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长，不过也是于我而言，对苍渚而言并非如此。我曾无比好奇，在他的生命中，究竟是否有可以用“漫长”二字来形容的东西，直到最后我也未曾弄懂这个问题，又或许答案就是苍渚本身，我在他身上实在有太多未解的疑惑，多一个还是少一个，实际上并没有区别。
在塞北的日子很平静，平静到几乎超出了我的想象。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是个中原人，哪怕一遍遍的提醒自己，却还是忍不住用我们的眼光来看待他们，在中原的所有故事与传说里，塞北都是极其动荡的地方。不仅动荡，而且寸草不生，凶险至极，就差茹毛饮血了。闲谈时，我将这些说予柳听，他反而认真的说，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塞北变了。”他说，“我们也变了。”
我不知道他们因何而改变，但那诸多的因素里必定有着一个中原人的名字，可将这个中原人带进他们生活的，却依旧是个本族人，细想下来，总有颇多感慨。熟悉之后，柳在我面前不再直呼戚十里与长亭的名字，而是遵照他从前的习惯，直接叫他们父亲。可他无论喊哪位都喊父亲，常常叫我分不清。
“你这般喊，他们知道你在叫谁吗？”我好奇的问。
“怎会不知。”他倒是有些惊讶，我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这一族对于语言与情绪似乎有着天生的感受力，即便是完全相同的字，透过不同的声音读出来，也就有了完全不同的含义。我想，要区分谁与谁，对他们来说大概真的并非难事，我既没有这份默契，也失去了这种直觉。我同他说，在我们中原，严厉些的叫父亲，温和些的便叫阿爹，他不假思索的说，那长亭是父亲，戚十里是阿爹。
这倒是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无论沐阳还是絮娘，都曾告诉我，长亭将军虽性子冷，为人却是极宽和的。但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终究无从考证，因为人一旦走远，时间一久，再清晰的记忆也留不住，都要变成模糊的轮廓。
因此，我想将它们记录下来，不料却被柳拒绝了。
“没了便是没了。”他低声说，“父亲嘱咐过，叫您过耳便忘。”
这话必是长亭说的，身为半个同乡，他大约是能料想到我的所思所想，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求个长久，活着的长久要求，死了的也要求，即便不能成名成家，也要记上一笔，哪怕将来流传于乡野间也是好的。长亭或许曾经也是这样的人，但后来他遇见了戚十里，到这时我才隐约明白，从情与爱收到回应的那刻起，变化便不再可能只有一端。
柳和我讲了许多他们的故事——说是故事，不过也是于我而言。
那是他人生中无法抹去的记忆，他将我视作长辈，或者说，一个至少与他的父亲们处于同一时间里的人，可我的相貌甚至比他还要年轻，但他全无怀疑，顺理成章的接受了这一切，这是他们一族的优良传统，他们总能轻松接受这世上所有奇怪的事，无论是神，还是凡人。
柳说，戚十里有段时间读了些书，便总要长亭改名字。
“你这名字起的太不好。”他端着书，一本正经，“不吉利。”
“怎么不吉利？”长亭捧着书，漫不经心的问。
“就是不吉利。”戚十里笑，“改一个呗？”
“就叫长相守。”他说。
我想我大概知道长亭在感谢我什么了。
他感谢我来到这里，以最活生生的方式向他们的儿子说明，没了便是没了，可过去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有个从远方来的人曾认识我们，他知道戚十里，知道长亭，知道京城，却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度过的一切。所以现在，你可以邀请他坐下来，把那些日子说出口，我们敢保证，他一定会仔细的听。
他是很好辨认的。
因为他在追逐一位神。
我感到无比难过，我并非他们的至交好友，只因真正该来这里听故事的人都永远留在了京城，有许多东西绊住了他们，爱恨，过往，时间。
我呆在塞北最常做的事便是听故事，和上一世相比，似乎更加一事无成了些。至于苍渚在做些什么，我也是依旧不知道的，他出现在我身边，却又离我遥远，我们像寻常人一样共同远行，可又总是在做各自的事情。那场短暂的，没有任何结果的，有关神与人的争论也被毫无疑问的搁置了，像一颗石头投进水里，能激起水花，但很快就消失了。我到底要做凡人还是神仙，又同他没了半分钱关系。
原本也就无关，不过我牵强附会了几成。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生出了几分记录的心绪，或许是戚十里与长亭影响了我，我做不到如他们一般洒脱，却也从不奢求太多。记这些东西，甚至不该说是在留念想，我自己不需要，苍渚更不会看，戚十里说得很对，故事便是叫人听的，倘若没了听故事的人，故事便也没有了意义。m.xiumb.com
后来没想到会写那样长的时间，日子过得没怎样精彩，反倒浪费了不少纸，这又让我平添了另一份原本不该有的烦恼，那便是要如何处置它们。一把火烧了，我又有些不忍，只盼苍渚能任由它们占个角落放在那，尽管那委实是个不小的位置，但纸这种东西同凡人一样，是极易消失的，只要他不动，再在那处放些日子，便都没了。可能都要不了百年，一场大雨落下来，就该霉的差不多了。
这么一想，我又轻松许多，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置方式，我心里盼着它成功，也可安慰自己已经成功，因为无论成功与否，我都不会知道了。
处置是个很伤心的词，所有要留下的人都不会说这两个字，而那时，我已经准备好离开。
要不直接同苍渚说？我想，我是准备好了的，只是我的册子尚且没有罢了。
将要离开塞北的时候，柳向我请求了最后一件事。
他说他要用柳笛吹一首曲子，劳烦我听上一听，可知这曲子的名字与意思。这是长亭留下来的众多曲子之一，难学的很，却也是戚十里最喜欢的一首，他俩临走前一夜神秘兮兮的告诉他，哪日他学会了这首曲子，便算是真正长大了。
他们一族成年算早，可长亭遵了中原的规矩，戚十里又遵了长亭的规矩，将他成年的日子朝后推了好几道，又留下一首神秘的曲子，硬生生挪走了几分离别的伤感。柳说，这该是戚十里的主意，他一向便是如此，而长亭多半笑而不语，却能叫他乖乖伸出手来，打一下掌心。
回忆里说，长亭是不爱笑的。
“沈公子。”柳问，“父亲说中原的小孩自小便是被打掌心长大的，不管几岁都逃不了，当真如此吗？”
我噎了一下，最终选择站在了大人的一边，颇有些无耻的点了点头。
他“哦”一声，像是解决了多年的疑问，叫我更不好意思起来。那曲子的确复杂，就连我这个外行都能听出一二，旋律也耳熟的很，可又实在想不起来是个什么，只知必是个京城传过来的曲，旁的便听不出来了。
“无妨。”他带了点无奈的笑，“许是他们胡说的。”
这话一说，倒像是曾被坑害了不少次一样，我尚未开口，天色暗了，月亮升了上来，灵犀一闪间，我突然想起了那支曲的名字。
“月夕。”我说，“这支曲子名唤月夕，早年间在京城觉梦楼里红极一时，更是那……觉梦楼花魁的成名曲之一，据说宫里有位小公主，也是很喜欢的。后来渐渐没人弹了，只因技巧太过复杂，费时费力，又不易学，且这月夕的谱子丢了，一直不知是何人所作。”
与此同时，我也明白了为何没能在第一时间听出来，因这曲子被改了几个调，听上去既熟悉，又遥远，多了几分力度，说是有些像战歌也不为过。柳说，戚十里最是喜欢这首，只因初见长亭，便在这首曲子里。
“这首曲子说的什么？”他问。
苍渚不知何时现了身形。
“说思念。”我轻声回答。
那天，柳哭了很久，没有声音，只有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我看了苍渚一眼，却发现他也在看我，月亮照在我们身上，像碎掉了一样。
他们说，哪日他学会了这首曲子，便算是真正长大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欺神更新，第43章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