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是我想带她回去。”我看着他的脸,第一次在他面前下决心坚持到底。
“那你也该知道,最好不要,她最好的去处就是这里。”师父抿了口茶,语气并不生硬,还带着些哄劝的味道。
“我知道你的担心,也知道她最好不要叫人看见……可是,不管为什么吧,你就当了了我一桩心愿成不成?有些事情,拖着不好,快刀斩乱麻是最好的。”我挺直了脊背,他们都以为是她是我娘,我偏觉得不是,究竟是不是,回去一趟或许能见真知,“更何况,明日回门,你也会一起,有你在,还怕会出什么乱子不成?”
师父垂了垂视线,吹了茶,这才缓缓开口,“好,但她不能见旁人。”
“我知道!”我立即说。
他笑了,“你若知道,就不会来寻我,说带她去阮家。”
我鼓了鼓嘴,但碍于他刚刚对我妥协,也不好翻脸就生气,我只轻轻哼了一声,“你不是还没用早膳么?我陪你再用一些。”
师父挑眉看我,不由嘴角微微上翘,“是你又饿了吧?”
“我好心好意,你还不领情了!不吃算了!”我脾气见长。
他却立即抓住我的手,极好说话的叫人摆饭。
他从不在书房用饭,他的藏书都矜贵得很,惟恐这人间的烟火气,会熏坏了他的书。
但如今到了我这儿……他一切的原则坚持,似乎都可以不要,我才是他的原则、他的坚持……
我心里便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坚冰,此时也都慢慢融化殆尽了。女人,从来都是最心软,最容易感动的。
原想问问他,白兰和元奚,如今是什么情况。元奚可曾抓获?可曾逃离京城?可曾被判谋反?
但看着他不苟言笑的脸,却认认真真的在往我盘子里夹菜,细致入微的给我挑着鳜鱼里的刺,话就呐呐在我口中,无论如何也问不出了。
……
我们的“春宵夜”,在大婚的第二日晚上,才算补上了。
且因为我的孕肚,师父他并不敢用猛力……他压抑的低吼,攥紧的拳头,让我一次次感动于这男人的隐忍坚持……他这样的身份,想要个发泄的对象,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么?只怕愿意自荐枕席的女人,能绕平城三圈吧?
但他并没有……他愿意照顾我,配合我。昨夜我还那么揣度他,以为他带那个女人回来,是为了给我添堵……我真是太小人了。
反复批判了自己一遭,我在他怀里安稳的睡去。
次日一早,我还没睡够,就被他抱起来,叫丫鬟给我梳洗打扮。
混混沌沌的用了早饭,上了马车,我才想起,今日当回门了。阮家的马车,已经在二门外恭候相请了。
阮家的徽记在马车上,依旧带着昔日的风光,映着晨光,亮堂堂的。
我心中忍不住唏嘘,阮家把女儿嫁去东宫,成为堂堂太子妃的时候,那个小小武将之家,已经叫平城的人,大吃一惊了。
而如今,东宫倒了,太子逃匿,昔日的太子的党羽伤的伤、亡的亡……偏偏阮府还屹立不倒,非但屹立不倒,还能以姻亲结交平城的权贵挤破头想结交而交不上的楼府,阮府也算是个传奇了。
我禁不住咧嘴笑了笑,就我爹那样的人,竟也能成为平城的传奇人物?真是……造化弄人啊。
说实话,我打心眼儿里是看不起他的,他根本不像个男人。前半辈子卖妻求荣,屈服于乙浑的淫威,顶着绿油油的帽子,替乙家养孩子……后半辈子靠女求荣,巴结完了太子,巴结我师父,偏安一隅苟且偷生……真是一点血气都没有!
我在去的路上抱怨爹爹没血气,不男人的时候,全然没有想到,他竟然还有那么血气方刚的一面……且在这日晚些时候,就叫我大开眼界了。
这会儿的我还无知无觉,只猛地一拍脑门儿,“师父答应我的,会带上她,可曾带上了?”xiumb.com
师父抬头看了我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
我这才安坐回去,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默然想着,今日要看看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她若说不出以往的事儿来,我势必要叫她原形毕露!我的阿娘,岂是谁都能仿冒的吗?
阮府的人早就恭候在正门口。
平日里不曾打开的正门,今日也开得敞亮。
师父携着我的手下车,我略扫了一眼,连阮博宇都从太学回来迎接了,却不见白姨娘。
她这会儿被藏去哪里了呢?或者说,她还活着吗?
我爹站在最前头,他头埋得很低,但还是不难瞧见,他脸色黑的难看。
他是我师父的岳丈,却先向我师父见礼……礼尚往来,师父也以晚辈之礼还之。
我没瞧见师父脸上的不甘不愿,他很多时候都是倨傲的,不屑俗世之礼,但这会儿却又十分淡然。
行了礼,师父还故意看了我一眼,好似等我夸他似得。
我冲他笑了笑,回头看着国师府的随行人马。
人太多,我没瞧见“那个女人”身在何处。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的立着,并未有人情绪激动而出格。
我暗暗把心摁回肚子里,提步踏上台阶。爹爹在厅堂里招待我与师父,回门这日照规矩,师父是不用一同回来的,他能一起回来,乃是给我长面子。
师父略坐坐也该走了,待到晚些时候,他再来接我回去就成。
不过我却不愿师父走,我们说好了,他留着爹爹在厅堂里说话,我带着“那个女人”去到主院,回忆过往,了却我的心愿。
略坐了一会,就瞧见玲珑在厅堂门口冲我暗暗点头。
我起身道,“爹爹,你们在这里坐,我想回去菡萏院看看。”
“不如叫丞相大人同去看看?”我爹立即起身说道。
“不必了。”师父微垂眼眸,“我还有些话,想与岳丈大人好好聊聊。”
我爹面皮紧绷,不知为何,他身上不愿与我师父相处的气息太过明显了,看得出,他很排斥也很畏惧我师父。
他畏惧我能理解,可是排斥……京都的人现在不是都想巴结我师父的吗?
我师父留他说话,若按他以前的性子判断,他该是巴不得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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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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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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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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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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