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圣上嘲笑,师父醒了,发觉我以往背的医书,差不多又还给他了,便恼了我,不叫我出门会友,天天拘我在家里背书呢。”我信口胡扯,发现在慈爱的人面前,说谎都不眨眼睛。
圣上笑眯眯的点点头,“那今日怎么放了你出来了?”
我心头猛地一跳,手不由自主的揣入怀里。
原本我琢磨着,应该多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把气氛说的活络了,再扯到正经事儿上来。
可圣上这么一问,我就按捺不住。
我回头看了看空荡荡没有旁人,唯有阳光树影的大殿,有些心虚的把腰带拿了出来,放在圣上脚前的矮几上。
圣上眯眼一看,不明其意,“送给朕的?”
“乙浑大将军给我的。”我老实交代,心里忐忑,语气却平静,“他说我若认不出,可以去问我爹。我拿去问爹爹了。爹爹说,出自我阿娘之手……”
圣上的表情立时一僵。
但转瞬即逝……比我爹爹收敛情绪的速度快多了。
“哦……”圣上叹了口气,缓缓点头,他许是修仙修久了,情绪都变得没有人气儿了,“那你可得好好放着。”
“圣上定不会在意这细节,这绫罗绸缎,是上个月才从余杭送至京都的。这金线也是今春,市面上才有的。”我怕他太仙了,不懂人间烟火,压低了声音,加重语气,“也就是说,这根腰带,做出来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才做的!新的!”
圣上眸中有火光一跳,又徐速泯灭。
我这会儿迟疑了,我到底来对了吗?
“你想跟朕说什么?一个死了近十年的人,她在一个月之内,又缝了一条腰带,让乙浑转赠给你?”圣上转脸看向窗外,神色比我刚进来的时候冷淡了太多。
我皱了皱眉,是我表达出了问题?词不达意?
低头想了想,我觉得……问题不是出在我这儿,我说的一定够清楚了。圣上他不是不懂,是根本不想理会我这茬。
“臣女……唐突了,也糊涂了!”我收起散漫踞坐的姿势,翻身端端正正的正襟危坐,“圣上宽宏,就当臣女没来过吧……”
圣上半晌没言语,只听他呼吸的又粗又重。
我躬身往后退,准备拉开君臣之间的距离时。
他忽而问,“是真的么?”
嗯?我仰头看他。
“你说的话,还有这根腰带,都是真的么?”圣上仍旧没看我,却是一瞬不移的看着桌上的腰带。
我重重的点头,跪直了身子,“若有一句谎话,就让小女不得好死!”
“你回去吧。”圣上斜睨了我一眼,“就当你今日没有来过,朕什么都没听见。”
这是什么意思?圣上不打算理会这件事?不打算试探乙浑,看看我阿娘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所以他对我阿娘的念念不忘,对我阿娘的希望、褒赞……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说没就没了?还说惦记多年,惦记的是个屁吗?
“去吧。”圣上抬了抬手,他对我点点头,又对我笑了一下。
他笑的慈爱,似乎有颇有深意,奈何我不是师父,不能洞察人心……
此后的几年时间里,我总是忍不住回想起此情此景……也会不由的问自己,如果我当时知道,这是此生见圣上的最后一面,我还会一声不吭,甚至带着些怨气的垂头退走吗?
如果我知道,我一个小小的选择,一个未经深思的举动……会带来那样天翻地覆的剧变,我当天还会迫不及待的进宫吗?
……
人的有限总是会禁不住去想“如果怎样、如果……”,可惜,人生从来没有如果。
我退出殿外的时候,殿门口并没有立着人,就连方全都站的远远的,似乎在和方德贤说着什么。
方德贤头垂的低低的,看不见表情。两人话音很低,我只能瞧见动作,说话的声音一点儿听不见。
待我走近了几步,方德贤猛地抬起头来。
方全也忙回头一看,“阮先生出来了?怎么,圣上训斥您了?圣上还是很疼您的,若是换作旁人这时候来求见,圣上必然给逐回去。”
估摸是我脸上的怨气太过明显,他竟一眼看出来,还出言安慰。
我赶紧点头连连道是,“是我愚钝,恐怕要惹了圣上不开心,还盼大总管多担待,待圣上气消了再为我美言几句。”
方全躬了躬身,“圣上哪里会真的恼了您,便是说了您什么,那也是气头上的话。”
他说完看了方德贤一眼。
方德贤立即躬身说,他送我离宫。
方全这才快步往圣上殿中行去。
方德贤朝我伸手做请,请我上了轿子,又一直把我送到第二道宫门处。
“为了阮先生的安危着想,日后您还是少往宫里来,若是一定要来,随着国师一道来也好些。”方德贤在轿子的窗帘处,低声说道。
闻言,我微微一愣,忙掀开帘子瞪眼看向他,“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圣上身边难道还有什么危险不成?
方德贤却一言不发的垂头后退了一步,朝轿夫挥了挥手,又朝我作了一揖,目送我的轿子缓缓出了宫门。
我心里猜测着,是不是师父叮嘱他了什么?他曾经说过,师父于他有大恩,那么我今日私自入宫面圣的事情,定也瞒不过师父吧。琇書蛧
下了轿子坐上马车,乃至回府的一路上,我都在思量着,如果师父问起来,我该如何解释入宫的事情。
方德贤虽然知道我见了圣上,可他应该听不到我与圣上说了什么。我拿出腰带的时候,他也不在殿中,也就只有我与圣上知道今日谈话的内容……
应该是只有我与圣上知道吧?
为何我从殿里推出来的时候,应当守在殿门前的侍卫们竟站的那么远呢?为了避嫌吗?
所有人都离得甚远,那我与圣上说的那一番话,更是无人知晓了吧?
对,一定没有人知道,那我随便扯个理由告诉师父,就能把阿娘手缝腰带的事情给遮掩过去……可是我为什么要瞒着师父这件事呢?据我以前的推断,阿娘与师父说不定还是同宗同族的人呢……
我不动脑筋还好,这么往深处一想,就是满脑子的浆糊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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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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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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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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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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