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当日却并没有醒来,一直都没有,或许是因为不能醒来,或许是因为不想醒来。总之,她一直都在沉睡,有些微弱的呼吸,有些微弱的心跳,就是没有灵实,那双细长的眸,再也没睁开了。
弥苏在她身边守了十七日,前几日他大可以理解为她体力消耗太大,需要静养几日,可后几日,他大概也能猜到,或许,并没有他想的那般容易了。
他欠她一个解释,还欠她一句对不起,更欠她一个一生一世。而这些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听见了罢?
那么,最容易让她苏醒的方法——,还是得抹去她的记忆。
是昏暗的幽光下,女子姣好的容颜在暗暗的光芒下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烟青色长袍的仙君站在她身侧,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有些暗的光芒下发出些幽幽的凉意。
忘记,不是个好法子,毕竟再次喜欢上他,他没有把握……,可是再不好的法子,也是个法子,他不可能让她再继续这么睡下去的,永远都不能。
是晴朗的早晨,像极了当日他同她见面的那天,万里无云,晴空蓝兮。
湖边的男子,一袭银发及地,垂到了湖面,微风拂过,带出些一圈圈的涟漪。
青山绿水,依旧是那个幻境,不过入口却是用了她的记忆做为引匙,这个幻境的的确确是为了百里沐所做,但却也不是故意为了她所做,不过是闲的无聊,而那时她也正在,顺手罢了。
意识回归,他盯着面前的女子看了看,目光里有一闪而过的柔和。
左手手指化开一道白光,停留在女子的眉心,一瞬间,强大的灵力消散开来,四周也有愈发浓烈的白雾袭来。
白的山白的水,白的刺目白的心惊。
“我是谁?”
“汝叫梓衣。”
“那你是谁?”
“吾辈是汝夫君。”
“咳,可是我不认识你。”
“多看看就认识了。”
“………”
后来的日子大概过得也还美好,弥苏愈发的温柔,梓衣也愈发的单纯,两个人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段静好的岁月,仿佛从未变过,又仿佛有什么都不一样了。
弥苏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感情,发生了变化,那些感情,那些他以为天长地久的感情,只是对亲人的依赖,只是对他百依百顺的喜欢,只是觉得她的世界只有一个弥苏,弥苏便是她的全部了,她以为她很喜欢他,但弥苏知道,那是喜欢,而不是爱了。
他看着坐在他对面文文秀秀吃饭的女子,终于觉得有些无力了,梓衣啊,吾辈要拿你怎么办呢,又可以怎么办呢。他怀念以前那个梓衣,那个有血有肉的梓衣,怀念那个对他撒娇要红烧鱼的梓衣,怀念那个对他跳舞,问他要承诺的梓衣。
终于是有一日,他决定放她自由了,他倦了,他一个千万年前的上古之神,花前月下去猜测梓衣的心思,他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了。
告诉她,她其实不是自己的妻子,告诉她,其实她还有爱她的父母,告诉她,其实她不是什么凡人,告诉她,她除了他,还有可以依靠的人。一切的一切她该知道的,他都无所保留的告诉了她,除了,那段他最珍视宝贵的记忆。
看着女子窈窕的背影穿过幻境,走向雪山外,下了天山,进了市集,到达冥界的入口,他一路默默跟随,一路小心保护,一路悄悄留恋。她却连一个回眸都未曾给他。
站在冥界入口的那棵古树边,看着她的背影丝毫不带感情的进了冥界,他终于知道,或许她一辈子也不会再喜欢上他了,就算喜欢上他,也是无关爱情了,头一次,觉得有些妥协的滋味。
有些东西错过了,果然就是错过了,就算伪装的再像却再也回不去了。www.xiumb.com
他依旧待在了天山上,每日每日的钓鱼做饭,喝茶弹琴,却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睁着大眼巴巴的望着他找他要红烧鱼,不会再露出眸子问他会不会陪她一生一世,不会再靠在他肩上数天山上的星星了。
只是他不知道,他这一貌似放弃的举动,将他们之间那仅剩的情意,破灭的干干净净,当真是再也回不去了。
回了冥界的梓衣,很成功的遇见了特地来寻她的百里沐,百花公主百里沐。
很自然的,单纯的冥界一枝花很热情的把她请了进来,并很热情的问候她要不要喝茶,很热情的问她找她有什么贵干。
百里沐仍然是一袭娇艳的百花裙,气质出尘,眉目傲然。
“你是不是失去了一段记忆?”她这般问她的时候,端着茶的动作儒雅端庄,细长的眉向上一挑,是模仿不来的妩媚如姬,滟滟春意。
梓衣看着她的动作在心里打上个一百分,默默点了点头。
“若我说我有办法将你的记忆寻回,你愿意否?”
美色当前,调子也是捏着她喜欢的方式,更何况说着的也是她最想知道的事儿,毫无疑问,她点了头。
于是那段被弥苏用术法封住的记忆,那段她以为最美好的记忆,那段可以要了她命的记忆,再一次,在她脑海里,清晰了起来。
然后呢?然后怎样了呢?
大概是知道了那么些事的梓衣面色惨白的站在窗边,声音是藏不住的倦态:“所以呢?所以他怕我去打扰你们封住了那段对我而言是全部的记忆,为了补偿我给了我那些莫名像傻子一样的日子?”
百里沐没有说话,只是冷锋一样的眉眼,露出些沉默的味道。
“呵呵,”她伸手,接住黄泉路上飘过来的彼岸花丝,艳红的彼岸花丝落在她雪白的手掌上,妖艳如血,她苍白的面容上现出些悲哀的神色,自嘲的笑了声,“罢了,就当是我自作多情自作自受自欺欺人吧。”
百里沐在走之前,甚至很有经验的又捅了她一刀:“若是梓衣姑娘有空,明年春天倒可以来喝我们的喜酒,毕竟这件事,的确是弥苏做的不厚道。”她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萌生出些恶毒的念头,若是她不在了,抑或弥苏不在了——,她是不是要过得开心快乐些?那这些个事儿,同她大概也没什么牵扯了吧。
那些对弥苏的执念,那些在幻境中对弥苏莫名的感情,那些他同她承的诺,在这刻,突然变了质,突然转化成了另外一种莫名的情感,完全不一样的情感。已经变成了些许对他的恨意,那些丝丝缕缕的恨意,原来只是心尖上那么一丝,后来却渐渐成长,渐渐膨胀,渐渐吞噬了她原本的模样,渐渐将她迷失在了弥苏这个世界里……
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的时候,她已经变了,变得残忍,嗜血,弑杀,甚至拥有了操控红莲狱火的能力。
记忆不断的退化,脑海中面容不断的模糊,昨天干了什么今天就忘记了,那些她同弥苏的恩恩怨怨也有些像幻境般,幽幽远远了。许许多多以前的那些往事,她都有些记不清了。
这让近日愈发狂躁的梓衣感到强烈的不安,她很快她会又忘记自己是谁,这里又是哪里。而她唯一记得最清楚,伤害最深的莫过于就是弥苏了。她想,总是要在忘记他之前,同他做个了断的,有了这个念头的梓衣狠狠嘲讽了会儿自己,原来在自己心里,他们二人原来还有牵扯吗?原来他们二人一直还没有了断吗?不管是与不是,总是要见他一面的。
于是当日她就腾起万里的红莲狱火,去寻琥珀神弥苏。随手起的红莲狱火烧毁了沿途许多个城镇和市集,听着那些尘世之人的鬼哭狼嚎,树木折断的爆脆声,孩童的啼哭声,她觉得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畅快,从未有过的莫名的快意。踏着一地的尸首,如修罗场上的罗刹,嘴角含了抹弑杀的弧度,她来到了天山脚下。
熊熊的烈火,将那些千年不化的积雪烧的咿呀作响,妖艳的火光将泥土烧成灰烬,将雪水烧成灰烬,甚至将灰烬也烧成灰烬。绝世的容颜,凉凉的目光,着了一身飘飞的青衣的神君就是踏着那一地冻结了的火焰,从滟滟火光中,走到了她的面前。
及地的银发,绝世的面容,飘飞的青色衣角,琥珀色淡漠的双眸。一步一步,明明地上什么都没有,她却觉得他周身仿佛都闪着五彩的光芒。踱步走到她面前,琥珀色的眸子里是望不见底的黑暗,什么都没说,就在她怔楞的瞬间,一个响亮清脆的巴掌,带些虎虎的风声刮在了她的脸上,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她一时怔了,左侧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她伸手抹了抹,明日起来怕是要浮肿起来。
那一刻,梓衣心里涌出的不是心痛,也不是憎恨,更不是恨意,在那一丝仅存的爱意里,反而是无穷无尽的茫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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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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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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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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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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