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便朝我走来,立在我身边,再不朝薛洪祚瞟一眼。
倒是薛洪祚,一直忍不住,时不时的往这边看。却还不扭脸,只用眼角的余光往这边瞄,我真担心,再多瞄一会儿他的眼珠子都要抽筋了……
殿中聊的投机的两人,终于把话说完。
殿门敞开,只见鄯朱那板着脸走出来,不苟言笑的他,眼眸里凝着深沉……
我心里莫名的咯噔了一下……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可究竟是哪里不好,我又说不上来。
薛洪祚没有错过这殿门敞开的机会,立即上前几步,迈上台阶,“圣上,微臣有事求见!”
圣上却没有看他,只随意的摆了摆手,“薛爱卿请回。”
“圣上!”薛洪祚急了。
圣上却倏尔一笑,“朕知道你要问什么,你回去吧,三日!三日内,朕必然给你一个清楚的答复!”
薛洪祚反倒愣住,他怔怔的看着殿门又在他面前缓缓闭上。
圣上被隔绝在了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虽不能看见他的身影,却可以清楚的体会到他一个人身处殿中的孤单。
“咱们也先回。”鄯朱那朝我与阿岚公主招呼道。
我们并行了一阵子,回头看看,薛洪祚并没有追来,也许他还不死心,正在殿前与圣上怄着,妄图怄赢了,就能见到圣上一面。
宣德门前的世族们还没有散去,我们便走了另一个宫门出宫,临上马车时,鄯朱那却忽然叫住我。
“婶母。”每每他这么称呼,我都觉得怪怪的……但好歹高了一辈儿,我也就不纠正他了。
“今日与圣上一席话,那心有所感。”他拱手说道,“这天地间的是非对错,总有天道。人以为自己强大,如今的结果乃是自己谋来的,这想法却有些可笑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话不假。成的人,不过是恰顺应了天道。”
我听得心头一震,无比茫然的看着他。圣上究竟与他说了什么话,叫他忽然也高妙玄奥起来?
在殿外时,我明明听到圣上与他讨论世事,讨论国政、灾情等等……莫不是自然间的灾害祸事,叫他忽然顿悟?
“你与我说这些……”我忍不住问,“是什么用意?”
“鄯朱那莫不敢忘,当初答应过婶母的话,定时时刻刻牢记心间!”他郑重其事的拱手鞠躬,“请婶母先行。”
待我上了马车,车夫御马而行,我掀开车帘子张望……他还在原地朝马车离开的方向稽首……
我长叹一声,跌靠进枕囊里……这世间,这人心,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回到楼府,我才长长吁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放下在外头时筑起的防备。
我脚步轻快的往主院去,还没临近正房,便听到正房里传出的一阵阵欢声笑语。
有孩子天真烂漫的“咯咯”大笑,也有成年人沉稳低沉的含蓄笑声。
带着疲惫的我,立时觉得心中轻快,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向上翘起。
掀开帘子,我迈入正房,只见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正在厚厚的地毯上玩闹。
那孩童趴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往前爬,奈何他太胖,又不会使劲儿。分明是朝前努力,圆滚滚的身体却一寸寸向后挪去,叫人看的忍俊不禁。
那个身高腿长,如蒹葭玉树一般的白衣男子,却十分配合,娃娃向后退,他就向前爬,手里的赤金摇铃,一直摇动逗弄着那小孩子。
一大一小,竟把这无聊的游戏玩儿的妙趣横生。
我脱了鞋子和外头深衣,也在地毯上跪坐下来,“朝儿,阿娘回来了,到阿娘这儿来。”
我拿了个能咚咚敲响的橡木鹿皮鼓,一面敲,一面唤他。
小儿倒是没往我这儿,大人却看了过来。
他瞧见我,碧色的眼底立时划过一道璀璨的光,“瑾瑜,你回来了。”ωωω.χΙυΜЬ.Cǒm
我忙点头,“回来了。”
“我有好东西送你!”他翻身而起,动作敏捷至极,一把拉起我,兴奋的表情是在他脸上前所未有的。
师父曾经是喜怒都不幸于色的人,可如今,他渐渐开始忘事儿以后,脸上的表情反倒多了起来。
笑的,闷得,不开心的……都写在脸上。
他献宝一般,把我拉进内室。
我们离开朝儿的地毯,朝儿倒也不急,恰捡到了他爹爹扔下的赤金摇铃,高兴的使劲儿摇动,满屋子都是叮叮当当的响声。
“师父要送我什么?”我缓声问道。
他伸手进怀里摸。
我一时不由紧张起来……
他却拉过我的手,猛地塞入我手中一个暖烘烘的东西。触手升温,圆润光洁……这是……
我低头摊开手掌一看……果然!是那块已经严丝合缝合在一起的阴阳玉。
我疑惑不解的看着师父,他怎么又把玉给我了?
“你不喜欢?”他狐疑问道。
我茫然的摇了摇头,“不,不是,我喜欢。”
他白净的脸上立时绽出一个笑容,“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玉很神奇,不必人暖它,它却是能暖人的,便是不贴身放,搁在一旁,它也不会变凉。若是挨着身子,还能叫人一直暖烘烘的,就是天寒地冻,衣着单薄,只要带着它,就不会觉得冷。连寒风也不怕。”
他献宝一般的语气,叫我心头不由大为酸涩……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我的师父啊,我那能谋算尽天下之事,举手间能叫朝堂震颤的师父啊……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他连这玉都忘了吗?
“你……怎么哭了?”他忙用衣袖擦我的脸,“别哭,别难过,你若是不喜欢,扔了便是!”
他拿起去,就朝地上砸去。
吓得我忙伸手夺过,“喜欢喜欢!我……我是太喜欢了,所以高兴的哭了!有这样好的东西,你不自己带着,却要给我,我……心里感动。”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掌和那玉一起拢在我两手之间。
高兴是假,他忘记的事情越来越多……我怎么可能高兴?
但感动是真,他把许多的事儿都忘了,阴阳玉忘了,楼兰怕是也要渐渐忘了,更别说那些仇呀、恨呀的……
可他竟还记得我与朝儿,记得要对我们好……最珍视的事,会藏在人心里的最深处,所以虽不容易忘记吧?
我曾经一直以为,他就算喜欢我,喜欢朝儿,却也并不是那么重视,我们母子加起来,却也没有他的理想与抱负重要……
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了,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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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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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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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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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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