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姜准仍未归。
丞相府一如往常般平静,可是红绯却有些坐不住,她趁着府里的下人都撤了,便拽上绿禾去找卫杳。
此时,卫杳正倚着软塌看书,她穿了件芙蓉色的轻薄罗裙,乌黑的头发随意盘成一个发髻,插着一支白玉簪,几缕凌乱的发丝散落下来,半遮住那张清丽绝色的脸。
“小姐,明日便是归宁之日!”红绯立在一旁,提醒道。
“让你们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卫杳点头应了,轻声问。
“回门的贺礼备齐了,仪仗也都准备好了,另外备上两个车辇。”绿禾回应道。
卫杳放下书,抬头说道,“明日时辰一到,我们便动身回卫府,随行的仪仗送出城便可遣散,出城之后,卫叔会派人接我们,我们自己带的人不宜过多,以免惹人耳目。”
“省亲这种事,丞相大人都不在,会不会被人……”红绯抿了抿下唇,有些气不过,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琇書網
“在与不在,都是做样子,两个车辇,必定有一个是空的,但是外人又有谁知道呢?”卫杳看了一眼着急的红绯,安慰道,“归宁之礼,务必周全,至少表面上,丞相夫妇是要琴瑟和鸣的。”
红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帮卫杳收了书,为她递上一杯安神茶。
卫杳没再多说,她费尽心思“嫁”到这丞相府,岂是为了姜准,只不过,丞相府这棵大树是目前最好乘凉的。
归宁之日,天清气朗。
一大早,丞相府前,长长的队伍吹弦奏乐、锣鼓声声,好不热闹。
府邸的下人在管家乔叔的带领下,恭敬有序地站着,目送着新夫人离开,没人敢多说半句话。
华阳街上,看热闹的百姓早就等到道路两侧,孩童们都探着脑袋,伸着小手跃跃欲试,叫喊着抢分糖果。
人群一阵骚动,马儿一声嘶吼。
卫杳乘坐的车辇左右摇晃,颠簸了两下,她轻微蹙眉,一手扶了下头上的步摇,一手撩起窗帘,远处,一支皇城禁军队伍正在盘查路过的人。
“绿禾,先停一下,去看看怎么回事?”卫杳轻唤了一声。
“是!”绿禾快步走向前。
归宁省亲的队伍停了下来,驻足等待,锣鼓声渐弱,道路两侧看热闹的人群也被皇城禁军驱散。
“小姐!”很快,绿禾回来,“据说,昨夜有刺客潜入将军府,现在在全城缉拿。”
谁这么大胆?敢夜袭将军府?
卫杳低首沉思,早年,民间有传“四公子”。
北齐太子秦墨、南昭丞相姜准、西未皇子云湛,还有一位就是这少年将军林显。
林显,出身将门,手握禁军,十六岁挂帅出征,年少时封狼居胥。
“告诉前面领队的人,改一下路线,绕行一段,选人少的路,否则禁军三步五步盘问一次,徒增麻烦。”卫杳吩咐道。
绿禾领命,小跑离去。
一夜没睡好,又闹这么一出,卫杳感到有些疲惫,她伸手扶着额头,闭着眼,半倚在窗边,昏昏沉沉之际,车辇又是一阵晃动。
一股陌生气息袭来,卫杳猛然睁开眼睛。
眼前的男子,一袭夜行衣,黑布遮面,一双漆黑的眼眸如黑曜石般晶亮,眼底透着明显的血丝。
“是我!”他低沉开口,嗓音嘶哑。
卫杳紧绷的心弦,倏然松动,因戒备而握紧的拳头也松开,她深出一口气,舒展紧皱的眉头,目光下移到男子的右手小臂上,那上面有一道明显的刀口,黑色的衣料上鲜血氤氲。
“叶白舟,你别告诉我,夜袭将军府的人是你!”卫杳有些气愤,却不得不压制着声音,低声问道。
“你说对了。”叶白舟也不否认,他慵懒地靠在轿内的金丝绒软毯上,抬起左手扯下黑布,动作麻利地缠到右手的伤口处,用力勒紧。
车辇微微晃动,马车又慢悠悠地走起来。
卫杳心中尚有疑惑,但是,他不开口,她不会问。
她看向叶白舟,他一头乌发束着黑色丝带,凌乱的碎发让他凌厉的轮廓变得稍有柔和,苍白的脸上,有一层细细的汗珠,唇边却依旧噙着一抹不可一世的笑意。
“拿着药,赶紧滚出去!”卫杳从腰间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白玉瓶,丢到叶白舟的面前,面色冷清地说道。
“金白玉露,这么好的疗伤药都舍得给我?”叶白舟笑着,拿起药,望向卫杳。
她身穿靛青色绸缎罗裙,裙裾上用银丝绣着芙蓉花边,一条同色织锦腰带束起纤纤细腰,乌黑的秀发挽成如意髻,两边各插一支步摇,点缀着细细的琉璃碎珠流苏,摇晃起来,熠熠生光。
以往看惯了她清新淡雅的妆容,已是别致脱俗,却不想今日盛装下的她更加明艳动人。
“做了丞相夫人是不一样啊!”想起卫杳自作主张,嫁到丞相府,叶白舟握着药瓶的手,不禁收紧。
卫杳瞪了叶白舟一眼,没有解释,看他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苍白,又不忍问道,“林显伤的你?”
“寡不敌众而已!”叶白舟将药瓶收入怀中,并没有涂到伤口上,他垂头整理下衣襟。
“是自不量力吧!”卫杳别过头,不再看他。
其实,她深知,以叶白舟的身手,放眼这天下,也无几人能及,否则,以将军府的森严程度,他如何能活着逃出来。
叶白舟不知从哪里翻出两粒药丸,塞进嘴里,干裂的唇角渗出淡淡血色,他支起右腿,将受伤的手臂搭上去,看着卫杳,风轻云淡地说,“送我出城!”
“你在开玩笑吗?”卫杳笑了,素手指向窗外,说道,“现在满城都是要抓你的人,城门关卡都有重兵把守,我看你是疯了!”
“我师妹是这天底下最聪明的人!”叶白舟仰头,眯起眼睛,他轻勾舌尖舔了舔嘴角的血迹,血腥味弥漫在唇齿之间,笑道,“师妹大婚,做师兄的还没有送上一份大礼呢!”。
“你我出了师门,便是路人,不必客气。”卫杳向来不吃他这套。
叶白舟闷笑了两声,偏过头,伸手扫了扫身上的灰烬,而后,挑眉问道,“师妹要找的人,不找了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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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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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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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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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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