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皇后仍不曾发觉屏风后藏了一个小娘子,她好不容易方是来寻了安帝,自是要将郦光的状给告到底儿了。
“皇上只怕还不知晓,今日郦光倒叫臣妾气恼。原是阳哥儿病了,她偏是要牵扯了些旧事。却也不知晓是何人在她跟前搬弄,竟还说什么臣妾原便不是后宫的主子,臣妾恨不得她死一类的话儿。臣妾且是说一句,郦光也快是要到出阁的年纪了,倘若还是如此是非不分,臣妾瞧着,日后少不得要将她给送去当姑子了。”皇后敛了敛眉,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口的话,竟是有多伤人。
送去当姑子……好好儿的小娘子,竟叫她如此轻视。
安帝心中不悦更甚,他原将皇后当做宝贝,可奈何皇后是个冷心冷肺的,他耗了十几年,仍是没能将那颗心给捂热了。倒是端妃,如今愈发地能糊弄人了,区区三言两语,便能挑拨得皇后又没了方向。
“那皇后以为,朕该如何管教郦光?”安帝低头盯着茶杯盖子看,目中一片深沉。
到了这等时候,他若还不知晓郦光想要做什么,便是枉为人父了。孩子长大了,却愈发聪明了些,他知晓皇后千百般不好,郦光却重情重义,寻常不会伤害皇后。可端妃却大不相同,只要有端妃在一日,皇后便一日不会醒悟。
“皇上当真愿意听臣妾的?”皇后自以为说服了安帝,面上欣喜。她双眸微亮,却因着担忧引起安帝的反感,极为压抑地将喜色隐藏了起来,声音稳稳地应道:“既是如意都在静安寺中静心思过了,不若让郦光也过去陪着。终归她们是姐妹,如意先前对郦光多有误解,若二人能解开心结,日后也不失为美事一桩。端妃的孩子,自是聪颖机敏的,心性亦不会太坏。”
“哦?”安帝垂下眼帘来,倒不急着答应皇后。他的目光一侧,越过了屏风,落在了那人影儿的身上。娇小的人影儿定定的不曾动弹过分毫,安帝竟也能察觉到她的失落来。
那再不是从前年幼时不记事儿的郦光了,如今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娘子,瞧着比任何一人皆是温柔,可偏有些事儿,早已在她心底留下了一道暗伤,日后怕再难痊愈了。
他抿唇低哼了一声,将目光收回,瞧着颇有些得意的皇后。她如今已不再是少女模样儿了,岁月平添几分风韵,一袭华丽的衣裙,愈发地衬得她美艳温柔,似乎仍如初见时那般。可隐约之间,总有些事儿已发生了改变。
安帝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淡淡道:“皇后,若非朕亲眼瞧着你生下郦光,朕都要以为,郦光不是你的孩子。”
声音淡淡,却如同淬了寒冰的水,将皇后心头的恐惧给冲了出来。
那自然是她的孩子,正是因着是她的孩子,郦光的存在,方最是叫她为难。
她面上的得意褪去,余下一片苍白。郦光在屏风后瞧着甚是痛快,却又觉得皇后着实可怜得厉害,她大抵永不会知晓,待她最好的人,如今竟也在疏远她。wWW.ΧìǔΜЬ.CǒΜ
“皇,皇上……”她嗫嚅着,眼前似是又闪过了一幕幕带着火光与鲜血的画面,如同每回想起时那般,伴随着撕裂般的心痛,叫她几乎都要站不住了。但圣前她不愿低头,勉强稳了稳身形,强笑道:“皇上说笑了,郦光若不是臣妾的孩子,臣妾如何会为她忧心。”
安帝的眸光一瞬变得极暗,他原便是个极聪明的人,事已至此,早已将郦光的心思猜得分毫不差。若他料想不错,郦光只怕早已知晓了那些子被他刻意隐藏起来的真相,譬如郦光险些没能活下来,譬如皇后心心念念的旧情人,又譬如……端妃!
郦光成长至斯,他少不得觉得有几分自豪。
“是吗?”安帝轻轻地问了一句,语气却渐渐冷了下来,面上的神色愈发冷凝,“倘若七皇子没死,是不是郦光便不会成为你的眼中钉了?”
他这般问着,却也觉得内心阵阵抽痛。他迎娶皇后时,想着待她好。然则她心中只有一个前朝七皇子……哦,那时候却还不是前朝呢!
皇后大惊失色,正欲反驳,他却又不紧不慢地开口,“皇后,朕曾想过,宫中只有你一个女人。”那时他登基,便想着将端妃给打发走了,偏皇后却不愿,“也许郦光才是对的,朕的满腔真情,到底不如一个死人。郦光是无辜的,错在朕,你想掐死郦光的时候,许是真正想杀的人,不是朕的女儿,而是朕。”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前朝君主暴戾,名不聊生,总还需一人站出来,不是他,亦会是其他人。只他醒悟得更早些,亦更早想到推翻前朝这一猛虎罢了。
但皇后自幼娇养着长大,自不曾见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景象,她知晓的唯有儿女情长,觉得他最是个不要脸的,偏是要害得端妃满门只余下一人来。
若非皇后,他亦不会叫辛如意活下来。
可如今种种皆是证明,他错了,错得厉害。他将端妃接入宫中,皇后却仍执迷不悟,反是被端妃母女挑唆得愈发糊涂了些。端妃身后的人,亦是藏得极深,他不敢再妄动端妃,只能留着此人在宫中继续为非作歹。
皇后此时仍不知晓安帝的心思,她还以为安帝是以往那个,对她有求必应的人。
“害死你心上人的是朕,郦光是无辜的,你若当真要怨恨,只管恨朕便是。”安帝冷声道,“平白将怨气撒到一个孩子身上,朕瞧着你倒是越活越回去了。端妃不是什么好人,你且回去好好儿想清楚,若如今你仍想要自由,朕自放你走!”
这话很是绝情了。
皇后一怔,咬了咬唇,话也不说,转身便是往外走。她在心中将安帝从头到尾骂了个遍,无非是埋怨安帝不听自己的话,偏心郦光了。又想着,郦光如今是愈发地厉害了,日后少不得要害得她被逐出宫去了。
待皇后走远,再不见了踪影,郦光方是从屏风后头走出来。
安帝不曾从她面上瞧出多少失落来,她坐在方才的椅子上,仍晃荡着双腿,眉眼带笑,“阿爹方才好生威武!”
自她有记忆以来,这大抵是头一回,阿爹会皇后发了脾气。便是在前世,她亦鲜少见着阿爹对皇后这般绝情的时候。
安帝哼了一声,“说罢,来找朕,总不会是想要同朕说闲话。”心中兀自恼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嗔怪,“你这孩子,越是长大,便越是叫人猜不透!”
若非她安安静静地呆在后头不说话,他倒是要当真以为,皇后来寻他的事儿是意外。可偏郦光的种种表现,分明是在同他明说了,皇后会过来,必是与她脱不了干系。
“还是方才那句话,阳哥儿会生病,绝非是如同阿爹所想的那般简单。端妃再是留不得了,今日她能害得阳哥儿生病,唬得娘娘来同咱们吵架,来日便能做出谋权篡位的事儿——”郦光顿了顿,面上神色冷凝,“也许在她眼中,她不是篡位,而是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拿回来罢了。”
端妃是前朝公主,她从尊贵万千的公主,变成了仇人宫中的妃嫔,依着她的性子,有如何会甘心?
安帝脸色黑沉,郦光果真已经什么都知晓了。然则他也没多意外,若郦光什么都不知晓,那才真真叫他意外。
在他不曾发觉的时候,郦光已经成长至斯了。只是……
“端妃这些年并无太大过错,朕总不能随随便便寻个借口,便将人给杀了。”安帝垂下眼来,沉默片刻,“她给朕生了一个女儿,这些年来又是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前朝余孽虽已清得干净,但朝堂上,未必没有端妃的人。”
也是他太过大意了,起初竟不曾看穿端妃的真面目来。若非是皇后愈发固执鲁莽,而渐渐长大的辛如意愈发会哄人,他也不会猜到端妃竟从头到尾都是抱着大逆不道的念头,睡在他的身侧的。
但那时已是来不及了,自他登基后,后宫中得宠的便只有这两个女人。皇后虽有嫡子,奈何却不管事,端妃自然不会放过拉拢人心的好机会。如今他的臣子中,有多少是端妃的人,又或者有多少是端妃背后的主子的人,他都不知晓。
因如此,他对端妃多有忌惮,却更是无可奈何。
可郦光说得并非毫无道理,若再是留着端妃,难免不会养虎为患。
“阿爹大抵是想着叫端妃露出了马脚来,再将人处置了。可依本宫瞧着,像端妃这样的狐狸,等她自个儿露出马脚怕是极难。但正是因着如此,端妃才再好对付不过。”郦光双眸晶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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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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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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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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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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