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沉默地有些诡异,方宣明和闻现对视一眼,谁也没办法先开口把更残忍的现实告诉她。
白田田重重呼吸了两下,手指掐着门框,缓声道:“无论发生什么都请告诉我真相,我娘亲去世得早,我只剩下父亲了,他若死了,我要替他收尸,尸体摔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害怕的。”
方宣明冲着闻现使了个眼神,这种事情还是面冷的人适合。
“马车坠崖,尸体被宋城县县衙官差发现后送到停尸房,昨晚不幸,停尸房失火,尸体被烧成了焦炭状,还在收拾分辨中,若是你父亲有什么特征可以告诉我们……”闻现的话没说完,白田田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方宣明骂了两句真是造孽,连忙过去把人搀扶起来,又给送到床榻上躺好:“她这样反复受刺激,不会吓出病来吧?”
“无论是谁,遇到这样的事都不可能安然无事,先让她休息调整,你出来,我有话同你说。”闻现的眼角瞥了一下白田田,验尸的时候都想着尽早有家属来认领,这是这一次过于惨烈。
“我们还真要把她带去看焦尸?她能承受得住?”方宣明着急地直挠头发,“要不就算了。”
“不能算了,认出一个死者对破案大有益处,如果真的不想至亲死得不明不白,她应该愿意前往的。”闻现将房门半开,随时能够留意到屋中的变化。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那个元刺史派来的亲信,我怎么没看到他?”
“你说那个瞎子罗海坤啊,被我制住了。”
“他叫罗海坤?”
“是,自报家门了,十分嚣张的样子,可惜是在小爷我的地盘上,我可容不得他撒野,与其让我背锅,不如我和你两人联手把案子破了,到时候元刺史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方宣明试探地用手肘碰了碰他,“吵架归吵架,意见不合再稀疏平常的,可我觉得你这个人还挺好相处的,不像那些官衔高一些就目中无人。”
“我的官衔不高。”尽管闻现还是冷着脸,眼底有了一丝笑意。
“大理寺啊,大唐各地所有不能破的案子集中送到大理寺,那里人才辈出,在我看来就是一顶一厉害的人物。”方宣明一心要拉空他,话是只挑好听的说。
“我也不能得罪元庆英刺史。”
“要我说他也未必敢得罪大理寺。”
“所以你需要找个靠山,又能破案又能保住你的官帽。”
方宣明咧了咧嘴角,假装在头顶一摸:“我的官帽太小,除了能给当地百姓做点事,其他的都是浮云。”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让谁看着那个罗海坤?”
“小秦,他是县衙里最靠谱的,让他看着他就不会擅自离开,况且我用长绳把人绑了,嘴也堵上了,料想是跑不了的。”
“你胆子大得很。”闻现见过很多这种小县丞,也有尽心做官的,但是像眼前这个胆大包天敢把刺史亲信直接放倒的还真不多。
“虱子多不怕痒,就是这个道理,七尺崖的案子太大,我一开始也害怕,怕案子不能破就该倒霉,后来想通了,下黑手害人性命的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再加上有你出现肯定是老天爷安排好的,助我一臂之力。”方宣明的得意劲儿刚刚爬上眉梢,屋中传来压抑的呜咽声,那位白田田姑娘醒了。
他顿时苦巴着脸被打回原形了:“面对这样寻亲的家属,心里头真不好受。”
“她还算坚强的,你是没见过真正的哭包精。”闻现略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方宣明才想问他你见过了?房门被推开,白田田眼圈红红地出来,脸色也更加憔悴,她先向着方宣明行了个礼:“多谢这位县丞大人为父亲收尸,否则以我一个人的力气,根本不知道如何下那个悬崖,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钱,怕是撑不到两天了。”
“千万别这样说,真是羞愧难当。”方宣明用手敲了敲自己脑门,“只管我一时疏忽,没想到凶手会这样嚣张,没有保全好死者的尸身,愧对家属。”
“白姑娘,你说你跟随父亲从突厥回大唐,是偶尔兴起还是其他的原因?”闻现已经把白田田说的几句话重新盘算过,其中有几个疑点必须问清楚。
白田田咬了咬嘴唇,居然犹疑着不回答。
“还有你说遇到一名老妇人才问出你父亲跟随别人上了马车,那老妇人怎么对一个陌生人记得这般清楚,你没有考虑过吗?”闻现再次发问时,白田田反而平静下来,要求给她纸笔,方宣明连忙回屋拿了过来。
她拿起笔想了想,飞快落笔在纸上勾勒出一个中年男子的样貌,满脸虬髯,双目炯炯有神。没想到这样纤细的手,能画出力透纸背的肖像图来。
“这是你的父亲?”闻现上前拿起来细看,笔画简单却十分传神,加上这人的相貌特征明显,只要见过一次本人,再与画上一比对就能吻合。Χiυmъ.cοΜ
另一边的方宣明先喊了出来:“这人我见过,不对,是我在七尺崖底下收尸的时候见过,这人胡子浓密,而且修剪整齐,让我印象深刻。”
白田田低垂下眼睛,幽幽道:“这就是我的父亲。”
“你先别急,等上一等,当时在崖底做事的还有其他人,我都喊来逐一辨认,确定了我们再去停尸房。”方宣明跑出几步,又放心不下地回头多看一眼白田田,见她仿佛摇摇欲坠的芍药花,明艳而脆弱,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股保护的心意。
“你怀疑我先前说的话。”白田田等方宣明离开才开口说道,“你又不是官府的人,你穿的衣服也不一样。”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闻现要不是看着她眼睛里的天真,会更加怀疑她说谎,“你这一手画功倒是难得,是见过的人都能画,还是只能画出熟人?”
“见多的画得更好些。”白田田似乎有些怕他,不敢再多问,“我不认识那个老妇人,只是把父亲的画像给她看了,她才告诉我线索。”
“你们父女俩回大唐究竟为了什么?”闻现直视她的眼睛,沉声问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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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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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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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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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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