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砚之下车之后在路边呕得站都站不住,辛愿拼尽全力扶着他,他还是脱几地往地上跪,但是无论怎么撕心裂肺地呕,也没有什么东西能被吐出来。
他根本就没吃过什么东西,纯粹是因为晕车想吐。
她急得眼眶发红,不管不顾地将他的身体拉起来,靠在自己身上,一下一下地替他顺着胸口。
他一直在推她,但是根本就没有那个力气,对她来说简直就像被猫抓了一样。
他最终只能靠在她的肩头,反复吞咽着喉间的酸涩,慢慢地遏制想要呕吐的感觉。
她的手,好像是有魔力的,在他的胸口这样揉一揉,他就觉得心脏不疼了,胸腔里的浊气也消散了。
她松开他,带他到公车站的长椅上坐下,看着他整张脸雪白雪白,只有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目光微微发颤,像是在看从天而降的仙女一样地看着她,整个人就像一只乖巧又胆小的兔子,让她心里软成一片。
此时此刻他还在她身边,这让她有种绝处逢生之感,如果她刚才没有及时到车追他,这只兔子不知道要跳到哪里去。
“还好抓到你了……”她眼眶湿润地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他看到她说话,就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嘴唇,却还是看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红着眼,泪水已经盈满眼眶,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他很心疼,他很怕她难过,他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而且看起来是这样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需要他帮忙?
他越着急,说话就越含糊吃力,语调也越别扭:“小愿,你…你…怎么了?”
辛愿这才发现自己眼泪都流进嘴巴里了,连忙手忙脚乱地擦起来。
唐砚之见她不说话,在他的公文包里着急地翻了一阵,翻出了一支笔和一本便签,想给她,却是往她这边伸了一下就又缩了回去,在衣服上擦了擦那支笔,才小心地递给她。
辛愿因为他这个动作,差点又要哭起来,却还是皱着鼻子拼命忍住了。
“你…怎么了,写…写给我,可以吗?”他苍白着脸,有些空洞笑了笑,“我好像…听、听不见了。”
虽然辛愿早就已经有所猜测,但亲耳听他到他用笨拙僵硬的语调说自己听不见了,她还是愣了好几秒。
她吸了吸鼻子,在便签上写:我来找你的。
他看着她写完,却是根本理解不到她本来的意思,反而越发地焦急,甚至尝试用手跟她比划:“我、我知道,你、你遇到什么…什么事情,我、我帮你。”
他听不见声音,说话本来就会有障碍,一急起来更是语无伦次,无意识地发出来的呜咽声更是让她无比心疼。
她急急忙忙在后面补了一句:我怕你走。
他愣了一下,然后急忙摆了摆手,说:“我会…帮你的。”
辛愿觉得,不论自己再怎么写,他都会一门心思钻进死胡同,一时情急,她干脆把那两行字全都涂掉,大笔一挥写了三个字,然后举到他眼前。
这三个字,让她说她可能说不出来,但是写还是没有问题的。
那一瞬间,她的脸庞通红,而他的脸色惨白。
便签上赫然写着:【我爱你】。
唐砚之睁大了眼,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她,灰白的嘴唇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辛愿趁热打铁,把便签和笔一扔,揽住他的脖子就凑上去吻住了他。
虚弱了太久的嘴唇吻起来感觉没有那么好,辛愿却很迷恋,吻上了就不想松口,甚至试图把舌头也伸进去——趁他连咬紧牙关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把他侵犯个遍。
亲吻他这件事情,他昏迷的时候她已经做过无数次了,只是在他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她只能轻轻碰一下他的嘴唇,根本就进不去。
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如此大胆,这样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亲吻一个人。
可是她太害怕了,她怕她一松手他就要消失了,他听不见,她写字又丑又慢,不知道要花费多长时间才能让他明白。
不如,直接这样好了。
这个傻子已经被她亲得不知道喘气了,辛愿怕他会直接昏过去,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
唐砚之呆呆地看着她,眼眶微微发红,被吻得有些血色的嘴唇翕张着,颤抖地喘息。
下一秒,他苍白着脸用衣袖擦了擦嘴唇,然后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走。
辛愿对于他这样的反应明显有些茫然失措,愣好几秒才去追他。
他走得不稳,但是很急,她为了找他已经跑来跑去消耗了许多体力,此时此刻竟有些追不上他。
记忆中的他从来都是温柔平和的人,做什么事情永远都是有条不紊不紧不慢的,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她忘了他听不见,在后面喊他喊得声嘶力竭,嗓子里都冒着血气。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他不得不停住脚步,按住了胃,痛得腰都直不起来。
辛愿趁着这个时候追了上去,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气喘吁吁地:“唐砚之……”
她的声音在她看清楚他的脸的f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整张脸都疼得发灰,而且这张灰白惨淡的脸上,竟满是泪痕。
她希望她是看错了,但是没有,他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湿润明亮,咸涩的液体还在争先恐后地淌出来。
她顿时慌得六神无主,急忙抱住他,一只手在他背后胡乱地抚拍着:“别哭别哭,别哭好不好,是我不好……”xǐυmь.℃òm
他的身体颤抖得厉害,呼吸因为疼痛乱成一片,她还能感觉到他的眼泪不断地落在她的颈窝里,灼热的温度让她觉得心尖都痛了。
他想推开她,可是她抱得很紧,他现在的力气根本敌不过她。
她听到他破碎得一塌糊涂的声音微弱地响起:“不要这样……小愿不要这样……你不…爱我,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
她待他怎么冷漠怎么疏离都可以,她恨他可以排斥他也可以,他都已经习惯了,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是会难过一些,没有什么的。
就是,不要给他一丝一毫的温暖,他会克制不住地幻想,他靠着幻想就能够坚持很久很久,所以才这样毒瘤一般地纠缠她这么多年。
可是他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她太遥远了,他再怎么踮起脚尖伸长手臂,也触摸不到的。
为什么他好不容易想清楚了,她却要这样。亲吻他拥抱他,她不觉得脏不觉得恶心吗?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我会…帮你的,什么都…都会的,我不会…不会纠缠你,别这样…不要这样……”
他颤抖得厉害,嘴里一直结结巴地胡言乱语,身体像置于冰窟一样的冷,她拼了命地抱紧他也无济于事,她说什么他也都听不见,她顾不得路人异样的眼光,就这样一直抱着他,不停地抚拍他僵硬的脊背,等他的情绪慢慢稳定。
她开始后悔她刚才的冲动莽撞,明明被医生千叮咛万嘱咐,知道他现在极其敏感脆弱,受不得一丁点的刺激,她还要那样吓他。
他真的冰冷了太久,也孤独了太久,久到不敢再主动争取任何事情,甚至一点点的温暖靠近,他都没有办法相信那是属于他的,更何况是她突如其来的表白。
她才知道,他一直都没有刻意无视她排斥她,他从来就不忍心,他只是醒过来就听不见了,也看不懂她都在说些什么,只能凭借他以往的“经验”,觉得她说的都是那些伤人的话,然后语无伦次地不停道歉恳求。
陷入这样的想象中,他该有多么害怕,多么无助,恐怕已经到了绝望的地步,才会选择留下那个公文包离开。
辛愿感觉到自己的肩膀湿了一片,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微微踮起脚尖,给他拍背的手悄悄地移了上去,摸到他柔软的头发,然后轻轻地揉了揉。
从前无论她有多么害怕多么难过,只要他温柔地念着她的名字,再揉揉她的脑袋,她就会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充满了安全感。只是后来他的手总是伸到半空中就收回去了,他微微颤抖地蜷曲起来的手指,还有苍白歉疚的笑容,她想起来就觉得很心疼。
现在她这样,他会不会觉得好一些呢?
—
陈硕开车过来接他们的时候,唐砚之已经哭得有些昏沉,被辛愿抱着靠在她怀里半睡半醒,湿润的睫毛轻轻颤抖,一只手轻轻地抓住她一点点衣袖,看起来像个刚刚受了天大的委屈,此时此刻终于在妈妈怀里安稳下来的孩子。
辛愿跟陈硕要了毯子,紧紧地把唐砚之裹起来,真的就像孩子一样地抱着不松手。
陈硕有些木愣地挠了挠头发,压低声音道:“怎么哭成这样,你打他了?”
辛愿摇摇头,鼻音浓重地说:“我舍不得……”
“那怎么了?”
“我亲他了……”
“就…就亲哭了?”
“嗯……”
陈硕也就是有那么两秒觉得好笑,很快就想明白个中缘由,便低低地叹了一声。
“对不起……”
辛愿这一句,也不知道说给谁听。只是她完全不控制音量,陈硕连忙比了个“嘘”的手势:“别吵醒了,吵醒会继续哭的吧?”
结果陈硕就看到他家清秀可爱小学妹的瓜子脸皱成一团,大有暴风骤雨般嚎啕大哭之势:“他听不见了……”
陈硕吓了一跳,差点没把住方向盘:“听不见?什么意思?”
“就是,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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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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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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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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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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