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墨发束了一半儿，其余的散在肩上，那件常见的黑色大氅衬的他面如冠玉，小面馆里不甚明亮的油灯让他的身形模糊却高大起来。
“您就是少奶奶？”
坐在叶奉书对面，短衫打扮的中年人看到胡蝶，惊喜的笑着站起来。
胡蝶还是头一次听别人喊她少奶奶！
这个称呼真让人不适应，她气呼呼的表情都尬在脸上了。
面馆的小老板赶紧道：“天儿冷，少奶奶赶紧进来暖和暖和，我去后面切两斤牛肉，烧壶酒来。”
“招呼不周，你们先坐哈。”
他说着就赶紧去了，胡蝶看着他撩了门帘子走去后厨，才跨进门口。
“他是咱们广县人，以前在衙门里做捕快，遇上了点事，就来府城开面馆了。”
叶奉书语调清淡的说闲话，边倒了一杯热热的茶推给她。
“把我从头利用到尾，你还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你可真逗。”
胡蝶呲笑。
逗吗？
叶奉书觉得自己的表情挺认真的，闻言更认真的道：“你想我如何？”
胡蝶手朝他一伸：“放妻书。”
“我十岁那年同母亲还有锦儿离开叶家本家，起初要去投奔舅舅，是楚思源的父亲将我们安置在了广县，读书，进学，举荐我做广县县城，楚家帮了我不少。若不是去年你为我冲喜嫁进门，我应当娶静姝。”
叶奉书说起这些，表情静静的。
“那老王跟我说的话是几个意思？”
胡蝶都快听糊涂了。
他因深沉而显得阴郁的眼睛看着胡蝶：“楚家的恩情我都记着，虽只是小小县丞，也为他们做了不少事，一来一往这么多年，倒也还了几分，但较真起来，我重病时楚家不曾说过将静姝嫁与我为妻。”
胡蝶：“……”
所以您是计较这个呢？
认识这么长时间，谈的几次加起来也没这次深入。
但跟她说这些干嘛？
知恩图报这种事，怼他吧，显得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怼他吧，又无话可说。
胡蝶抿着唇，把他倒的那杯茶水捏在手里转来转去。
叶奉书垂下眼帘，脸色变得寡淡的道：“楚家对我们有恩，我娘也认为恩深似海，唯有赢取静姝进门，考上功名才可报答。此等情况，换做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他不知何时将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抬了起来，里面幽幽的闪烁这两点亮光。
有种，他委屈的感觉……
胡蝶赶紧把一不小心对视的目光移开道：“没有假如这种事，所以换不成我。”
“那你自然是认同我的，”认同他把恩情和感情区分。
叶奉书说这一笑，语调都扬起来：“除此事外，楚家的恩情我定会接着报。”
楚家心疼女儿，不把女儿嫁给病重的你。
楚家对你有恩，希望你考个好功名，娶他家女儿。
这些恩啊情啊的东西，又岂是能用话说得清楚的？
而且你报不报恩，跟我有什么关系？
胡蝶耸肩：“他们利用你，你利用我呗。”
“我给你赔不是。”
叶奉书间接承认，跑去后厨热酒的面馆儿老板及时的吆喝着出现。
“二斤肉，一壶酒，我这里也就这点出息，少奶奶要是不嫌弃就多用点。”
胡蝶的话被压下去，只能哈着脸道：“您太客气了。”
叶奉书真站起身，对着她饮酒谢罪。
“别。”
胡蝶可不吃这套，直接道：“我还是希望你能把放妻书给我。”
“你能让你爹同意你我和离，我便把放妻书给你。”
叶奉书直起身，把话题说死了。
胡蝶来前的怒气又涌上来，冷冷的呵了一声道：“既然不答应，那就把戏班子，还有雇划船的银子拿给我，我不能白让你利用。”
在一旁听着的面馆老板心说：这小两口一会儿说放妻书，一会儿说银子，怎么看怎么不和谐，他还是被多听了。
面馆儿老板猫回后厨。
叶奉书道：“过几日让老王拿给你。”
砰一声，胡蝶把茶杯放下，走了。
不欢而散。
面馆儿冷冷清清得了，叶奉书坐在桌前自斟自饮，好一会儿了，老板走出来，挠着头道：“少奶奶的脾气挺厉害。”
没有指着他鼻子骂已经不错了。
叶奉书笑笑，让老板坐，道：“她跟别人不一样。”
*
呸。
在画舫二层坐了好些功夫的夏侯战，把喝到嘴巴里的冷风吐出来。
“你哪儿去了？”
“还有这戏唱的怎么不太对劲？”
胡蝶已经回来了。
河边的冷风比画舫上还大，她抱着双臂：“去见我那缺德老公去了。”
“老公？”
“就是相公的意思。”
她连开玩笑的兴趣都没了。
夏侯战斜眼儿看她：“把小爷扔着喝冷风，你们去幽会？”
“幽哪门子的会！”
这是朋友，大半夜的还来帮忙，胡蝶没道理不告诉他。
“哈。”xiumb.com
她话毕，夏侯战干脆的冷嘲热讽道：“你以为你做的都是为了自己，结果是为了别人，为别人做嫁衣，真蠢。”
他撂下话踩着甲板上船，冲正在唱戏的颜冰他们喊：“把那些人的名字给小爷唱出来——”
胡蝶去见叶奉书前，让颜冰他们只唱故事，隐去名字，现在夏侯战一喊，唱的好好的人有些立马慌了。
“臭小子！”
胡蝶赶紧喊：“下来。”
站在那儿看那不见脸的夏侯战扭过头数落她：“雷声大雨点小，没本事的玩意儿。小爷非让他们唱不可。”
又不是你自家的事，您这么气愤做啥？
胡蝶哭笑不得的，跑上甲板拉他，哄着，骗他道：“一下唱出去没意思，我还想那这事儿敲他们点儿银子呢。你下来，咱们商量一下怎么干。”
敲银子？
是可以唱完戏在放出风让人知道唱的是谁。
夏侯战的下巴一抬：“小爷为什么要跟你商量？”
“你就当我求你得呗。”
死傲娇小孩儿！
胡蝶扯着他一条手臂扯下船，刚在人群角落里站定，傲娇小孩儿问：“你打算怎么敲他们银子？”
“额……”
胡蝶想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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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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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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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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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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