,问:“我不白拿钱,你有想杀的人吗?”
“谁都能杀?”
“也不是……武功不能太高,官不能太大,家里不能太有钱!”
阿梵摇摇头,掀开帷帽的黑纱,露出退却了坑坑洼洼却也很慎人的脸。
她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会做菜吗?我船上缺个厨子。”
大汉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愣了愣问:“包吃住吗?”
阿梵狠了狠心:“包!”只要别吃得太多……
看到大汉的表情松动,她拍拍裙角站起身,“跟我走吧!我叫阿梵,有条叫春来画舫的船。”
大汉抱拳拱手:“冯琦……”话毕,马上被包子铺笼屉里的蒸汽吸引,可怜巴巴地扭头望着。
“老冯啊!”阿梵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你吃完包子就来黉门巷的连府找我吧!”
冯琦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得老远了才反应过来,舫主给了他个新名字。
他挠挠头任命地想,老冯就老冯吧,他只是抬头纹深了点儿,其实才刚刚二十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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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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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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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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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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