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早已带着“那个女人”等在这里。
那女人蒙了粉白的纱巾,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头。她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我,一双剪水的眸子,仿佛会说话一般。
我被她看的心头猛跳,“别看我!”我语气有些凶。
她低下头去,“早先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说,将来菡萏院一定给你住,果真给了啊……”
“呵,你不会知道我是怎么住进菡萏院来的,你知道我住在这里以前,一直在哪里住吗?”我轻声一声,“那里比柴房还不如,不过好在……我在那儿杀了乙氏,也算是平复了这多年心中怨气了。”
她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并未贸然评价。
不随意评价旁人的善恶对错,叫我对她的厌恶略减,“你不是想去主院吗?走吧。”
阮家的家仆许是已经得到消息,知道是丞相与我一同回门,在丞相在阮府之时,不能闹出大的动静来。
所以我想进主院时,虽有家仆阻拦,但见我执意要进,他们也不敢硬是挡路。
有惊鸿与阿旭走前头走着,我们一行简直是横冲直撞,无所顾忌。
进得主院以后,我的脚步就慢了下来……这里我许久没有来过了,看着各处都觉陌生,院子里除了上了年头的古树还是那些树以外,似乎各处都不同了。
这院子的主母都换了又换,原先的景致怎么可能不变呢?
乙氏喜欢奢华,乙浑府也有钱,她常常把院子装饰的花里胡哨,平日里也打扮的像过年一样。
可如今这里的昂贵精致盆景山石都已撤去,只在回廊底下摆着各种各样的兰花。不知是不是从了白姨娘的喜好。
我走了一阵子,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却见那女人正望着道旁的一小片空地发呆。
我心中有种浓浓的嘲讽之意,提步走向她,“觉得怎样?可看到什么熟悉的景致了?还能回忆起什么来?”
她扭脸看向我的时候,眼里竟含着泪,愈发衬得她那一双明眸妩媚动人。
连我这女子,都被她看的心头一跳,不由想伸手为她拭泪……她愈是这般,我愈发恼恨。她若没有这副脸孔,没有这楚楚动人,是不是就不会被先皇惦记,不会被乙浑掳去……也不会有我凄惨可怜的童年?
呸呸呸,我想岔了!我定是受了她的蛊惑了,她根本就不是我阿娘,所以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我有些纠结又郁闷,不知究竟是该怨她,还是不该怨她。
“说话呀!”我的语气比刚才还差了许多,愤懑的呵斥着。
两个丫鬟诧异的看我,忙上前扶着我的手……如此焦躁易怒的我,让她们很不适应吧?
“这里,原先是一片草坪,围着草坪是专门方州运来的大块汉白玉铺地,你喜欢在草坪上跑着玩儿,那会儿你还走不稳,跌跌撞撞,莲嬷嬷就追在你身后。有次你跑的太快,一下子绊了自己的脚,头磕在汉白玉的牙子上,把左边的脑壳上磕出了一道口子……”她缓缓说道,语气有种难易描述的温柔,“莲嬷嬷心疼的不行,一直在门外廊下跪了半夜,说都怪她没有看好你,她悔得差点要撞了柱子。”
我怔怔的看着她,心中有种莫名的惊骇……
她说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道。也是,在我学走学跑尚不稳当的时候……那会儿的我怎么可能记事儿呢。
但她说的脑壳上磕了口子……我抬手摸向自己的左边脑袋,在发丝掩盖的头皮之上有一道浅浅的沟……时光辗转,那疤早就不明显了,若不是细细的摸,几乎寻不到了。
我之所以知道这道疤,乃是曾经莲嬷嬷为我梳头时,曾几次提及,说我小时候,她没照顾好我,叫我磕了脑袋留了疤。她总说,女孩子的皮肉矜贵着呢,留下疤就不好了,会被夫家嫌弃……我说头发都盖着呢,夫家便是眼尖得能察鸿毛,也察觉不了我的疤,我把这事儿当作与莲嬷嬷之间的笑谈。
可她竟然知道!
她不但知道,连我是如何留下这疤的,她都知道!
她比莲嬷嬷与我说的还详细……她一定是蒙的吧!
我轻咳了一声,放下手,左右看去,这院子被乙氏折腾这修缮了好几次了,单是她嫁过来之前那次大修,她几乎要把房子都给拆了……我不知道这里还能看到什么过去的痕迹。
“那女人”的眼中,却噙着温柔之意。xiumb.com
装,接着装!我看她接下来还能怎么演。
“这里那株石榴树,也给锄了吗?”她幽幽一声叹了一声,抬手想摸我,但见我已经比她还略高半头,并且十分防备的看着她,她又放下手去,“你小时候常爱爬树玩儿,总是盼着秋天来了,要摘这上头的石榴吃。据说这石榴是番邦的品种,汁多籽软,可以直接嚼碎入腹。”
我不由皱紧了眉头,那棵树我有印象,原因无他……乃是为了那树,让我招了顿毒打。
乙氏要嫁过来的时候,她要求整个院子都翻新,不要看出原来我阿娘住过的痕迹,我爹要叫人锄了那树,我护在石榴树前,大意凌然的说,“要锄,先把我锄了!”
一开始我爹还有耐心劝我,但见我人小心硬,顽固不化,他一巴掌将我掀翻在地……只记得我耳朵都为此聋了好几日,挨了耳光那半张脸,肿了好些天,那边的耳朵嗡嗡作响,连旁人叫我名字我都听不见。
莲嬷嬷吓的不行,定要请大夫给我看耳朵,我爹以为我是故意找事儿,要在外人面前办他难看……又跑来我的院子,把我狠狠揍了一顿。
树自然是没保住,幸得莲嬷嬷得了偏方,把我的耳朵治好了,没落下病根儿,已是万幸。
她如今又提及这无人还能记得的石榴树……我心里对她的身份多了几分相信,可对她的恼恨却更添一层。回忆起过往那些苦难,我把她也当做了那个将苦难加诸在我身上的人。
“不行……”
“您不能进去!”
“让开!”
我们正追忆往事,正院门口突然传来争执吵闹的声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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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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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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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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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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