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皇后腾地站起身来,想起昨夜那黑猫,竟当真便是龚嬷嬷的鬼魂了。她拍了拍胸口,秀眉紧蹙,“可郦光不是没事吗?皇上怎能如此狠心,那可是本宫的奶嬷嬷!”
那还是你的女儿呢!
皇后不甚赞同地皱着眉头,面上的怒意倒是愈发地盛了些。因着辛阳在,她面上的笑意亦是收了起来,“龚嬷嬷是本宫的奶嬷嬷,自本宫幼时便跟在本宫的身边,本宫这宫中的宫人,亦是因着此事被牵连。阳哥儿,你去同你父皇求求情,让……”
“母后。”辛阳抿了抿嘴唇,“儿臣不会帮您。父皇会这般做,自有他的用意,郦光险些便要回不来了,母后为何不先担忧郦光。母后,儿臣心疼你,却也并非那等是非不分之人,郦光受了委屈,而龚嬷嬷是坏人。”
他固执地对上了皇后的目光,清晰地见着皇后眼中的希冀渐渐消失。她似是很受打击,红唇阖动几番,竟倒也没说什么,只紧紧地揪着一方帕子,面上闪过了一缕失望。
殿中的炭盆,忽然发出了“噼啪”的一声。辛阳缓缓起身,“母后可知晓,州哥儿为了保护郦光,受了重伤,眼下还未能起身。若非是父皇将消息压下,今日儿臣来同母后商议的,便是郦光的丧事。”
他背对着皇后,肩膀微微耸动,乌黑的眼睫垂下,掩去眸中的万千思绪。他仍未长大,十岁的孩子,仍是满脸稚气,背影却是带上了决绝,“母后,偶尔亦顾虑些郦光如何了。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比起龚嬷嬷来,她是儿臣的姐姐。”
那是会温声同他说话,扬眉浅笑的姐姐。原是那般一个活泼好动的小娘子,如今却锋芒尽敛,如同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金丝雀儿,被囚禁在檐下的鸟笼里头,主子欢喜了,便去逗弄一番。可等着她的,到底是旁人的遗忘。
她是褪去了色彩的画儿,渐渐的蒙上了泥尘。
辛阳话毕,再是没有逗留,转身便是出去了。
皇后心中思绪翻涌,好一会儿后,面上却是余下了悲伤。她伸手去端茶杯,却失手将茶杯打翻,热茶滚落到她的裙摆上,烫得她惊呼了一声。她忙是低头去看,只见着裙摆被濡湿,而双腿却是火辣辣地疼得厉害。她料想着,大抵是烫伤了。
可方才辛阳的那番话,却叫她更是不舒坦,她甚至分不出心神来,再去理会自己裙摆下的烫伤。
郦光到底有什么本事儿,竟叫阳哥儿也跟着倒戈了?
她眸中满是阴冷的光芒,郦光是阳哥儿的姐姐,她自然是知晓的。可是……怪便怪在,那孩子出生的时候……
若不是郦光生来便带了吉兆,她到底亦是会待她好几分的。只她永生永世皆是不能忘了,正是因着郦光,方是叫那人葬身火海之中。那一夜,火光冲天,生生将乌云给映成了晚霞。她看着自己的孩子,心却渐渐沉入了谷底。
郦光的生,是那人的死。
她恨!恨得巴不得当即便将那孩子给掐死了,偏偏却又不能!
漠视郦光的存在,已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
第一百二十四章不要脸
辛阳从皇后的寝宫中出来,心中总有一股怨气不能发泄出来。他走走停停,也不知晓是想到了什么,竟来到了郦光落水的荷塘边儿上。暖春很快便要来了,湖中的坚冰早便融化,估摸着再过不久,这湖中的荷叶,便又要长出来了。
可他却是想着,当日郦光在水中挣扎,该是有多绝望?她是不是也见着皇后与辛如意了,若是如此,她心中又该是如何想的?
辛阳越想下去,便越是觉得气闷。有一回瑶光同他说,郦光这般,当真是叫人觉得温暖。仿佛原本满身寒冰的人,却成了一个暖炉子,烘得人心间都是暖意。
如今再是想起,辛阳却觉得,瑶光的话,犹如一同冰渣子,“噗噗”地从他的头上淋了下来。他不曾觉得温暖,倒觉得冷得厉害。
那时候,那时候应是在十二月了。一年当中,最冷的便是十二月了,郦光从前从不畏寒,可被慕九哥哥从这湖中捞起来后,郦棠宫还未入冬,便是摆上了炭盆,殿中暖烘烘得总如同春日般。
可他却是个怕热的,故而每回与瑶光去了郦棠宫,正殿中的炭盆,总是被撤了下去的。郦光与瑶光,便各抱了两个手炉,挤在暖榻上,穿一模一样的衣裳,兀自说着话,时不时地轻笑几声,总叫人觉得,这世上最美好的小娘子,便是她们了。
辛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寒峭的气息撞入口鼻间,他一个失神,便是呛着自己了。xiumb.com
身后传来了男子无奈的话音,“当真是不小心!”
辛阳回过头去,长成男人的慕九卿,正缓缓而来。他已不是几年前那羸弱多病的“慕九公子”,身姿挺拔,如松如兰。他乌发高束,玉冠精致华美,身上穿了一件月牙白锦袍,虽是简单,却到底也难掩他仙人般的风姿。
他走到了辛阳的跟前来,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的头顶,如同最温润内敛的长辈。见辛阳仰起头来,他亦只是淡淡一笑,声音一如多年前一般,带着抚慰人心的温和,“怎生来到了这里?难不成是要学你姐姐,也到这湖里头走一遭?”
辛阳打了个哆嗦,“不,不是。只是孤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便走到这里来了。”
这水多冷呀,他是断断不会犯傻的。
慕九卿就笑着戳他的脸。他与郦光长得很像,姐弟二人皆是一双桃花眼,只一个潋滟多情,一个却正直澄明,十岁的孩子,小脸肥嘟嘟的,偏又爱板着一张脸,学那等老学究的姿态,竟叫人觉得可爱。
可长得再像,却又不同的。
慕九卿微微敛眉,有些遗憾地将手给收了回来,脑中想起的,自又是郦光那张娇艳如花的脸。他问辛阳:“可是要去瞧瞧你姐姐,她今日应是不大会出门。”
毕竟小娘子的脸红肿了,要出门来,似乎总格外有挑战力。
然而他这回却是说错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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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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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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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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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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