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多好看。
这么美好的一个人是她的师尊……
他不知道有多么的开心。
所以那个时候,他总是装作学不会的样子,为的便是那声温柔的叹息,和那双温暖的手。
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低垂着眼睛的时候,有多么的……温柔。
他知道他喜欢海棠花,他便赠给了一山的海棠花,只盼着她能开心。
可是……后来,她被他囚在清风阁,大多数的日子也是如此。
那回廊建在暮溪山的清风门,廊上覆压着满枝藤花,风一吹香雪飘落,满纸都是芳华。
她坐在廊下,正在一张石桌前写信。信是送不出去的,君千策不允许她与外人接触,亦不许她豢养鸽子或是任何的动物,就连清风阁外头都被重重叠叠下了无数道结界。
但叶忘昔还是写。
太孤独了,一个人,一方天地,大概就要这样过一辈子。
要说不烦闷,那是假的。
信写给苏子玉,也没什么多的东西,无非就是询问近日状况,是否安好,询问外头日月如何,故人怎样。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故人。
所以一封信慢慢地写了一个下午,也没有太多内容。写到最后,有些出神,恍惚想起当年三个小徒弟都在身边安好的日子,自己曾教过他们提笔写诗作画。
苏子玉和秦芷萱学的都很快,唯有君千策,一个字写个三四遍都是错的,总要手把手教他才行。
当时写过什么呢?
叶忘昔恍神地,笔墨在宣纸上缓缓铺展开。
她先写“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后写“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一笔一划,工工整整。
撰书也好,写信也罢,她的字从来都是清晰端正的,怕读书的人看不懂,也怕弟子跟着自己学歪。
字如其人,脊梁极傲。
她写“所爱隔山海”,写“愿山海可平”。
后来,风吹着紫藤花落,歇在浣花纸笺上,她舍不得拂,看着那淡淡的瑰丽的紫,笔锋渐转,又写“羡青山有思,白鹤忘机。”
平平仄仄。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写着写着,目光都不由地柔和下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静好岁月。
起风了,吹得纸张哗哗翻飞,有镇纸不曾压好的,被吹得飘起来,在午后斑驳清香的阳光中,乱了满地。
叶忘昔搁落毛笔,叹了口气,去拾那一地的书信与诗词。
一张又一张,落在草地上,石阶边,落在残花处,枯叶间。她正要去拾一张飘在落英芬芳里的纸张。
忽然一只修长匀称、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视野里,在她之前,就将那页纸拣起。
“你在写什么?”
叶忘昔一怔,直起身子,眼前站着一个挺拔英俊的男人,正是不知何时来到清风阁的君千策。
叶忘昔道:“……没什么。”
君千策一袭黑金华袍,戴着九旒冠冕,修狭苍白的手指上还戴着龙鳞扳指,显然刚从朝堂上回来。他先是冷淡地瞥了叶忘昔一眼,而后抖平了手中的浣花纸,读了两段,眼睛就眯了起来:“见信如晤,展信舒颜……”
沉默一会儿,抬起眼来:“这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叶忘昔说着,想把信拿回来,却被君千策干脆地抬手挡住了。
“别啊。”他道,“你紧张些什么?”说完这句话,他又仔细往下面看,视线一掠数行,不动声色地,“哦。写给苏子玉的?”
“随手写的。”叶忘昔不愿连累旁人,说道,“没打算寄出去。”
君千策冷笑:“你也没这通天的本事寄出去。”m.χIùmЬ.CǒM
叶忘昔与他无话可讲,转身回桌台前收拾那一桌子的笔墨纸砚。岂料君千策跟着走过去,黑金色袍袖一展,摁住他正想收起的那张信纸。
凤目抬起,对上君千策那张神情狭蹙的脸。
叶忘昔:“………………”
君千策:“………………”
罢了,他要就给他。
于是撤了手,去拿另一张,结果又被君千策摁住。
就这样,他拿一张,君千策拦一张,到了最后,叶忘昔终于有些不耐了,不知这人阴阳怪气地又发什么疯,掀起眼帘,阴沉道:“你想怎么样?”
“见信如晤,展信舒颜,是什么意思?”叶忘昔眸色幽深地望着他,薄唇轻启,“说啊。”
花枝和藤叶簌然拂动,光影斑驳间,叶忘昔不由地想到了当年刚刚拜入自己门下的君千策,笑容和言语都很温软,恭谨地笑着问他:“师尊,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这是什么意思呀?师尊能教教我吗?”
两相对比,此刻君千策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让叶忘昔心中隐痛,她蓦地低头,不再说话,阖了眼眸。
她不吭声,君千策就开始渐渐阴郁,在这片沉默中,他拿起桌上的信纸,一张一张阅遍,越往后看,眼睛就眯的越发危险。他若有所思地喃喃着,到最后,面目阴鸷,蓦地将那一叠信纸拂于地面。
他冷然抬起眼来。
“叶忘昔,你想他。”
“……没有。”
记忆中的君千策和如今的君千策渐渐重合,她不想与他纠缠,说着转身就要走,可是没走两步,袍袖就被拽住了,紧接着暴躁而凶悍的力道扼住下巴,天旋地转间,已猛地被推在了床榻上。
君千策的手劲是那么大,那么狠,转眼就在她脸颊掐出青紫红痕。
阳光透过藤花洒下来,照在叶忘昔的眼睛里,那眼睛里映着君千策几乎有些疯魔扭曲的脸。
英俊的,苍白的。
炽热的。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你真的以为本座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叶忘昔模模糊糊之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些她曾经写在纸上的相思,她想着那一字一句,看着那一笔一划。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所爱隔山海
山海……不可平。
字字诛心。
眼前尚有少年时的君千策在朝她微笑,漆黑的睫羽帘子温柔地颤动着,像是栖落黑色的蝶花。
耳鬓却是君千策低沉的喘息,在折辱她在欺践她,在沙哑地说:“叶忘昔……呵,本座的禁脔心里头竟还会惦记着别人?你真的以为本座不懂吗?”
你不懂……
你不懂故人是谁,你也不知道山海不可平究竟是为什么。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你不知道君是谁,月又指谁?
你……不会明白。
明明知道自己的话,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但她还是说着……
有些事情不是她所能够控制的住的……有的时候,她也会讨厌自己这样的性格。
有的时候对着君千策她也想说出一丝的软话,可偏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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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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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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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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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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