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黄色的烛火随风摇曳。
床上苍白而恬静的面容,因为烛火的缘故,脸看上去带有几分红润。
红润是幻觉。
挪动几步,靠近床头,你会看到一块灰色婴儿巴掌大小的胎记,天然般印刻在白苼的左脸上。
夜很静。
一起一伏的呼吸声,是这狭小空间中最动听的声音。
嗯……
一声呓语,打破宁静。
寻声而去,白苼舒坦的峨眉猛地变得紧皱,似两把挑起的利剑,直指烛光无法抵达的黑暗角落。
数息过后,脸色恢复如初。
他肯定梦到什么。
梦中。
深秋夜晚,一俊俏白衣女子,只身蹴足楼宇飞榭之中,怀抱一管吴丝蜀桐制成的精美箜篌,灵动手指轻轻拨动弦丝,由远及近的空灵乐声令人陶醉心脾。
白苼停下脚步,认真聆听。
乐声清脆动听,就像昆仑山美玉击碎,凤凰鸣叫。
时而使芙蓉在露水中饮泣,时而使香兰开怀欢笑。
又像融和了宁济十二门前的清冷光气。
注目箜篌女子,白苼忽觉得几分眼熟,或许在哪里见过。
待思绪在脑海中搜寻时,忽然天边一声银蛇霹雳。
丝竹声断。
白苼下意识侧目远望,黑夜又恢复如常。
片刻后,再望向楼宇飞榭,白衣女子已不见踪影。
白苼焦急,四处寻望,只见两行虚影大字,浮露眼前。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数息之后散落人间。
……
初秋清早的通济河,河面上薄雾弥漫,河中行船缓慢通行,岸边早起的摊点陆续营业,过往的行人熙熙攘攘。
宁济樊家,北座偏院木制角楼。
白苼迷迷糊糊中醒来,茫然地看着眼前朱帐红幔,远处是红木制成的案桌圆凳,桌面上一对奄奄一息的红烛和两只盛满酒的雕花陶瓷杯子。
揉了一下眉心,努力让自己清醒。
侧身下床,低头找鞋子,看去发现身上一袭大红袍子,褶皱的面料告诉自己昨晚睡觉时并未脱下。
“这是……”
环顾四周场景,更加让人难以置信。
古式木桌,古式木窗,案台,香炉,瓷器……一切摆设怎么看去都像是在古装剧中,至于白苼所熟悉的现代电子产品,在这里突然的消失不见。
找到梳妆铜镜,镜前白苼疑惑地看着镜中陌生的面容,十七八岁模样,长得俊俏,只是左脸突出的胎记,让人觉得美中不足,宛然叹息。
身上俨然一副古代新郎打扮,只是印象中的翎羽大红官帽不见了踪影,换来的是一张一尺见方的红盖头被簪子并在发髻中。
“这该不会是我吧?”
白苼尝试着扯动长发,发现并不是影视剧中的假发,更像是天然生长而成。
又用手擦了擦左脸胎记,依旧明显如初,显然不是妆容。
“这肯定是恶作剧!”
白苼很是笃定,他分明记得昨夜自己刚参加完某主任的升职宴会,作为办公室副主任,上司升官自然需要多喝几杯以表态度。
宴闭,带着一身酒气,提胆开车回家,然后……然后……后面的事情白苼忘得一干二净。
推开窗户,阳光伴随着凉意射了进来,他下意识地抬手遮蔽。
白苼所在的房间是在二楼,顺着阳光的方向看出去,四周是星罗棋布古式风格的园林,目光所达遥远处,是一座突出高耸的复式雕栏木楼,格外引人注意。
回到视线近处,只见院内佳木茏葱,奇花烂漫,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借着渐散的雾气,颇有一番仙蕴其中。
渐向四周,平坦开阔,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置于假山树杪之间。
再细看,只见清溪泻玉,青石为板,萦绕蓝池。
“不像是某影视城。”
白苼试着找一点代表现代的器具来说服自己,例如空调、电线杆之类的,但是找了很久仍未发现蛛丝马迹。
“不会是……”
一个不适宜的想法凭空冒出。
正欲继续思索论证自己的猜测,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姑爷,你醒了?”
说话之人,少女模样,脸上云涡浅露,发髻上横穿翠绿玉石发簪,淡淡薄络装,好一番清水出芙蓉的美。
“真是清水出芙蓉的美少女。”
白苼小声感叹。
“姑爷,姑爷……”
少女见眼前姑爷呢喃,玉手在面前晃了晃。
“你在跟我说话么?”
白苼被眼前少女吸引,竟有些忘乎所以。Χiυmъ.cοΜ
“姑爷,这房间除了你和我,还能有谁呢。”
少女小嘴泯然失笑。
小跑过来的扶着白苼在铜镜前面停下。
“姑爷,今早你要去给樊府长辈们请安,需要换一身适宜点的衣裳。”
说着,少女开始给白苼更衣。
整个更衣的过程,白苼十分配合,如同橱柜中的人偶,仍由店员温柔摆布。
“姑爷生得真是俊俏,要是没那……就好了”
少女的声音很小,前前后后叹息好几次。
刚开始白苼听到,只是微微皱眉,到后面莞尔一笑,心中深知少女所指之事为何。
白苼一直以来都有个毛病,可能跟自己的职业有关——官场须慎言笃行。
只要是自己没确定的事情,都不会轻易下结论,包括此时此刻自己的处境。
从一开始醒来到现在,他都是在配合,虽说心中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总是浮浮沉沉,但是还得自己一探究竟才能放心。
“说不定这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一切都是梦中安排。”
白苼又一次安慰自己。
静静看着镜中自己俊俏的脸型,抛开脸上灰色胎记,确实是一个俊秀的美男子。
“我先下去走走,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苼借故下楼,想要实地戳穿闹剧。
“婢女小芽,姑爷叫我芽儿就行。”
“芽儿,芽儿,不错的名字,春风吹又生的芽……”
白苼点了几下头,踱步走开准备开门下楼。
“姑爷,姑爷,你不能下楼,按照府上习俗成亲后的第一天,须先给府上长辈们请安,然后才可以……”
芽儿话还没说完,一把挡在白苼面前,声音带着焦急。
“你这是?”
白苼自然不会相信这些所谓的习俗,对于他来说这一切只是一个梦,自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怎会因为一个少女而阻碍自己寻找真相呢。
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对峙。
小芽瘪嘴,美目眨了几下,声音一软,眼泪即将喷涌而出。
“姑爷……”
“好了,好了,听你的,听你的。”
白苼无奈,这辈子最怕女人哭泣。
尤其是这般可爱动人的少女。
约莫在房中静坐数刻,日头已经到了房顶,小芽糯糯的走过来。
“姑爷,请安的时辰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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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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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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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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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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