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百里夜行操>第十五章
  他呆坐在石板上,脑中不停闪现着院长的脸庞,久久无法回过神来。他想起曾经的一个梦境,他梦到挂在古榕树下的所有人头都无一例外的睁着双眼,冲他频繁地眨着,好像要给他透露什么信息,他却不以为意——那么多双眼睛都睁得发亮,唯独院长的眼睛是紧闭的。当时他觉得那只是虚幻的假象,不会与现实有任何关联。而今,院长的相片凭空出现在死亡名单中,让他的脑袋猝不及防地疼了一下——他的耳边仿佛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的声响丝毫不亚于在他脑海投下一颗原子弹的威力。

  他想到,孤儿院的那场杀戮极有可能与院长有关,以及院长是肥遗的后人时,他的头就开始隐隐作痛,好像有根巨大的棒槌在他脑中反复搅动着——他蹲在石板旁,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脑门,头痛欲裂。

  “啊——”他敞开胸怀,大喊一声。

  “院长不是死了吗?他是如何逃过那场杀戮的?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他的声音在石洞里回荡着,随着记忆的深入,他的头无法遏止地疼痛起来。

  他撑着石板站起身,打算离开这个石洞到纸片上的地址去找院长问个清楚,却不慎踩到石板旁的小碎石,脚一打滑,便滚了下去。在滚落的过程中,他的膝盖接连几次撞到大石上,使得他不得不捂着膝盖,疼得在地上缩成一个圈。

  “你不能去找他,会打草惊蛇。”一阵低沉的声音在石洞里传开。

  他扶着身旁的大石站起来,朝石洞深处狂声呐吼着,“你是谁!给我出来!”

  “如果你惊扰了他,那么一切都将功亏一篑。我们费了那么多心力才发现他的足迹,你不能因为一时的好奇与冲动而破坏了整个计划。”

  “你他妈是谁!给我出来!你们肯定弄错了!院长怎么可能是肥遗的后人!”

  “我们不会弄错,请你按原计划进行。”

  “你是不是在石洞里?给我出来!”他怒吼着,“你他妈给我滚出来!”

  “给我出来!不然我立马去找他!”他连喊了几声,见洞里毫无动静,便向洞口走去。

  就在他趴着身子,试图爬出洞口时,他的后衣领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他回过头,看到抓住他的人的头上长满了鲜红的火焰,散发着灼人的光芒。似火焰的发丝冲天之上,随着风的吹拂轻微摆动着。

  “敢擅自行动我杀了你!”他上身穿着一件火红的盔甲,腰间配着一把橙色的宝剑。发红的眉眼下长有一块黑色的胎记,周边的红点沿着胎记的边缘将其围成一只小鸟的形状。

  “你的头发怎么像火焰一样?”修伸出手,意图测探他的发丝是不是真的火焰。

  “不是头发,是三昧真火。”火焰男把头别过一边,眼中闪着凌厉的目光。

  “头上长着三昧真火?真是闻所未闻。若不是亲眼所见,确实难以让人置信。”修收回手,插入裤袋中,傲视着他,“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是我给你派的纸片。”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修说,“你是不是和无脸男一样,屁股后面也长有一条尾巴?”

  “你屁股后面不也长有一条尾巴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是不是无脸男的朋友?”修傲慢地睥睨了他一眼,“刚你扬言要杀了我?好大的口气!瞧你凶神恶煞的模样,什么来历?”

  “这你不需要知道,完成好你的任务就可以了。”

  “我不需要知道?那你出现在这儿干什么?”修打量着火焰男的脚面,发现他的鞋尖破了个小洞,火丝从鞋洞里“噗嗤”一声冒出来,把他脚边的野草烧成了灰烬。

  “你有本事杀我吗?别以为你浑身长满火焰我就怕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就凭你?”

  “是吗?那试试!”修想趁其不备拔出他腰间的宝剑,不料刚触碰到剑柄时,剑身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烈火绕着剑身汇聚到剑柄,形成了一只烈火鸟。

  他猛地缩回手,发现掌心被烧掉了一层皮,“你到底什么来头?”

  “如果你是个普通人,早就被烧成灰烬了。”

  “你什么来头?”

  “这与你有何干系。”火焰男抬起腿,往他胸口上踹了一脚,说道,“胆敢擅自行动,我真的会杀了你!”

  修捂着胸口,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找死!”

  “就算你启动黑水帘,我一样也能杀了你。”火焰男的身体倏然缩成一团火,消失在石洞中,“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擅自行动。”

  往后的三天,他除了肚子饿钻出洞口找点儿野果充饥以外,便一直待在洞里,不敢轻举妄动。等到第四天,他见吴仲彣还没来石洞找他,不免为其担忧起来。他深思熟虑许久,决定到格尔诺丁市走一趟,也顺便打探打探消息。

  趁着天黑之际,他回到出租房。如他所料,房门被贴上了警局的封条,封条上的“已查封,勿靠近”被贴成了“X”字形。他拆掉封条,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子里的所有物品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就连床垫也被人掀了个底朝天。他看到随处可见的被水浸得发黄的烟头,一股恶臭便扑鼻而来,刚食下的野果猛地冲上他喉口,嘴里顿时泛着浓浓的果酸味儿。他咽了咽口水,硬是把冲上喉口的野果给吞了下去。

  他走进里屋,那股恶臭便游走在他鼻翼两侧,且愈发浓烈起来。他拉出床垫,发现床垫底下有一团被锡纸包得十分紧实的东西。他捏着鼻子,拾起那团东西,层层剥开——他看到锡纸里包的是一坨发硬的大便时,胃里的野果便再次冲上喉口,使得他全都呕了出来。

  他把大便掷向窗口,不料大便弹到玻璃窗又重新滚回他脚边。

  “他娘的,谁这么缺德!把大便装到我家里来就算了,还把窗户关得死死的!”他打开窗户,拾起地上的大便,走进卫生间,把它扔进马桶,“一定是某个警察搞的恶作剧!该死!”

  他打开电视机,调到格尔诺丁市的社会新闻频道。不一会儿,电视里出现了杨晓敏的脸庞——他被记者们围得水泄不通,口水从他嘴角流到话筒上、衣领上,一会儿哭着,一会儿笑着,傻傻地舔着自己的手掌。这时,他突然抢过记者的话筒,揣入怀中,不停念叨着,“鬼……鬼……鬼……”

  新闻解说员报道:八月十七日晚,接连发生三起凶杀案,多名警员因公殉职。在离格尔诺丁市三百公里外的五揽山发现了一位精神失常的嫌疑人,看样子他极有可能目睹或参与了凶杀案的全过程。至于他为何会精神失常,目前警方正在调查中……以上是新闻的追踪报道……接下来,请让我们看另一则资讯。相片上的男子是全国通缉犯,姓名傅修,性别男,身高180公分,籍贯格尔诺丁市平乐县鬼遗古镇。多名警员被他杀害,潜逃至今,发现他踪迹的民众,请及时与警方联系……我们还对此次案件的负责人谭警官,进行了一次简单的采访,请大家注意谭警官的发言……

  谭警官说:“发现他的踪迹并及时向警方提供线索的,我们会为他颁发“三好市民”奖,并赏五十万元现金。但我们不建议发现他踪迹的市民将其擒拿,因为他是个极其危险的职业杀手,与之搏斗很有可能会因此丧命……我相信民众的力量是强大的,同时也希望发现线索的市民,能及时与我们联系。谢谢!”

  看完整则新闻,他“啪”地一声,气愤地把电视机关掉,“我呸!不要脸!”不过他一想到新闻里并没有出现吴仲彣时,便松了一口气,“看样子仲彣还活着。”

  他把吴仲彣送的《山海经》塞入怀中,打算离开时,一团纸条从窗外扔了进来。他转过头,看到一道白影从窗口忽闪而过。他赶紧跑到窗口,探出头张望,却什么也没发现。

  这时,他想起了灯座上的针孔摄像头。为了不让其知晓纸条上的内容,他把书桌拉到电灯底下,站了上去——灯座上的针孔摄像头不知何时被人拆了,裸露的青红相接的电线吊在灯泡底下,露出光白的线芯。

  他把书桌移回原来的位置,在移动的过程中,他无意中摸到装在书桌底部的一个圆形的东西。他钻到书桌底下,把它拆了下来——书桌底部的木板,不知何时被人装了一个监听器。一想到屋子里被人同时装了摄像头与监听器,没由来的恐慌顿时占据了他所有心思——他恐慌的,不是装摄像头与监听器本身,而是恐慌于不知道装这个东西的人是谁,有何见不得人的目的。

  “摄像头会不会是警察搜屋子时发现了?然后将其拆掉?还是……”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刚那个白衣人装的摄像头?他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打开手里的纸团。纸团上写着:仲彣已死,尸体在人民医院停尸间。

  “会不会是警察设的陷阱,引我入瓮?”他若有所思地再看一遍纸条,“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为什么不在这间屋子设埋伏,反而把我引到公共场所的医院?难道是谭警官的阴谋?不可能,这些假设都不太成立。难道……纸条上的内容是真的?”

  他穿上黑水帘,半信半疑地飞到医院停尸间的窗口,飘了进去。停尸间的两侧摆满了整齐的推床,推床上的尸体都有白布盖着,床尾下方的铁杠还勾着一块蓝色的挂牌,挂牌上写着编号与死者姓名。他弯着腰,四处找寻吴仲彣的挂牌——一张张挂牌从他眼前快速掠过,眼看快要转完一圈了,他还是没有找到吴仲彣的挂牌。ωωω.χΙυΜЬ.Cǒm

  当他寻到最后一排时,余光无意瞥见了一张蓝白相间的挂牌。他走到推床前,拈起挂牌,挂牌上写着:死者杨学功,编号451789654。他看了一眼推床旁的其它两张挂牌,挂牌上分别写着:死者杨美丽,编号451789655。死者莫凫,编号451789656。

  他掀开白布——他们惨白的脸上都被人划了密密麻麻的刀痕,从伤口切入口可以推断出,他们是被人用刀片故意划上的。他好奇地走到另一张推床前,掀起白布——推床上躺的是杨美丽的爸爸。他睁着双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额头上还有一处被子弹穿过的伤口,脸上也被人用刀片划了无数刀痕。他捏开他的嘴巴,发现他的牙齿都被人拔光了。牙床淌着黑色的血渍,血渍结在口腔壁,就像一口发臭的垃圾池。

  “老爷爷,其实您死得并不冤。”他为他合上双眼,叹了口气,“安息吧。下辈子别再干害人害己的恶事了。”

  他转念一想,到底是谁杀死他的?谭警官?他们不是一伙的吗?杀他的动机是什么?还是他是被同行杀死的?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在他脸上划上刀痕?到底是有多深的仇恨才会连他的尸体都不放过?他一边想着一边寻找吴仲彣的挂牌,可他在停尸间转了好几圈,每张挂牌他都仔细看过,依然没有找到吴仲彣的挂牌。就在他感到费解之时,一个白影从窗口一闪而过,又扔给他一团纸条。

  他捡起纸团,连忙打开:仲彣尸体已被运回家中。

  他看着纸团上的歪歪扭扭的字迹,沉思许久,理不出任何头绪——他总觉得纸团上的字迹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可总是无法想起。

  他走到窗台下,打算跃出窗口时,突然睁大瞳孔,怔在原地。他从上衣口袋掏出,当初在孤儿院发现的张子捷写给他的纸条,对比一看。

  “果然是子捷的字迹!”他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字迹一模一样!错不了!”

  “她不是被火烧死了吗?”他想起十年前张子捷被大火烧死的场景,仿若昨日之事,历历在目,“原来她还活着!这十年里,她为什么不来找我?难道……难道我房里的摄像头是她装的?她为了知道我的近况才装的?还是她身不由己,不得已才在暗处观察我?”

  “这些问题或许只有院长能解答了。”他重新折好纸条,塞入上衣口袋,跃出窗口,飞往吴仲彣家。

  他停在半空中,看到吴仲彣家的客厅还亮着,便悄悄飘到窗口,望了一眼客厅——客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副黑色的空棺材摆在墙边,棺材前的油灯静静地燃烧着,仿佛也在为吴仲彣的死去而感到悲伤。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慢慢地,湿了眼眶。

  之后他贴着墙壁飞到屋后二楼的吴仲彣的房间窗口,飘了进去。

  他刚拿起他与吴仲彣的合照,便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渐次朝房间袭来。他拿着相框,双脚离地,慢慢升向天花板,像只壁虎般紧紧地贴着墙面,注视房间里的一举一动。

  不一会儿,房门被推开。是谭警官。他拿着手电筒,在房间里扫过一圈。向吴仲彣的衣柜走去。

  他从天花板缓缓落向地板,飘到谭警官身后,拔出宝剑,架到他脖子上。

  “你来了就好,等会儿送小彣最后一程吧。”谭警官对他的到来毫不意外,“把你的剑拿下来吧,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他从衣柜里翻出几件吴仲彣儿时的衣服,“我在找小彣的一些旧衣服,等会儿垫在棺材里,好让他知道回家的路。”

  “仲彣不是你们杀死的?”他抽回宝剑,“他是怎么死的?”

  谭警官转过身子,在电筒强光的照射下,他看到他的眼白里布满了血丝。面色憔悴至极。

  谭警官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表,交到他手上,“这是小彣送你的手表,现在还给你。你放心,里面的监听器已经拆除。你拿着它,就当是小彣留给你的一点念想吧。”

  他垂下眼睑,抚摸着刻在手表背面的“修”字。

  “他是怎么死的?”他仰起泛红的眼眶,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不知道。”谭警官把吴仲彣的旧衣服叠好,披到肩上,“我们在房间里发现他时,他已经被人打晕了,之后我们用冷水把他泼醒了。”

  “然后呢?”

  其实美丽打电话报警的时候,我在接电话的那个警员身边,后来我给她爸爸打了个电话,一同赶往小区。”谭警官说,“她报警的时候,着重提了你和小彣的名字,不过她爸爸不知道。当我们撞开门,看到你拿着刀子切小凫的手指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是问,把他泼醒以后怎么样,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他被泼醒以后,对杀人的事供认不讳,还一再强调这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希望我们不要追捕你。”谭警官坐到床边,点了一支烟,说,“美丽的爸爸听到他的供词十分震怒,一定要当场杀死他。我说,我们先把他软禁起来,因为他肯定知道你的藏身之所,我们可以利用他来做诱饵,顺藤摸瓜,找到你的藏身处。可我好说歹说,小彣硬是不愿透露你的半点信息。美丽的爸爸一怒之下,往他手背上打了一枪。子弹穿过他的掌心,血流了一地……”

  “接下来是不是发生了很惨烈的事情?”

  “对。”谭警官吸了一口烟,“美丽的爸爸见他还是不肯透露你的信息,便把他的所有指甲一一拔出来。看到他被绑在椅子上痛苦地嚎叫着,说真的,那一刻我的心像被刀子捅了一样,锥心的疼痛。虽然他不是我的儿子,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他当作我的亲生儿子,视他如己出,望他早日成龙。但我把嘴皮子都磨破了,他还是咬紧牙关,不愿多说半句。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美丽的爸爸只好拿出铁钳,把他的牙齿全都拔了出来。我们以为他受尽了万般折磨,会顺从妥协从而供出你的藏身地点。”谭警官叹了口气,“没想到这孩子的骨头如此强硬,我们失策了。看到他张着满嘴的鲜血,硬是说不出一句来,我感到万分悲痛。”

  “所以你拔枪杀了杨美丽的爸爸?”

  谭警官错愕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仲彣的尸体也是刚从医院运回来的吧?城市向来主张火葬,但你不忍看他被火化,想让他入土为安,所以你打通关系,把他的尸体偷偷运回来?”

  “你去过医院的太平间?”

  “杨美丽与莫凫的奸情,你早就发现了吧?所以你在他们脸上划了刀痕?你是为仲彣感到不甘心,还是你原本就憎恨他岳父?要不然你不会对已死之人做出这等折阳寿的事儿。”

  “现在这些还重要吗?”谭警官把快要燃到指根的香烟扔到地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推向墙壁,“你为什么要告诉他那些事儿?你的嘴怎么那么碎那么贱?你妈没告诉你做人的分寸吗?你一边把他推向火坑,一边劝他不要犯罪,还做了帮凶,你不觉得自己很虚伪吗?你的伪善害死了三条性命,还把晓敏给弄疯了,你的良心不该受到谴责吗?这些晚你睡得着吗?不怕他们变成厉鬼找你复仇吗?你这个恬不知耻的始作俑者还有脸在我面前谈论正义?要说偿命,你才是那个最该偿命的人!”

  “我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步田地,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没错,是我害死了仲彣,我死不足惜,我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谭警官松开他的衣领,“你以为我没想过要告诉他吗?我发现的并不比你晚,可你知道美丽怀了他的孩子吗?因为你的嘴碎,你把他的亲生骨肉生生杀死了!你是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只可惜了那几条性命,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孩子!”

  “杨美丽肚里的孩子不是莫凫的吗?”

  “你怎么知道是小凫的?在他还没从娘胎出来之前他就是小彣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小凫的种,你就该害死他吗?他还是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啊!”

  他羞愧得低下了头,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谭警官说,“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掌心为什么可以生出黑色的火焰,为什么可以飞檐走壁,也不知道你的真正来历,但你杀了那么多人,不该下十八层地狱吗?你俯首认罪吧,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对,我是该死!但你就不该死吗?你没杀过人吗?是谁害得仲彣家破人亡?是谁害他爸爸染上毒品?你说的没错,我是该死,可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我杀的那些警察其实是你们的线人吧?你和杨学功是一伙的吧?你打着伸张正义的口号,背地里却干着伤天害理的勾当,难道你不该受到法律的制裁?不该下十八层地狱吗?要论罪过,你有过之而无不及!别再大言不惭了,你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好一口伶牙俐齿!我自认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儿的?”

  “我如何知道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仲彣是被谁杀死的?”

  “我真的不知道。”谭警官说,“我把老杨杀死后,到卫生间洗完手,打了个电话,来回不过三分钟时间。当我折回房间时,小彣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

  谭警官说,“不过小彣的死状和杜成康他们一样,现在我可以断定是同一人所杀,只是两者有什么关联,我寻不到任何线索,也找不出凶手的杀人动机。”

  “或许我知道凶手的目的,但我不知道谁是凶手。”

  “哦?”谭警官怔了怔,“他们为什么被杀?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一样的?死者身上有什么共同点吗?”

  “这你到死那天也不会知道的,别想着给我设套,我不会上套的。”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难道和你的身份有关?”

  “这你不需要知道。”他把话题重心转移到吴仲彣妈妈的身上,“阿姨怎么样了?”

  “她看到小彣的尸体当场晕倒了,现在还没醒过来。”

  “仲彣的尸体现在在哪儿?”

  “在一楼。我带你去看他。”

  他怔住脚步,看了一眼谭警官的空袖子,说道,“我砍了你的一只手臂,你不恨我?你不是一直想抓我归案吗?现在变得这般通情达理,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

  “小彣的离去对我打击很大,现在我无心理会公事,只想把小彣的葬礼办得风风光光的。”谭警官说,“你是小彣的挚友,让你送他最后一程,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我还是小彣的舅舅,又怎会大闹他的葬礼?以后我们在阴间相见,我该如何向他交代?公事归公事,私情归私情,这点儿我还是拎得清的。”

  “我已经找风水先生算过了,后天凌晨四点就可以出殡。趁现在家里没人,你去送他最后一程吧。以后可能没机会了,因为你已是全国通缉犯,你出现在这里一次,我们就有包庇罪犯的嫌疑,搞不好我们都要坐牢。”

  “你的手臂是我砍的,你早就对我恨之入骨了。何况我还是你追捕的罪犯,你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难道你不想看小彣最后一眼?难道我会在家里设埋伏?我们压根动不了你半根毫毛,这点你比谁都清楚。”

  “说到底,小彣是因你而死的,现在你连他最后一程都不敢送,会让他泉下寒心的。亏我们家对你那么好,原以为你是重情重义之人,没想到你如此薄情寡义。”谭警官说,“就算我丧尽天良,也不会在小彣的葬礼上搞出事情的。死者为大,我怎么忍心让他死不瞑目?再者说,你不想看看阿姨吗?”

  他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说,“你不遗余力的劝说,其实对我起不了作用。”

  他说,“我知道你别有动机,因为你的眼神与语态露出了你想要劝服我的欲望,但为了仲彣,万劫不复又如何。我跟你走。”

  他跟在谭警官身后,顺着漆黑的楼阶下到一楼。

  当他走到客厅中央时,十几名武装特警从房间里跑出来,举着枪,把他团团围住。大门被人一脚踢开,门外站满了黑压压的武装特警。他的脸上顿时出现了几个闪跳的红点。

  “果不其然。”他对谭警官说,“还出动了特警与狙击手,你太看得起我了,费了很大力气吧?”

  “不对你费点儿力气怎么行。”谭警官走向大门,背对着他,“姐,你该出来了!”

  吴仲彣的妈妈穿着一身白素衣,从人群中走出来。看到她红肿的眼眶,以及满脸的憔悴与沧桑,悲伤一下子涌上他的心头。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谭警官便把腰间的手枪递给吴仲彣的妈妈,“姐,你亲自为小彣报仇吧!”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修儿,你告诉阿姨这是为什么?你和仲彣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他于死地?”

  “姐,你拿着枪,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谭警官把枪塞到她手中,“你还等什么?现在是报仇的绝佳时机,你绝不能心慈手软放过他,不然小彣泉下有知不会安生的。”

  “阿姨……”他抽了抽鼻子,朝她鞠了个躬,“阿姨,对不起……”

  在他抬头那刻,谭警官突然抢过吴仲彣妈妈手中的枪,“啪”地一声儿,往他膝盖上打了一枪。

  他捂着膝盖,跪在地板上,悲伤地看着吴仲彣的妈妈,“阿姨……我只想……送仲彣最后一程……”

  “你把他杀死了,把他老婆杀死了,把他未出世的孩子也杀死了,你还有什么脸见他?他不会见你的,就算他躺在那儿不能动了,我知道他也不会见你的。”

  “谭……”他刚开口,谭警官又往他大腿上打了一枪,“你对阿姨说了……什么?”他用他那沾满鲜血的双手捂住脸,泣不成声。

  谭警官对屋里的特警喊了一声儿,“把他铐起来,狙击手做好射击准备,以免他反抗殃及无辜。”

  “慢!阿姨……”他张开血红的双手,把吴仲彣送的手表扔给她,哭着说道,“阿姨……您替仲彣收着吧……我不配拥有它……能不能让我看……仲彣最后一眼……”

  “仲彣在一楼的第二个房间。”她哭着喊道,“你告诉阿姨,仲彣到底是不是你杀的?你说什么阿姨都信……只要你告诉阿姨……”

  “姐,你疯了吗?”

  “让他看仲彣最后一眼吧……”她的发丝垂过脸颊,与泪水黏到一起。

  “谢谢阿姨。”他在地上磕了个头,便向房间爬去。

  特警把他的手扭到背后,准备给他铐上手铐时,谭警官突然扬起手,说道,“先别铐他,我看他还有没有命爬进房间。”

  “谭警官,他是个危险人物,还是铐上比较好。”

  “难道你们特种部队还奈何不了他?狙击手都是吃干饭的?”谭警官说,“把他放下,我看他怎么爬进房间。”

  谭警官拿着枪走到他身旁,往他小腿上打了一枪,“你倒是给我爬啊!”

  他咬着牙,慢慢向房间爬去。

  谭警官不解气地又往他另一条小腿上打了一枪,“你不是无所不能吗?不是会飞吗?现在飞给大伙瞧瞧!”

  说完谭警官又往他后背连开几枪——鲜血渗透他的衣服,他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子,你倒是给我爬啊!再不爬就没机会咯!”

  他努力睁开双眼,用仅剩的力气,缓缓挪向房间。。

  “他娘的,还能爬!”谭警官气急败坏地找来一把砍刀,把刀尖狠狠插入他手背——他的手掌被刀尖定在原地,脑门冒出的冷汗滴在刀刃上,不停地发着抖……

  “你砍了我一只手,今晚我要砍掉你两只手。没有了手臂,我看你怎么爬!”

  此时,吴仲彣的妈妈跑过来,抓住谭警官的手,“垚林,你不能这样!你可是个警察!”

  “你不懂丧臂之痛!”他把她推到特警面前,“给我看住她。”

  谭警官踩着他的手背,拔出砍刀,往他后背连劈两刀——伤口被衣服撑开,他便踩在他伤口上,“我给你三秒钟时间,还爬不到房间,我就要砍掉你的双手了哦。现在我开始数。”

  “一”

  “二”

  “三”

  他被谭警官压制得无法动弹,只能虚弱地呼吸着,“你……杀了我吧……”

  “杀了你?我可没有这种权利。”谭警官说,“我是先砍掉你的左手臂呢?还是先砍掉你的右手臂?或者用刀锯慢慢锯下来?嗯,我觉得刀锯比较合适你哦。”

  “在杀我之前,让我再看仲彣一眼……”

  “你这么想死啊?可能会让你失望哦。”

  “求……你……了……”

  “哟哟哟,求我了?好难得哦。”

  “求求……你……求求你……”

  “看在你求我的份上,我先砍掉你的手掌吧。”

  就在谭警官举起砍刀时,门外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紧接着霜雪从天而降,空气瞬间变得冰冷起来——无脸男出现在谭警官身后,轻轻一使力,便把他连人带刀甩出门外。

  狙击手以及门里门外的武装特警们见状,便同时朝他们开枪。

  无脸男念了几句咒语,身后顿时形成了一层透明的空气膜——子弹被空气膜隔绝在外,瞬间化成了粉末。

  无脸男把他扛到肩上,从后门飞了出去。

  他们回到石洞,无脸男将他体内的子弹吸出来,问道,“你明明可以杀死他们,为什么不?就算不杀死他们,你也可以自救啊,难道非得受尽折磨,你心里才舒坦?”

  他躺在石板上,流着眼泪,不愿多说半句话。

  “你怎么那么傻?你死掉了,他还能活过来吗?”

  “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连唯一的朋友也被我害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不是你的朋友吗?”无脸男说,“杀手是不能有感情的,你不明白吗?今晚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是不是打算死在那个警察刀下?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你不知道吗?”

  “他们只是平民百姓,不是我们的敌人。”

  “不是你的敌人?难道是你的朋友吗?”

  “我好难受……”

  “有什么好难受的,每个人的命都有定数,你哭瞎双眼也救不活他。”无脸男说,“还好你不是普通人,不然你早死了。”

  “我没想过要把仲彣卷进来,真的没想过……人与人为什么要互相争斗、自相残杀呢?”

  “人性本就如此。你作为一个职业杀手,要习惯这种冷漠。”无脸男说,“你的伤口会自行痊愈的,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他抓住无脸男的手,“别走行吗?”

  无脸男的手抖了一下,“我的手还没人碰过,放开我的手,你不能碰。”

  “为什么?因为冰凉吗?”

  “我还有事儿,不然我会留下来陪你的。”无脸男说,“快松开我的手。”

  他松开无脸男的手,问道,“你认识那个火焰男吗?他和你一样是杀手吗?”

  “他不是杀手。”无脸男说,“你别惹他,你打不过他的。”

  “那他什么来历?”

  “这你别问了,以后你们还会再见面的。”无脸男交给他一颗蓝色的小药丸,“你吞下这颗药丸,三分钟就能睡着了。你先在这儿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明晚你还有任务呢。”

  无脸男走后。他吞下药丸,很快睡着了。

  翌日傍晚。

  他的鼻头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他睁开双眼,看到小树上吊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他还未来得及细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耳边便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

  “你醒了?”火焰男烧断吊住人头的细绳,人头便掉落他怀中。

  他拎起人头,定睛一看——是谭警官的人头。

  “昨晚你去杀他了?”

  “送你的礼物,喜欢吗?”

  “找我什么事儿?”

  “我是来提醒你,别忘了今晚的刺杀任务。”火焰男说,“还有你拿到预言天书之后,一定要交给我。”

  “预言天书?你是指关于肥遗的预言天书?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交给你?”

  “你必须得交给我。”

  “你也是唐冬懿的部下?”

  “我是她的左护法,负责给你派任务的人。”

  “她到底什么来历?能让你和无脸男这样为她效劳?”

  “不出意外的话,十天后你们就可以见面了。”火焰男说,“我把该带到的话带到了,就这样。”

  “等等。”他说,“谭垚林是不是你杀死的?还有,是不是你把龙劲恩的尸体挂到检察院大门上?”

  “他们还没资格让我杀。”

  “那他的人头哪儿来的?”

  “我不过是借花献佛,你不用追根究底,不久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火焰男说,“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过会儿天就黑了,你该出洞完成任务了。”

  说完,火焰男便消失了。

  黑夜张开它的大嘴,大地如同披上了一件黑色的丧服,隐晦而沉重。他穿上黑水帘,跃出黑黢黢的石洞,飞往偏阳街五十三号董宅。

  这栋别墅坐落于两座小山间,周围长满了茂盛的大树,葳蕤的枝桠旁逸斜出,盖住它五分之三的面积——放眼望去,它仿佛戴上了半张人皮面具脸,阴深而诡秘。

  他在半空中窥察一会儿,便飞到楼顶末端,从天窗口飘了进去。

  “你终于来了。”院长嘴里叼着一支雪茄,站在天窗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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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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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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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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