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一身的寒气步入郦棠宫,一转眼,却瞧见了郦光与宫人们,正是在院前空地上堆雪人儿。青鱼力气最是大,因而那等团雪球的活计,自便是落到她的头上去了。她虽是个稳重冷漠的,但到底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小娘子,说起来亦是少年心性。
自家殿下的雪球,自然是滚得圆乎乎的,瞧着颇为憨态可掬。只面对旁人,她却没有这份好性情了,尤是莺歌的雪球,竟被她滚得坑坑洼洼的,颇为惨不忍睹。莺歌在那头早便是备好了胡萝卜,只定睛一瞧,好险是没将自己给气到了。她撅着嘴巴,手中举着胡萝卜,寻了青鱼去算账。
青鱼自然不认,莺歌急了,便是拿着胡萝卜满宫的追着青鱼跑。
郦光将红色的鼻子,放到了雪球上。雪人的眼珠子,是两颗黑色的葡萄,手中的扫帚,是那打扫郦棠宫的小宫女取来的。陈年的旧扫帚,早便是钝得很了,扫地亦是不成了的。因着如此,小宫女每年皆会将那些用旧的扫帚给攒下来,来年再是一同堆雪人儿玩,却也算是雅趣。
燕归今年寻了郦光一年攒下来的衣料边角,早在入冬前,便是做了一条雪人的围巾。如今正是能用上,围在雪人的脖子上,花花绿绿的颇为惹眼,却也平添了几分滑稽可爱。
祁无衣却恼自己来迟了。
她三两步走到郦光的跟前,眼馋地盯着郦光的雪人看。那雪人的躯体与脑袋皆是做得极好,脑袋圆乎乎的,肚皮肥嘟嘟的,脖子上围了围巾,黑眼红鼻,在空地上,活似个守门的将军一般,手中那扫帚,自便是“将军”的长枪了。
祁无衣说:“这雪人可比往年有水准多了!”
却也不是她抬举郦光,往年的雪人,着实是不像样儿。初时她们还未发掘了青鱼的技能,只满院子地滚雪球,偏小娘子力气小,那雪球很是不像样儿。但到底不是年幼么?只堆出个人形儿来便是成了,旁的却又何必去计较?
往后的几年,满宫的孩子——哦,除去辛如意,皆是跑到她的宫中来堆雪人。端不过是寻个乐子罢了,又有多认真?瑶光与阳哥儿交情好,二人总担忧对方的雪人更是出彩,便是卯足了劲儿地捣乱。郦光与辛白州认真,奈何到了后头,却也唯有瞧着堆出来的“怪物”,连声叹气。
今年却不同。
阳哥儿忙着与阿爹一同搭理政务,前朝的要紧大事儿,他是走不开的。不是今日雪崩,便是来日出了暴乱,大小事宜,但凡与百姓相关,便没有能怠慢的时候。因着要磨炼心性,阿爹交给他处理的事儿,多半杂而乱,总需细心认真。便是如此,今年他竟是连来郦棠宫一同喝茶的时间皆没有了。
阳哥儿不来,辛白州自也不会来了。听闻他亦是考上了秀才,许是再过不久,便是能成为举人老爷了。
再者瑶光亦是不在,郦光唯一的乐子便是堆雪人儿了,没人捣乱,自然堆出来的雪人,愈发像样儿了。
郦光将雪人堆好,便是同祁无衣一同进了正殿喝茶。正是严寒时候,方才在外头玩闹一番,回来自是免不得喝上几盏姜茶了。
祁无衣最是不耐这等味道,慌忙将茶杯推开,寻了借口便要推脱了,“我身子康健得很,殿下喝便是了,我不会生病的!”
但小姐妹之间素来患难与共,焉能只自己一人喝?
郦光一瞪眼,“你回头若病了,侯爷指定要寻阿爹告状!如若不然,你便出宫去,本宫只当不曾见过你,你便不必喝姜茶!”
这自然也是不成的!若这般出宫了,少不得又得在家中待上个好几日,岂不是要发霉了?
祁无衣恹恹的,端着茶杯,猛地将温热地姜茶给灌了下来。辛辣的姜味儿冲上鼻尖,祁无衣只觉得自己如今浑然是一个姜人儿了。她吐了吐舌头,“当真是难喝得很!却还不如等病了再去喝苦药痛快!”
郦光如今当真是愈发地爱操心了,倒是同她家中那唠叨的阿娘,有的一拼了!
唉,年纪轻轻,却是落了这等毛病,日后慕九那小子岂不是要被郦光给烦死?不好不好……不过若慕九敢是烦了郦光,莫说旁人,她定然是要去揍那臭小子一顿的,谁拉架都不好使!
祁姑娘而今却全然是忘了,她这等武力值若对上了慕九卿,亦唯有被碾压的份儿上,如何还能揍人家?
但这等小节,不必拘束。
她坐下不过三盏茶的时辰——郦光确确是只喝了三盏茶,便听得祁无衣开口:“哎,殿下,你可是瞧过我给你的生辰大礼了?”
她坐立不安,扭着屁股,一脸期待地望着郦光。
郦光捧着茶杯取暖的手一顿,眉梢一垂,目中闪过几分羞恼。她面上却若无其事,决计不会想要承认,她当晚忘了去瞧祁无衣的大礼,半夜里醒来总觉不安心,便翻出来看了。
谁知晓她这一举动,竟叫她气得狠!只恨不得回到半睡半醒之时,放下那个拆礼物的念头——
那里头放的是什么?尽是些男男女女,不着一丝半缕,以各种姿态纠缠在一处儿的画面。亏得当时无人在身旁,如若不然,她定是要挠花了祁无衣的脸的。
那等乱七八糟的画册,她竟也敢当做生辰大礼给送来?
但她却说:“什么东西?本宫还未打开,不是你说不能打开?”
“嘿嘿,我这不是怕殿下耐不住性子么?不打开,不打开好啊,日后给慕九卿看,你们一起看!殿下虽不是爱书之人,但慕九卿却是才子,你们定能读懂那里头的内容,嘿嘿嘿嘿!”她笑得一脸贼兮兮的,朝着郦光挤眉弄眼,“不是我吹啊,这郦都中,再是难寻出一本这么齐全了的!我没敢私藏着,倒是送来给殿下了,如此可见姐妹情深,我总是记挂着殿下的!”琇書蛧
大言不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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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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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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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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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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