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其它小说>百里夜行操>第十四章
  修跳下楼的过程中,黑水帘便像胶水般粘住他脚底,把他整个身躯包裹起来。他穿着黑水帘,脚下一使力,顺着风力扶摇直上。

  他在半空中瞻望一会儿。向鸭场飞去。

  他缓缓落在水泥房前,发现挂在树上的那几条铁链还沾着未干的血迹,血迹顺着铁链滴在被砍断的小狗的爪子上——爪子周围堆着干湿的狗毛,埋在狗毛里的眼珠就像无数根冰刺般,倏地刺向他眼瞳,融化成水——他流着眼泪,走向树旁,拨开狗毛,把小狗的眼珠子握在手中。

  他一步一步向水泥房里走去,走到门口时,餐桌上的四条小狗的尸体赫然映入他眼帘。他看到小狗们的皮肤被烧得黑黄不接,内脏也被掏了个精光——它们安静地躺在餐桌上,头吊在餐桌边,未流干的血从它们张开的嘴里滴出来,把餐桌周围滴成了一摊血水。

  坐在床边的正在磨刀的几个年轻人,看到他突兀地出现在门口后,立即拔出腰间的手枪。

  “你是……”他们的话还未说完,修便拔出宝剑,一挥手,把他们的头颅砍落在地。他看到没了人头的尸体还倒在地上干颤着,便再次挥动手中的宝剑将尸体大卸八块。鲜血溅到吴仲彣与杨晓敏的脸上,杨晓敏看到被鲜血染红的被单,不停地踢着腿,“别杀我……别杀我……”

  修走到他们跟前,用宝剑割断绑住他们手脚的绳子,“你们没事吧?”

  吴仲彣揉了揉发肿的手腕,“你是人是鬼?”

  “我是神。”修退掉黑水帘,扶起发抖的杨晓敏,“我不是鬼,不用怕。”

  吴仲彣看到修的脸从黑水帘里冒出来,脸上顿时坦然失色,“这……这这……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们解释。”修说,“你们走吧,以后也别在这儿养鸭了。我杀了警察,会连累你们的。”

  “他们不是警察!”杨晓敏说。

  看到杨晓敏面如土色,修问道,“他们怎么不是警察?”

  “晓敏,你拿水清洗一下现场,我和修有话说。”吴仲彣走出门口,“修,你跟我来。”

  修跟在吴仲彣后头,沿着一条狭窄的黄泥路,来到水库旁。

  “你怎么还不走?”吴仲彣生气地说道。

  “仲彣,”修替吴仲彣抹掉脸上的血迹,“对不起。”

  吴仲彣甩掉他的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莫凫呢?我不是叫他和你在一起吗?”

  “你伤得重吗?头没事吧?”

  “你现在居然还有心情关心这种事儿!”吴仲彣掏出烟盒,点了一支烟,“不是叫你明天去机场吗?怎么又回来了?”

  “莫凫在车上都和我说了,我都知道了。”

  “该死的莫凫!我一再叮嘱他不要和你说,不要和你说,他偏偏还是说了。”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之前都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别这么煽情可以吗?如果你真觉得愧疚,现在我马上为你订票,你连夜给我出国去,不然天亮以后就没机会了!”吴仲彣摸了摸口袋,“该死的!手机被我舅舅抢走了!

  “你和晓敏的手机在这儿。”修从裤袋里掏出手机,交到吴仲彣手上,“不用为我订票了,我走不掉的。再说,我也没想过要走。”

  “不打算走?难道你想被全国通缉吗?”吴仲彣打开手机,“这事儿由不得你了,现在我就为你订票,我记得凌晨两点有趟飞机。”

  修一把抢过吴仲彣的手机,“我不能走,我走了这个世界就毁了!”

  “什么意思?你真当自己是英雄啊?你以为自己是奥特曼?还这个世界就毁了,什么跟什么啊这是……”

  “看到我刚才的样子,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意外?”

  “我能不意外吗?你简直吓死我了!你穿的那个黑黑的像水帘一样的是什么东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解释,就算我说了,你会相信我吗?”

  “你不说我怎么会相信!”

  “那你摸摸我屁股。”修翘起屁股,“那晚上你不是摸过吗?那根软软的东西。”

  吴仲彣好奇地摸了摸他的屁股,“怎么头有点儿尖?什么东西?”

  “这是我的尾巴。”

  “什么?”吴仲彣大吃一惊,“你屁股后面长有尾巴?”

  “嗯。”修说,“我是白矖和腾蛇的后人,所以我的屁股后面长有一条尾巴。”

  “白矖?腾蛇?它们不是女娲的护法吗?”

  “是的。”

  “这不是传说吗?”吴仲彣摆摆手,“你别开玩笑了,现在我没心情跟你说笑。现在最要紧的事,是你得赶紧出国!我可不想看到你被枪毙!”

  “我是认真的。”修说,“刚你舅舅带人去我那儿了,我把他们都杀了!”

  “什么!”看到修认真的神情,吴仲彣瞪着眼珠说不出话来。

  “不过我没杀你舅舅。”修说,“我把他的手下全杀了。”

  “修,你告诉我,你到底什么来历?”吴仲彣说,“别和我说你是什么什么的后人,我不信!这太荒诞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不是盘古开天地时期。”

  “其实你不知道也好,有时候人知道太多事未必是件好事。”修说,“我有尾巴的事,你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不然你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到底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又会招来杀身之祸呢?”吴仲彣伸手捏了捏修的尾巴,“软绵绵的,怎么会是尾巴?你该不会套上假尾巴糊弄我吧?”

  “我不和你说笑。”修一脸严肃。

  “好,不说笑。”吴仲彣说,“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长出尾巴呢?你是不是没进化完全,还停在猿猴时期?快把你的假尾巴拿下来吧!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情玩乐!”

  “哎……”修叹了一口气,“你怎么不关心关心你舅舅啊?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真有可能把他杀了!”

  “杀就杀吧。”吴仲彣说,“就算有天他被人意外捅死,我也不会觉得奇怪的。”

  “为什么这样说?”

  “虽然他是警察,却背地里勾结毒枭,贩卖毒品。”吴仲彣说,“你在我家住的那段日子,没见过我爸吧?那是因为我爸一直在戒毒所戒毒,给他供应毒品的正是我舅舅。”

  “啊?”修一脸惊异,“那阿姨知道吗?”

  “我妈不知道,我们怎么可能让她知道,她知道了不疯掉才怪。”吴仲彣说,“我爸以前当过兵,退伍以后不知怎么的吸上了大麻,之后染上了海洛因。因为这事,小时候我妈常和我爸吵架,要不是看我还小,他们早离婚了。”吴仲彣说,“那时家里的积蓄都被我爸败光了,毒瘾发作的时候,他便去抢劫,后来在监狱蹲了两年牢,出来以后又复吸。不过我妈只知道我爸吸毒,并不知道是我舅舅供的毒品。我舅舅手下有很多专门贩毒的小喽啰,他们把毒品包装成糖果,唆使那些小喽啰高价卖给那些需要毒品的人,所得的利润八二分账。”

  “你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这种事他没有理由让别人知道吧,何况他还是你舅舅!”

  “小时候我去戒毒所看我爸的时候,他偷偷告诉我的,他叫我离舅舅远点儿。他还说这事千万不能让我妈知道,因为我上学的所有费用都是我舅舅供的,要是给我妈知道了,他们肯定会闹翻脸。我爸吸毒那几年,早把家里的积蓄吸没了,要是他们闹翻了,以后我们家就没有经济来源了。”

  “所以你从小瞒着阿姨?”修说,“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

  “其实我很恨我舅舅,是他毁了我们家。”吴仲彣说,“可能他不是故意让我爸吸毒的,为表歉疚才一直给我们家钱。可我还是恨他!我恨他道貌岸然的恶心样!”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答应他,做他的线人?”

  “这事儿莫凫也和你说了?这事儿莫凫并不知道啊!”

  “不止他和我说了,你舅舅也和我说了。”修说,“莫凫心眼儿多,猜出来了。”

  “你以为我愿意干这事儿吗?现在想起来,我真觉得对不住你!”吴仲彣说,“可我真的没办法了,从我小学开始,他每个月给我们家生活费,还为我出学费,要不是他的接济,我不敢想象我家会穷成什么样子。”吴仲彣说,“那天他在我房间看到我们的合照后,便叫我做他的线人监视你,还给了我你的新号码。他说你可能是杀人犯,杀的还是市长。刚开始我死活不答应,也不相信你是杀人犯。他见我无动于衷,便开始说他为我们家付出了多少金钱多少精力,现在叫我办一点事儿还推三阻四,说我太不懂事太不像话……当时我也想证明你不是杀人犯,咬了咬牙,也就答应他了。”

  “没事,我不怪你,你别自责。”

  “他为了升职,真是什么手段都干得出来!”吴仲彣说,“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在晓敏的手表里装窃听器!”

  “他不止在晓敏的手表里装了窃听器,还在我的手表里装了窃听器。”

  “啊?”吴仲彣说,“怪不得今晚他一定要带走你的手表,原来如此!是我害了你,我就不该叫他买手表!”

  “这怪不得你。”

  “你是不是疯了?连市长都敢杀!”

  “市长该杀!”

  “现在我舅舅可能带人过来了,你快走吧!”

  “刚我砍了他一只手臂,估计现在在医院吧。”

  “对不起,我没能护住小狗。看到他们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死它们,我却什么都帮不上。”吴仲彣自责地低着头。

  “正是因为他们杀了小狗,我才把他们杀死的!那些警察都该死!”

  “他们不是警察,是混入警局的线人而已。你杀死的那些人其实都是毒枭的手下,毒枭为了能够掌握警局的最新消息,便从小开始培训他们,让他们考上警校,混入警局做内应。这样一来,每当他们有毒品交易都会有内应为他们提供情报,所以每次都能化险为夷,然后继续下一次交易。这也是毒枭迟迟不落网的原因。”m.χIùmЬ.CǒM

  “你舅舅的毒品货源都是从毒枭那儿弄来的?”

  “我想是的。”

  “你知道那个毒枭是谁吗?”

  “我岳父!”

  “你岳父?”修傻傻地愣在原地,想到和蔼可亲的老爷爷竟是大毒枭,这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你……你确定吗?”

  “确定。”吴仲彣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按理说他应该藏得很深,不会轻易让家人发现。”

  “那天我在房间外偶然听到我舅舅和一个人打电话,他一口一个郄老大,还说这次别进货了,最近警方盯得紧,五天后的交易取消。最后他还说,五天后下午两点在郊外的葵花湖咖啡厅会面,有重要的事面谈……等等之类的细节。”

  “他们不可能用同一个号码联系吧?再说了,你岳父不是姓杨吗?是不是弄错了?”

  “对,他们不会用同一个号码联系。”吴仲彣说,“我舅舅从房间出来后,用防水袋装着他的小灵通,偷偷塞进鱼缸的假石里。确定他出门后,我从假石里掏出防水袋,打开手机,想把他最新通话的号码记下来,但被他删掉了。刚开始我根本没想过,那个姓郄的会是我岳父。后来才知道,他在道上的名字叫郄光明。”

  “你舅舅一直住你家?他还没成家吗?我在你家住的那段时间,怎么没见过他?”

  “嗯,他一直住我家,一直没有成家。那段时间他到瑞士出差去了。”

  “后来你怎么发现的?跟踪他了?”

  “我没有跟踪他。他干警察这么多年,警惕性很高,谁跟踪他都会被反跟踪的。”

  “那你怎么发现的?”

  “知道他们的会面地点还不简单吗?”吴仲彣说,“为了不让他们发现,当天我就找了一个女性朋友去那家咖啡厅应聘服务员,给了她三千块钱。刚好那家咖啡厅在招服务员,所以很容易混进去。之后我把他们的照片发给她,以便确认。不过他们在VIP包厢,生人一律不得靠近,连老板娘都不能去打扰他们。”

  吴仲彣说,“我朋友在门口当迎宾小姐,一眼就认出了他们。她告诉我的时候,我还是难以置信。”

  “咖啡厅的大厅应该有监控,你去店里查查监控就知道了。”

  “他们都是老江湖,何况我舅舅还是警官,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们选的会面地点也绝不可能有监控。”吴仲彣说,“我朋友为了让我确信,便跑到离咖啡厅大门不远的大树后候着他们,等他们出门的时候偷偷拍上一张相片……传到我手机上。”

  “我真是意外啊,一点儿都没想到。”修说,“相片呢?”

  “为防他们心生疑窦,我看完就删了。”

  “不过就算拍到他们出入的照片,也不能说明你岳父是毒枭啊!”

  “原本我以为他们没有交集,要不是我一时好奇,根本不会发现他们的勾当。”吴仲彣说,“之后我分别试探过他们,但他们一致否认认识对方,还说只在我的婚礼上见过一面,私下并无联系。若他们心里没鬼,又怎会如此?”

  “我知道了。”修问道,“你岳父还在你老婆那儿住着吗?”

  “不在了,昨天回乡下了。他说乡下有事要忙,不能长住。谁知道他有没有回乡下。”

  “所以现在你老婆一个人在家?”

  “嗯。”吴仲彣问,“怎么了?”

  “今晚你回去陪陪你老婆吧,她怀着孕呢。”

  “这才三个月不到,没事的,这些天我老婆还去医院上班呢。”吴仲彣说,“他们的事儿,我老婆和小敏都不知道,你不要透露出去。”

  “你打算一直瞒下去?可纸是包不住火的!”

  “我发现他们的勾当都快两年了,捅出来对大家都没好处,何况我老婆还怀着孕。”

  “仲彣。”修低沉着声音,“有件事儿,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但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说出来,又觉得对不住你。说出来,又怕你干傻事。”

  “什么事儿?听你的语气,很严重吗?”

  “嗯。”修沉默半晌,“那天去医院看莫凫的时候,我无意中看见你老婆和莫凫……”

  “他们干嘛?”

  “我看见莫凫把手伸进你老婆的内衣里……”

  “无聊,不可能。”吴仲彣听得有点儿气愤,“这不可能,不可能!”

  “如果我没猜错,现在他们应该睡在同一张床上。”修说,“他们知道你今晚不可能回去……”

  “我给我老婆打个电话。”吴仲彣打开手机界面,拨打杨美丽的号码,“她关机!她怎么会关机?平常不会关机的,她手机会不会没电了?”

  “你再给莫凫打个电话!”说着修拿过吴仲彣的手机,拨打莫凫的电话,“他也关机了!”

  “这不可能!”吴仲彣抓过手机,不安地把手机贴在耳廓上,“他娘的,真的关机了!”

  “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回去看看?”修推着吴仲彣,“等会儿我把小狗们埋掉就跟过去。”

  “你说的是真的吗?”吴仲彣满脸凝重。

  “我会拿这种事儿开玩笑吗?”修说,“若是捉奸在床,你就和她离婚吧。”

  修小声说道,“可能……我是说可能,可能她肚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好,我现在就去。”说完吴仲彣焦急地跑向水泥房,“那这儿的尸体怎么办?”

  “这交给我处理。”

  修回到水泥房安抚着惊魂未定的杨晓敏。他看得出来,这一次杨晓敏是真的被吓到了——他眼中跳动的不安与恐惧,和平日里嚣张跋扈的他简直判若两人。确实也难为他了,毕竟他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他面前被大卸八块。

  杨晓敏指着吴仲彣的车尾灯,问道,“他这是去哪儿?”

  “他有点要紧的事需要处理。”修从门后抓起两把铁锹,推给杨晓敏一把,“我们找个地儿把它们埋了吧。”

  “我不去埋他们。我怕。”

  “我们不是去埋那些死人。我是想把小狗们埋起来。”

  “那他们怎么办?”杨晓敏躲到修身后,指着门外的血肉模糊的尸体。

  “到时候我再告诉你如何处理。”修扛起小狗们的尸体,用麻袋装好树旁的狗毛。

  他们来到上次小狗们带他去的那两个新坟前,把小狗的尸体放在一旁。

  杨晓敏看到两个新坟,张口结舌地问道,“这这……这是干什么?”

  “不要怕。”

  修蹲在两个新坟的空地处,说道,“今晚我把它们安葬在你们这里,你们胆敢欺负它们,第二天我就挖了你们的坟!”

  “你你你……怎么了?和谁说话?”杨晓敏僵直双腿,恐惧得咽了咽口水,“难难道……你你……和和坟墓说说……话?”

  “没错。”修站起身,手搭在杨晓敏肩上,“听到的话把墓碑震一震,不用出来吓人了。”

  不一会儿,两块墓碑同时抖了抖。

  “要让我知道你们欺负它们一根汗毛,我保证你们下十八层地狱!”修拿起铁锹,一边挖着坑,一边说道,“把墓碑再震一震!”

  两块墓碑便再次震动起来,把坟上松软的泥土抖到杨晓敏脚边。

  “鬼鬼鬼鬼……鬼啊……”杨晓敏尖叫了一声儿,跑走了。

  修埋掉小狗们之后,对它们的坟墓说道,“小狗们,如果有转世轮回,不要再做狗了,下辈子变成人回到我身边吧。下辈子你们还记得我的话,就往我后脑勺敲上一敲。安息吧。”

  修扛着铁锹回到水泥房,发现杨晓敏不见了,之后他寻遍了周围也没能找到他。他寻思着吴仲彣应该快回到杨美丽那儿了吧,便没想太多,拾起其中一个警察的手机,报了警。

  吴仲彣回到小区,停好车,看到修站在停车场的通道口,惊奇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怕你杀了他们坐牢。”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绝不会杀死他们!”

  “你打算放过他们?”

  “我会把他们折磨至死!”吴仲彣疾走如飞般往住所赶去。

  修一把抓住吴仲彣的手,“你不可以杀死他们,那样你会坐牢的!”

  “不杀死他们难道还让他们逍遥快活?”

  “如果真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你不必亲自动手。”

  “既然他们敢背着我偷情,就该想到会是怎样的后果。”吴仲彣拿开修的手,“刚我在车上越想越恼火,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这样的奇耻大辱!”

  他们走到门口,吴仲彣小心谨慎地把门打开,走了进去。就在他们跨入房门那刻,卫生间里传来了他们欢愉的声音。

  吴仲彣气汹汹地跑到厨房,一手抓着一把菜刀,往卫生间跑去。看到吴仲彣直眉怒目的模样,修立时挡在吴仲彣面前,抓住他的臂膀,“你不可以这么冲动!你坐牢了你妈怎么办!”

  吴仲彣把修推到一边,“不杀了这对狗男女,难解我心头之恨!”

  说罢,他一脚踹开卫生间的门——他看到杨美丽蹲在莫凫胯下,双手抓着他的臀部……热水汽氤氲着狭小的卫生间,哗哗哗的热水喷洒在杨美丽乌黑的发梢上,他们裸露的肌肤上……

  吴仲彣举起菜刀,冲入卫生间,不要命地往莫凫身上砍。莫凫将胯下的杨美丽推开,擒住吴仲彣的手腕,狠狠踢着他胯下,矮着身子,用他结实有力的手臂箍住吴仲彣的腰部,与之一同冲出卫生间,摔倒在地。

  莫凫的膝盖压着吴仲彣的手腕,夺过他手中的菜刀,把他的手扭到背后,用脚死死踩住他的后脑勺——吴仲彣的额头紧贴着地面,半跪在地板上,脑门撑起了青筋却仍顽固抵抗着。

  修见吴仲彣涨红着脸,便气势汹汹地冲过去,往莫凫下巴颏抡了一拳,一脚把他踹回卫生间。他扶着吴仲彣走到客厅,挡在他前面,“你不必亲自动手,会脏了你的手。”

  莫凫赤裸着身体,举着一把菜刀,从卫生间跑出来。杨美丽用毛巾捂住身体的私密处,弓着腰,从莫凫的腋下偷偷溜回房间。

  “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吴仲彣声嘶力竭地吼着,“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爸的债必须要你来还!”莫凫狂嗥着,“我要你们一家都给我爸陪葬!”

  “你爸的死跟我爸有什么关联!你爸明明是得癌症死的!”

  “你以为你爸当年真的是因为抢劫而坐牢的?”莫凫挥动手中的菜刀,“我爸是被你爸杀死的!当年你爸毒瘾发作,找不到钱,便想尽办法来我家偷钱,被我爸发现了,你爸便拿水果刀捅了我爸一刀!可恨的是,你们家仗着有你舅舅撑腰,硬说我爸是癌症病发而死的!你们没想到吧?那晚我目睹了整个事件的过程!你们该死!你们一家都该下地狱!”

  “这些年来你的忍气吞声,就是为了报复我们家?”吴仲彣说,“你凭什么说我爸捅死了你爸!”

  “问你妈!去问你妈!问你舅舅!是你舅舅执法犯法还妄想瞒山过海!虽然我爸有癌症,但没有你爸那一刀,他起码还能活两年!是你爸杀死了他!我要你们一家都不得好死!”

  “这不可能!我从没听我妈说过!你在说谎!你他妈在说谎!”

  “你妈就是个贱逼!贱逼!我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拿她的肉剁成肉馅做成肉包子喂狗!你们一家都是贱人!贱人!”莫凫越嗥越失控,豆大的眼泪从他发红的眼眶顺流而下,与他的鼻涕黏到一起,“我恨不得剐死你们全家!”

  “你心有怨怼就该睡他老婆吗?冤有头,债有主,他爸在戒毒所,你找他爸去啊!”修说,“你空口无凭,凭什么说你爸是被他爸杀死的!若有证据,你大可以去报案!何必隐藏这么多年就为报复他们家!我就不信他舅舅能只手遮天!”

  这时,杨美丽拎着一条沙滩裤从房间里走出来,把裤子扔给莫凫,“快把裤子穿上!”

  杨美丽说,“我已经报警了!我死都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婊子!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吴仲彣无法抑制地怒吼着,“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出轨若需要理由,那还叫出轨吗?”杨美丽翘起嘴巴,“你知道潘金莲为什么会出轨西门庆吗?你永远不会知道,你永远只会活在自我满足里!”

  “婊子!婊子!”吴仲彣抓起水果篮里的刀子,把修推到沙发上,冲了过去。

  吴仲彣把手中的刀子指向杨美丽,在快靠近她胸口时他突然把刀尖捅向莫凫。没想到莫凫一把抓住杨美丽的双臂,把她挡在自己面前——刀子插入杨美丽的心脏,几丝鲜血像从水管里漏掉的自来水般,喷向雪白的墙壁。吴仲彣瞪着眼珠子,松开刀柄,僵在原地,看着杨美丽倒在莫凫胯下。

  莫凫拔起杨美丽胸口的刀子,鲜血便像喷涌而出的红酒般,直直地冲向吴仲彣的脸。眼看莫凫就要挥动手中的菜刀往吴仲彣脖子上砍时,修飞身扑了过去,把吴仲彣扑倒在地——菜刀往修的后背刲开一道口子,鲜血一下子染红了他后背。

  莫凫踢开杨美丽的尸体,抡起菜刀准备往修的脑袋上劈时,修抱着吴仲彣,敏捷地翻过身,抬起腿往莫凫的肚皮上踹了一脚,利索地站了起来。莫凫后退几步,丢掉手中的水果刀,扬起菜刀再次砍了过去。修一下腰,右手迅捷地挎过莫凫的胯下,抓住他的裤腰,把他举起,重重地砸向餐桌。趁他还未爬起来,修举起餐桌旁的椅子,狠狠地砸向他,直到把椅子砸到散架为止。

  修踹过几口粗气,看到莫凫被玻璃渣子扎得皮开肉绽,便放松警惕,把他手边的菜刀踢到沙发底下,背过身子,向吴仲彣走去。这时,莫凫握住一根锋利的玻璃条子,倏地弹跳起来,刺向修的后颈。

  说时迟那时快,吴仲彣抓起地上的水果刀,冲过修的身旁,往莫凫肚子上连捅几刀。莫凫用手掌挡住肚皮,刀子便刺穿他的掌心。吴仲彣握紧刀柄,钳住莫凫的脖子,把他推向墙角,拔出刀子,又捅了一刀。莫凫手中的玻璃条子松落在地,张着干涩的双唇,顺着墙根倒了下去。

  吴仲彣看到莫凫的手指还有动弹,便踩过他的肚子,把刀子插入他脖子。

  “你疯了吗?”修上前拉开吴仲彣,“你把他们都杀死,明天就会和我一样被全国通缉了!”

  吴仲彣脱掉上衣,擦掉脸上的血渍,“你快走!等会儿警察就来了!”

  “这种情况我怎能离开,难不成你想自首?”

  “我妈就拜托你了!”

  “你他妈疯了吗!跟我一起逃吧,或者和我一起杀开一条血路!那些警察奈何不了我们的。”

  “我只杀背叛我的人,那些警察是无辜的。”

  “别废话了,跟我走吧。”修弯下腰试图把吴仲彣扛到肩上。

  吴仲彣拍掉他的手,说道,“你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我不走!”修说,“我们一起亡命天涯,天下之大,就不信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

  “还记得我们跑业务时发现的山洞吗?”吴仲彣说,“它处在深山,周围没有村民,又有浓密的丛林做掩护,以后你就躲在那儿,警察不会找到的。”

  “要走一起走!”修说,“我带你逃离这里。”

  “我不能走。”吴仲彣说,“我走了,我妈会疯掉的!”

  “你进监狱阿姨就不会疯掉吗?”

  “至少她知道我在那儿。”

  “干脆你带着你妈,连夜出国吧!”修提议道,“你现在就回家,收拾好东西。凌晨两点不是有趟飞机吗?现在才一点钟,我可以把你们送到机场,不会延误的。”

  “你怎么送?”吴仲彣说,“我家离机场差不多五百公里,来不及了。我妈没有护照,走不掉。再说了,我爸还在这儿,她是不会走的。”

  “那怎么办?”修急得走来走去,“我是不会让你进监狱的!你犯了故意杀人罪,可不是只蹲几年牢这么简单,讲不定会被枪毙或者被判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我舅舅可以用人脉打通关系,不会被枪毙或判无期徒刑的。”吴仲彣说,“刚杨美丽已经报警了,一定把我们的名字供了出去,跑不掉了。”

  “你别忘了你岳父有什么背景!”修说,“他完全可以派个人进监狱弄死你!你杀了他女儿,他不会放过你的!”

  “我坐牢以后,劳烦你告诉我妈,叫她告诉我表哥,把水库里的鸭子养大了再卖。”

  “现在都什么情况了,你还有心情想那些鸭子。”修说,“警察快到了,咱们没时间废话了。”

  “你想干什么?”

  “我知道就算你逃走了,也受不了每天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日子。我知道那种浑浑噩噩的日子会比杀了你还难受。”修说,“既然如此,你就到监狱呆几天吧。但你一定要记住,你千万千万不能认罪。为了你妈,你一定要活着从监狱里走出来。出来以后,到山洞找我,我在那儿等你。”

  “你想干……”吴仲彣话还未说完,修便把他打晕了。

  修把吴仲彣背到卫生间,洗掉他身上的血渍,替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再把他背回房间里,平躺在床上。之后他把屋子里的吴仲彣的所有指纹一一擦掉,把他的血衣服装进薄膜袋中,塞入自己怀里。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警察见屋子里没有动静,便把门撞开——他们看到修拿着菜刀,正把莫凫的手指一根一根切下来。

  “别动!”警察拔出腰间的手枪。

  杨美丽的爸爸从人群中走出来,而他身后站的是面色苍白的谭警官。

  “快开枪!”谭警官喊了一声。

  修侧过脸冲他们狡黠地笑了笑,随即从窗口跳下去。

  修来到一片高过头顶的蒲苇前,拨开交错的枝叶,钻了进去。

  闯入他眼帘的是一个如狗洞般大小的石洞口,石洞双侧的杂草刚好遮过洞口。这些杂草不仅生得浓密,叶片边缘还长满了白色的粉刺。平常若不多加留意,压根儿就不会发现杂草后还藏着一个石洞,再加上蒲苇在前面起到了掩蔽的作用,那就更难找到石洞的位置了。

  修伏到草地上,用手压着杂草的根部,压开一条只能容一人爬过的“草路”,钻进石洞中。石洞的右斜处上角有一个天然雕塑的坑口,月光从坑口洒到石洞中,石壁便闪着晶莹的光晕,如同刷了一层银色的墙漆。透过不规则的圆形坑口,漫天繁星仿若近在咫尺般,使之看得心神摇荡,久久不能自拔。

  其实这是修第一次钻入石洞中。那日他与吴仲彣跑到山里找鸭场推销鸭饲料,不料吴仲彣突然想拉屎,便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无意中闯入蒲苇林里,恰巧发现了这个石洞。那天修只在洞口候着吴仲彣,没有跟着钻进去。吴仲彣出来以后,大呼神奇,硬要拉着修进去。修觉得吴仲彣肯定在洞里拉了一泡屎,断然拒绝了。

  修发现石洞里有几块光滑的大石重叠着,大石上头长着一棵青翠茂盛的小树,树荫下有一块只能容一人躺身的石板,石板周围长满了嫩绿的野草。

  大石前方,有一条逼仄的小石路伸向幽暗深处,流水从高处落到石块的声响从黑暗中传了出来。修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发觉流水声时远时近,像是有人刻意为之。他很想上前一探究竟,可当他面对诡谲的黑暗时,终究还是没能鼓起勇气,便断了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站在月光里呆望良久,想着吴仲彣此刻醒了没有,醒了之后会不会按着他的嘱咐而撒谎,撒谎之后又会不会被杨美丽的爸爸识破——想到杨美丽的爸爸,杨晓敏微胖的脸蛋倏然出现在他脑海。杨晓敏现在何处?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想着想着,他困得打了个哈欠。

  他叹了口气,爬到石板上,舒展着身体,睡着了。

  翌日,晨光洒满石洞,洞中一片明亮。一片泛黄的树叶被徐徐而来的晨风吹离树枝,在半空中旋转了几个圈后,恰好落在修的眼睛上。他睁开朦胧的睡眼,搓掉眼角凝结的眼屎,坐了起来。这时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它就像藏在自己身体里一样,味道甚是浓烈——他意识到了自己怀里还揣着吴仲彣的血衣。他便解开衣扣,把血衣掏出来,拿着血衣下了石板床。

  洞里的光线把小石路照得不明不暗,恰到好处。流水滴落石块的声响再次传入他耳中。他揣着一颗猎奇的心,沿着弯曲的小石路走到尽头,又顺着尽头的拐角处直走到底——一个天然的小型瀑布瞬间映入他眼帘。瀑布底部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槽,流水溢满水槽,涌入石壁前的石沟里。放眼望去,水槽连着的石沟像极了一个火炬,喷溢而出的泉水就像被风吹得四处摇身的火苗。

  修走到水槽前,发现水槽深处有两个小泉眼。泉水正是从泉眼里不断冒出。他急不可待地脱光身上的衣物,跳入水槽中,拿衣服当作毛巾,搓洗了一遍身子。水槽里弥漫着一层冰寒的水气,他洗过一阵子,便被冻得双唇发紫,即刻爬了出来。

  他把吴仲彣的血衣搓洗干净,晾在石壁上,穿上自己的湿衣服,回到洞口处。

  风从坑口吹到小树上,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他寻声望去,发现小树下挂着一张金黄色的纸片,纸片在阳光下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他取下纸片:五天后二十三点,刺杀傅国信。地址:格尔诺丁市偏阳街五十三号董宅。

  纸片底部的相片是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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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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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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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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