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感情深的,纵然阿爹曾做过些叫她觉得不喜的事儿,可如今那点儿破事早便被她抛到脑后去了。
华公公很是识趣儿地悄声不语,郦光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安帝的身侧去,瞧着案上的茶杯中的茶水早便没了热气,不免拧了拧眉。她的指尖颤了颤,伸手取了别个茶杯,再是倒了一杯热茶,扑鼻的茶香在房中蔓延,安帝这方是抬起头来,小娘子咧着嘴在旁笑嘻嘻地盯着他瞧。
他摆了摆手,华公公给郦光搬了椅子过来。郦光盘腿坐了上去,仍是惯常那般毫无仪态可言,散漫得厉害。偏这散漫中,却又带了几分独有的亲近,总叫人觉得心头甜丝丝儿的。
他问:“怎有空闲来瞧阿爹这把老骨头?这几日不是很忙,竟人影都不曾见着!”
确实是有些忙的,辛如意与端妃那头,那是片刻都不能怠慢了的。好不容易诸事朝着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却又忽然听闻阳哥儿病了,倒叫她心头不安。
眼下天儿热了,郦光坐了一会儿,便是待不住了。她扭了扭身子,软声叫:“阿爹——”
“又闯了什么祸?无事献殷勤!”安帝含笑将手中的笔放下,下巴点了点,华公公便是上前将奏折笔墨一并收起来。
案上干净得厉害,华公公转身去取了几样郦光惯常爱用的点心摆了上来。郦光双眸一亮,伸手捻了一块乳酪糕啃着,葱白的指尖调皮地跳动着,“阿爹,本宫便不能是想你了过来?”她作势眨眨眼,一副再是乖巧不过的模样儿。
可安帝如何会不知晓她的鬼心思?先前父女二人联手黑了端妃一把,彼此之间颇为心照不宣,而今虽是不曾在明面儿上提及,安帝却也知晓了,这个女儿绝对并非往常他见着的这般无害。
所幸她从未起过不该有的心思,倒一心护着阳哥儿,他在惊讶的同时,也算是稍稍安了心。
若因着他的宠爱,倒养出个“武皇”来,却是大大的祸害了。
郦光坐直了身子,裙摆下的双膝亦是放了下来。她神色少有的严肃,桃花眼中却不再带笑,“阿爹,阳哥儿病了。”
并非询问,却是再肯定不过的语气。
安帝并不意外她会知晓此事,他沉默半晌,却仍气定神闲,“是,不过小病罢了。”
十来岁的孩子,生一场病,再是寻常不过。郦光在他膝下长大,他自是没少见着她生病,每回瞧着凶猛,可病气儿一过,好起来便是快了。
他到底是没有往端妃身上想。
郦光一面儿皱眉,一面儿却忍不住想起了先前慕九卿同她说过的话来。阿爹亦定是知晓端妃真面目的,如若不然,亦不会如此厌恶辛如意了。可阿爹大抵没有想到,端妃的手,竟能伸得那么长。东宫中的主子,再是精贵不过,伺候的宫人自是阿爹精挑细选了的,自然不会做出伤害阳哥儿的事儿来。
可偏偏多了个辛白州……xiumb.com
郦光轻笑了一声,暗道果真是人非圣贤,阿爹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秀气如弯柳的眉梢一挑,目中带出了几分戏谑玩味来,她只笑:“倘若阳哥儿的病好不了了,阿爹当如何?”
她再是清楚不过了,端妃她们动起手来,自不会再留后患。眼下阳哥儿是小病,可若放任下去,少不得要“病亡”了。
也是了,端妃怎会放任阳哥儿活着?阳哥儿多活一日,辛白州便一日不能谋权篡位。虽不知晓端妃是为何人办事,可想来最终的目的,亦无外乎便是这天下了。
皇祖母是对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可“万骨枯”的后头,却并非是岁月静好,而是更加隐秘的、阴毒的算计,稍有不慎,便会将命给搭进去。
江山如画,江山如画……却又有几人知晓,这如画的秀丽河山之下,埋葬了多少红颜枯骨?
“又在说胡话!”安帝只当她是顽笑,“阳哥儿的病,是太医亲自诊治的,还会有错?你放心便是,她的手伸不到东宫之内。”
果真……
阿爹到底是太过自信了些!
她冷笑了一声,面上的娇柔不减,目中却已是添了几分冷厉,“阿爹莫要拿阳哥儿的性命来顽笑。本宫所言,并未毫无依据。阿爹不若想想,阳哥儿生病前可曾见过什么人……”
她话音才是落下,外头便传来了皇后的说话声,似乎在叫嚷着要进来。华公公小心翼翼地看了安帝一眼,待安帝点头后,他方是快步走了出去。
郦光起身拍了拍衣裳,双眸中飞快地闪过一缕暗光,转身走到屏风后头去了。
安帝不知晓她要耍什么把戏,还不待他开口询问,皇后便已是快步走了进来。
她大约是换了一身衣裳,上头穿了件儿宝石蓝白霏织丝锦衣,下配茶色潞绸螺纹裙子,乌黑如墨的发丝,尽数梳作了百花髻,上头插了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端的是素雅端庄。步摇上的珠子摇曳,愈发地衬得她双目灵动,面如桃花。
她走至房中,仰头望了一眼安帝,目中思绪翻涌,“皇上,阳哥儿可是病了?”
原她是想着出宫去瞧瞧,可人才走到宫门前,便听闻来往的宫人说,华公公才是从东宫回来,听闻还是与太医同去的。她心中便想着,既是华公公才从东宫回来,那安帝必也是知晓阳哥儿病情的。来来回回到底折腾,不若便先问清了阳哥儿的病情,再是出宫探望却也不迟。
因如此,原是打算出宫的皇后,一转身便是来了御书房。
安帝瞧见她这急匆匆的模样儿,不免想到方才坐在身侧淡笑的郦光。他凝眉望向屏风后头,果真见着那后头的人影动了动,似是在打量着皇后一般。
“阳哥儿的病情并无大碍,皇后不必担忧。”安帝挑了挑眉,虽不知晓郦光到底要做什么,却是没有坏了她的计谋。
皇后闻言,大松了一口气。她捏着帕子,轻拍胸口,粉面上红霞朵朵,却很快又是被怒意压了下来,“竟又是郦光平白无故冤枉人了,本宫早便说过,州哥儿最是个无辜的!”
她已是许久不曾见过安帝了,盖因二人一见面儿,皇后便忍不住数落起郦光的不是来。初时安帝却还有心思将时间耗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上头,可这几年来郦光行事再是妥当不过,皇后再在他跟前说起郦光来,反倒是虚言多过事实了。
他有些不耐烦,“皇后可还有旁的事?若是无,朕还要批阅奏折。”
感情最是个经不得耗的玩意儿,往日安帝在皇后跟前,自百般讨好,可皇后素来不曾将人放在眼中。偏自打端妃受宠一事过后,安帝待她又是另有不同,虽仍叫她坐着这凤位,却远不如从前温和。
皇后心中自觉委屈,她又素来是个拎不清的,脑子一转,便是想起自己方才似乎隐约在外头见着郦光身边伺候的宫女了。她想着,怨不得方才郦光走得快,竟又是寻人过来告状了。再抬头看安帝的脸色,确确是不大好的。
私心将怨气撒到了郦光头上,皇后那张原本端庄秀丽的脸,亦是带上了几分厌恶,如同泼墨的画卷,上头却徒然被划了一刀,竟将原本的十分意境,给减去了七分,还带上了三分叫人觉得极其违和的戾气。
她忍不住按了按胸口,方才在州哥儿的院子中,没能将郦光给留下,却是大大的不是了。郦光素来受不得半分委屈,扭头寻了皇上告状,想必在皇上心中,她定成了那等无理取闹之人。
皇后狠声道:“可又是郦光的人来过了?”颇为咬牙切齿地磨了磨牙,一时间恨不得将郦光给再带回来,“皇上莫要再是被郦光给蛊惑了,她素来不听话,本宫不过虽随便训了她几句,她便又是受不住了,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端妃是前朝余孽,本宫不在乎阳哥儿。哼,本宫瞧着,分明是她年岁大了,倒愈发不好管教了!”
这般说着,她却又觉得自己很是有理,面上沉默,嘴角却挂了一抹冷笑。郦光……她早该知晓当日自己断不能心软的,那孩子根本便不该存在这世上,这灾星会祸害得人人都不得好死。
安帝面上仍是一片淡定从容,似是不曾将皇后的话听进去了一般。端妃确实是前朝余孽,这原便没什么好争论的,只他好奇的是,郦光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郦光既知晓了端妃的身世,想来对皇后当年所做之事,亦是了若指掌了。险些被亲母杀死,到底不是什么叫人开怀的事儿,难为她竟也能若无其事,说不得暗地里早便哭了鼻子。
心中不免疼惜,安帝缓缓抬头看了皇后一眼,伸手端过方才郦光给他倒的热茶,微微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郦光再是没规矩,也还是朕的女儿,只要有朕在一日,便由不得旁人说她半句不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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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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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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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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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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