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修递了一杯水给他,“前几天才打扫过,当然一尘不染。”
“这水怎么有股铁锈味儿?”吴仲彣喝过一口,蹙着眉说道。
“哦?”修拿过吴仲彣手中的杯子,用鼻头嗅了嗅,“这是五天前烧的水。”
“我操!”吴仲彣做出干呕的动作,“你也太懒了吧!我送你的手表呢?放哪儿了?”
“你送的东西怎敢放在这种显眼的位置。”修打开衣柜,从叠得整饬的衣物里翻出来。
“我的这块手表好像有点儿重。”修伸手解掉吴仲彣手腕上的表带,捧在手心掂量了一下,“你的比较轻。”
“怎么可能!这你都能掂量出来?我给你的表带上系了挂件,是挂件重吧?”
“随便啦。”修无所谓地耸耸肩,看到手表的背面真的刻有一个“修”字,“你还真有心。”
“那是当然的,谁叫我们那么好。”吴仲彣把手表系到修的手腕上,“你看我对你多好,还亲手给你戴手表。”他靠着桌子,看了一眼衣柜,“钱也藏在衣柜里?”
“没有。”修钻入床底,把装着课本的麻袋拖出来,倒在地上。
“每张钞票都夹在书本里。”修抖动其中一本课本,钞票便从课本的缝隙中飘出。
“真行啊!十一万现金全都是这样藏的?那得需要多少书!”吴仲彣惊诧地看着落满地面的崭新的钞票。
“一麻袋的课本还藏不了区区十一万?”修从衣柜扔出一个手提包,“把钱都装这里面。你还是数一数吧,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没事,别人我信不过难道还信不过你?”吴仲彣一边把课本里的钞票抖出来,一边把钞票叠整齐装入包中。
修看得出吴仲彣一边叠着钞票一边数钱呢。令他不解的是,吴仲彣为何遮遮掩掩的?难道是碍于两人的关系,才故作轻松说的那句话?不过这有什么要紧呢?钱财这种东西本就应该算得清清楚楚的,不然日后出了事就不好说话了。
“等会儿我们去哪儿呢?直接去鸭场还是去银行存钱?”修说。
“先去医院接莫凫,今天他出院。反正去鸭场经过医院,顺便接他吧。”
“他一个人在医院吗?谁给他送的饭菜?”
“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在医院,我叫我老婆去照顾他了。”吴仲彣拉上包包的拉链,“走吧。”
出门时,修望了一眼灯座上的针孔摄像头。
“怎么了?”吴仲彣拿着包包,也望了一眼天花板,“天花板有什么吗?”
“没事儿,出门习惯回头了。”
修心想,在他房中装针孔摄像头的肯定不是谭警官,要不然以谭警官的脾性早就找上门了。不过不是他还会是谁?——房东?房东没有任何理由啊。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想什么。”
“我发现你最近心事真多,又不和我说。”吴仲彣打开车子的后备箱,把包包放了进去,“赶紧上车吧,看你魂不守舍的。”
他们驾着车开到医院的地下停车室。停车室的管理员在进口处叫了一声吴仲彣。
“糟糕!昨晚在这儿停车的时候忘记给停车费了,管理员眼儿真尖儿,一眼就认出我的车牌号了。”吴仲彣懊恼地抓着后脑勺,朝管理员走去。
“要不我先上楼吧,莫凫在哪个病房。”修说。
“也行,他在住院部七楼303号房。我先去买点儿水果,等会儿就到。”
他来到电梯口,发现电梯已经容不下人了,但还是有人使劲儿地往里挤。看到电梯门外还站着黑压压的一群人,他的心情突然变得烦躁起来。看着这些面容憔悴的病人家属,他想着,每天有多少人进这个医院,每天有多少人死在这个医院,每天又有多少人花了多少冤枉钱在这个医院。每每看到电视报道的医患关系紧张的新闻,他的心就拔凉拔凉的。尤其是他看到坐在轮椅上的一个病人,冲着护士发莫名可状的脾气的时候,他更是心生厌恶。
“罢了罢了!关我屁事儿,反正又不是我住院。”他自言自语着。随后打听了一下楼梯口在哪儿,他要徒步上七楼。
他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终于一口气爬到了七楼。在走道上四处找寻303病房时,302病房里的一幕倏然闯入他眼帘——病床上的男子把手伸入女子的衣服里,揉了揉女子的乳房。女子娇羞似的拍掉他的手,说着,讨厌,这儿有人呢。
修不由地怔了怔,定睛一看,那人竟是莫凫。他慌忙地跑到电梯口,焦急地等待着吴仲彣下一刻会出现在电梯里。他深呼吸了几口充满药水味的空气——好像镇静一些了。
“如果仲彣看到刚才那一幕……”他咬着嘴唇,不敢再往下想。
“怎么办?”
这时他灵机一动,给莫凫打了一个电话。
“喂,你在哪个病房呢?我和仲彣已经到楼下了。”他努力使自己的语调变得平静。
“哦,是吗?我在302病房。”
“好的,我们进电梯了。”他的话音未落电梯门就打开了。吴仲彣拎着一篮水果,倏地出现在他眼前。
“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在病房里么?”吴仲彣走出电梯门,看了一眼修。
“你说的303病房没有莫凫。”修说。
“怎么可能,难道我记错了?反正303病房在走道的右侧。”吴仲彣从裤袋里抽出手机,“我给莫凫打个电话,不然拎着一篮水果走错病房挺尴尬的。”
“不用打电话了,我已经打过了。他在302病房,就在隔壁。”修拿过吴仲彣手中的水果篮,“还是我拿着吧。你连病房号都能记错,看来真不能光着内裤进医院。还说红内裤能给你带来好运,我看不给你带来噩运就算是厚待你了。”
“什么话啊这是,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吴仲彣一面走着一面说道,“昨晚走得比较急,难免会记错嘛。瞧你大惊小怪的。”
“我能受什么刺激,一无亲人二无好友。”说着说着,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只有你这个好友了。”
他们走到病房门口,吴仲彣还特意看了一眼病房号,“真的是302,我居然记错了,真是见鬼了。”
“记错什么呀?”吴仲彣的老婆循声望来。
“没什么。”
修把水果篮放到床头的桌面,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莫凫,“没什么大碍吧?”
“没事儿,今儿就可以出院了。”莫凫抖了抖盖住脚背的被单。
“他是谁呀?怎么有点儿面熟?”吴仲彣的老婆伸出手替吴仲彣擦掉眼屎,“今早没洗脸吗?怎么眼角还有眼屎。”
吴仲彣的老婆身材有点儿肥胖,几缕自然卷的发丝垂到脸颊,后脑勺扎着一把利落的马尾——她的五官、脸型与杨晓敏十分相似,一看就知道是同个妈生的。
“嘿,你好。”修打了个招呼,“我叫傅修,叫我修或者小修都可以。”
“哦。”她想了一会儿,“不认识。”
“我们结婚那天你们不是见过了吗?”吴仲彣说。
“那天宾客那么多,我怎么记得那么多人。”她白了吴仲彣一眼儿。
“没事,那天你们忙里忙外的,不记得也正常。”修粲然一笑,缓解了一时的尴尬,“我大学毕业后在吴仲彣家住过一段时间,不过那时候你们还没结婚呢,所以不记得我真的很正常。”
“我有说不正常吗?”
“呃,没有。”修撇撇嘴。
“好了,我来接表弟出院,等会儿我们去鸭场,你回家休息吧。”吴仲彣摸了摸他老婆的头发。
“不要。”她扭着身体,抱住吴仲彣的腰,“我也想到鸭场看看。”
“鸭场有什么好看的,脏兮兮的,还有野蚊子,不怕被咬得满头包你就去。你难得休息一天,不好好在家待着跟我们去深山野林干什么。”
“你也知道我难得休息一天啊?护士这份工作太累心了,我就想去野外透透气嘛。”她扭了扭吴仲彣的脸蛋,“老公,你的脸好油哦,今天没用我买给你的洗面奶吗?”
“你在这家医院当护士吗?”修实在看不惯如此娇嗔的女人,便打断她的话。
“是啊,有什么意见吗?”
“没,随口问问。”
“那好吧,你想去就去。我先去办理出院手续。”吴仲彣拿掉她环住腰际的手臂。
吴仲彣的老婆坐在副驾驶,牵着吴仲彣的手,莫凫则沉默寡言地望着车窗外。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继续维持这令人难耐的尴尬。他注意到吴仲彣单手握着方向盘,不免担忧会出车祸,便故意找话题来聊。
“嫂子,你长得这么漂亮,他能娶你做老婆真是上辈子踩到狗屎运了。”
“你听听,这话多实在。”他老婆拉了一下吴仲彣的耳朵。
“嫂子,你叫什么名字啊?”修把头探到他们中间,“你这么美丽,名字一定很好听。”
“我就叫杨美丽。”她得意地笑了笑。
“啊?这名字也忒随便了吧。”
“不随便呀,难道我不美丽吗?”
“嗯,很美丽。”说完这句话,修有种干呕的感觉。
“我操!”吴仲彣突然挣脱杨美丽的手,拍着大腿叫起来。
“大惊小怪的。什么事儿。”杨美丽说。
“我忘去银行存钱了!”吴仲彣把头伸到后座,看着修。
“没事儿,反正钱在车上,明天再存也来得及。”修说。
“什么钱呀?你的头不要往后望,好好开车。”杨美丽说。
“修的入股钱。”
“哦哦哦,现在存钱也来不及了,明天再存吧。”
修掐了掐莫凫的大腿,“怎么啦?被昨晚的事吓到了?”
“没有。今早晓敏打电话和我说了,真是谢谢你。”莫凫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你很聪明,居然能想到那样的法子。”
“没有啦。当时大家都忙昏了,每个人都心浮气躁才想不出来的。”
“后来你一个人在鸭场守着?”
“嗯。怎么了?”
“你不害怕吗?深山野林下着暴雨又没电,四周又都是哗啦啦的沙树林。”
“不怕,有那四条小狗陪着我。”
两个小时后,他们驾车到了鸭场。他们一下车就看到那四只小狗在丛林中乱窜,正当他们以为小狗们嬉戏打闹时,一根木棒从丛林顶飞了出来,碰巧砸中了一只小狗的大腿。小狗们看到修,相继跑到他脚后,悻悻地看着从丛林中钻出的杨晓敏。
“要死哦,你这是干嘛?差点儿砸到你老姐了!”杨美丽指着光着膀子的杨晓敏吼道。
“它们咬鸭仔!”杨晓敏斜视了修一眼,“傅修,再不看好你兄弟哪天我吃了它们!”
修抱起那只被砸中的小狗,揉了揉它的大腿。并未理会杨晓敏的挑衅。
“妈的,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啊!”
“请你说话注意点儿。”修憋了一口气儿,“它们就是我兄弟怎么了!”
“还有下次看我怎么宰了它们。”杨晓敏愤愤地走向水泥房,经过修的身旁时啐了一口唾沫在他脚边。
“你有病到别处撒欢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修忍不住回了一句。
“你说谁有病?整天抱着一条狗的是谁?谁有病?”
“鸭场离这儿有两百多米,它们怎么会无缘无故咬鸭仔?鸭仔那么小,说不定它们只是去找鸭仔玩儿。退一步讲,就算它们咬了鸭仔也是你没有喂它们。”
“小狗去找小鸭玩儿?亏你想得出来。”
“吵什么吵呀,这还没开始创业就起内讧了,还创个屁业。”杨美丽说,“要不等小狗长大了宰来吃了算了,狗肉挺好吃的。”
修听到这句话时瞪了杨美丽一眼。
“瞪什么瞪啊!难道养狗不是养来吃的么!”杨美丽单手叉着腰,盯着修脚边的小狗,“现在还太小,不好吃。”
修还没来得及回嘴,便看见杨晓敏拿着一截电线,“唰”地一声儿,打在小狗们的身上。小狗们颤抖着躺倒在地,弯曲着双手,把肚皮翻向杨晓敏。
“叫你们吃鸭子。”杨晓敏啐了一口痰到小狗的肚皮上。
“好了,别打了,小狗都翻肚皮了!它们这是投降认错的意思,真把它们打死了你看鸭子啊?”吴仲彣走向车子的后备箱,扔出几条铁链,“以后就绑它们在树边,每天记得喂它们就行了。”
“那个袋子鼓鼓的装的什么东西?”杨晓敏说。
“你问那么多干嘛。”吴仲彣取出后备箱里的几袋海虾,扔给杨晓敏,“你做菜好吃,快去做菜吧。大家都饿了,等会儿还要拉电线呢。”
杨晓敏便听话地拿着海虾走进厨房。
只有修咬着牙,看着仍躺在地上的不敢起身的小狗。吴仲彣走过他身旁,拍了拍他肩膀,“快去把小狗们绑起来吧,那家伙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修掏出纸巾,擦掉小狗肚皮上的浓痰,抱起还在发抖的它们,与莫凫一起把小狗拴在树边。
“谁叫你们去咬鸭仔的?该打!以后不可以这样了,听见没有。”
“呵呵,看来你真的很喜欢狗。不过它们听得懂你的话吗?”莫凫蹲在小狗们跟前,笑着扯了扯它们的耳朵,“它们真是可爱。”
小狗们好像听懂了似的,不停地摇着尾巴。
“知道错啦?先在这儿休息吧,等会儿我来喂你们。”
餐桌上摆着一大盘海虾和一锅粥,几只苍蝇被粥液粘在锅边不停地扇着双翅,杨晓敏便用手用力一弹,本想把苍蝇弹出锅外却不想苍蝇撞到锅壁,沿着锅壁掉进了锅里。杨晓敏吮吸了一下手指头,将吮吸过的手指伸进锅里,把苍蝇挑了出来。
修不禁咽了咽口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
“怎么不吃?不合你的胃口?”吴仲彣不以为然地看着他。
“没有,我只是不习惯喝粥,我们那儿都是吃饭的。”
“哦,那你也得吃点儿东西吧?等会儿还要干活呢。”
“嗯。”修夹起一只海虾,刚要剥壳时,杨美丽问道,“你哪儿的人?餐餐都吃饭不喝粥的吗?”
“也不全是这样,不过我们晚餐还是以米饭为主,粥也吃,但我们的粥熬得比较粘稠,不像你们把生米倒进水里滚一会儿就可以了。每个地方的饮食习惯不一样,没什么的。”
“把粥熬得粘稠?那不是和稀便一样吗?就像未满周岁的孩子拉的便便?”杨美丽剥了一只海虾,一边咀嚼一边说道,“我们家都是住海边的,每餐都能吃到新鲜的海鲜,你没吃过海鲜吧?”末了,她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哪儿的人。”
修听到杨美丽说他们熬的粥跟稀便一样,心里很不舒服,但还是保持着微笑,“我从小在鬼遗古镇长大。”
“鬼遗古镇?”莫凫蹙着眉头,“好像听说过,但不知道在哪里。”
“在平乐县。”
“哦哦哦,平乐县我倒是知道,卖假货闻名的嘛。”杨美丽说,“我有个朋友在你们平乐县买了一只烤鸭,回到家才发现烤鸭是面粉做的,你们那儿真是人才辈出!”
这话听得真他妈刺耳。
“平乐县四面都是山,穷山沟里当然卖假货啰。”杨晓敏说。
“啊!原来你是山佬啊!”杨美丽说,“怪不得你邋里邋遢的呢。”
修在吴仲彣家住的那段时间,常常听到当地人在他背后说他捞佬。当时他不明白捞佬是什么意思,经过打听才知道——捞佬是到他们那儿捞钱的外地人,捞钱也就是赚钱的意思。
知道捞佬是什么意思,当然也就懂得山佬是什么意思——当地人贬低外地人的方言,带着歧视性质。
“没有我们山佬种的田,你们哪来的饭吃?”修有点儿生气,“住海边有什么了不起,一场海啸都把你们淹死了。”
“我们也种田的好不好,只是你们那里比较穷,种田才是唯一的出路。我们还有海鲜吃,你们那儿很少有人吃到吧?”修没想到这句话竟是出自吴仲彣的口。
“你多吃点儿。”吴仲彣说。
修涨红着脸,看了一眼吴仲彣。但吴仲彣回避了他的目光。
“你们那还种什么啊?有什么特产吗?”杨美丽眨巴着眼睛。
“我们那儿什么都种,有花生、玉米、红薯、稻田、芋头等等。”
“有什么特产?”杨美丽问。
修剥着手中的虾壳,板着脸不愿再多说一句。
“我姐问你那儿有什么特产。”杨晓敏说。
“特产很多。有牛肉干、米粉、红薯粉、芋头糕、白米糕、滤粉、大头粉……”
“红薯粉是类似于蚯蚓一样的粉吗?”吴仲彣问。
“啊?跟蚯蚓一样?好恶心哦,你们怎么下得去嘴。”杨美丽一脸嫌弃。
“滤粉、大头粉是什么鬼?”杨晓敏问。
“和生榨粉一样的道理,不过滤粉、大头粉不需用压榨机榨出米线。滤粉是用比小拇指还要小的孔滤出来的,所以叫滤粉。大头粉是用手搓的,头大尾细,有点儿像小蝌蚪,不过比小蝌蚪粗大很多。”
“那不就是生榨粉吗?说得好像生榨粉是你们那儿的特产似的。”吴仲彣说。
“大头粉是用手搓的?好恶心哦,要是刚去菜园里浇完粪就搓粉,怎么下得去嘴?”杨美丽捂着嘴笑起来,“你们那儿吃的东西真奇怪。”
“就是,你们那儿的人真有点儿恶心,还卖假货。”杨晓敏帮腔道。
修的脸顿时涨红得像持续膨胀的气球般,只需针头轻轻一刺就能爆裂开来。与他们在一起,修觉得自己就像个局外人,听不懂他们叽叽喳喳的民族语就算了,还任他们如此羞辱、玷污平乐县淳朴的镇民。每当他想摔桌走人时,脑中便会自动浮现吴仲彣对他的好,于是硬逼着自己融入他们的氛围。
“你们在说什么啊?个个笑得那么开心。”
“说什么你也听不懂,不过你也真是笨,在我家住那么久了还听不懂我们那儿的话。”吴仲彣说。
“你们用普通话说我不就听懂了吗?我没在你们那儿的环境长大,肯定很难学会的。”
“自己笨还找理由!嫁到我们村的外地婆娘三两年就学会了。”杨晓敏说。
“可我在他家只住了三个月。”
“你应该学会适应我们,而不是我们适应你。毕竟这儿只有你不会说我们的方言,你认真学学呗。”吴仲彣的这句话像根针似的扎醒他妄想融入他们的想法。
“你有不懂的可以用普通话问我们,我们会告诉你的。”莫凫说。
“你们说得尽兴的时候,我打断你们,会不会很扫兴?”
“好啦好啦,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杨晓敏把桌面上的虾壳倒进狗盆,“拿这些去喂你兄弟吧。”
“难道只喂这些吗?”修忍着怒气。
“难道还想喂肉啊?有这些不错了。”
“要是饿你一天,只给你吃这些,你受得了吗?”
“拿我跟狗比?我看你脑子生锈了!”杨晓敏的舌头舔着门牙,斜睨着修。
修看着堆满虾壳的狗盆,再看看绑在树边的伏在地上等吃的小狗们,心一毛,便把狗盆里的虾壳全倒进了垃圾筒。
吴仲彣看出修是真的生气了,便笑着说道,“刚我们开玩笑开过头了,不要往心里去。”
莫凫也意识到了修的怒火,端起粥锅,把粥倒进狗盆,“光吃虾壳怎么能行。”
杨晓敏剔着牙,跷起二郎腿,说,“还不去喂你兄弟,不然饿坏了你又该心疼了。”
修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端起狗盆。把狗盆端到小狗面前时,从屋里传出,山捞事儿真多,还真把狗当自己兄弟了……
他们在屋里聊了一会儿,便搬着凳子坐在门口晒太阳。杨美丽坐在吴仲彣的大腿上,一边替他挤黑头一边埋怨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啊?野蚊子真多!”
“叫你不要来的偏要来,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不行了,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去。”
“现在不能送你回去,等会儿我们还得干活呢。”
“有他们在不就行了吗?送我回去了嘛,老公。”杨美丽撒娇似的推着吴仲彣的肩膀。
“没有我在他们不会做拉电线这样的活。”
“姐,有班车经过二级路的。你要真受不了我送你去坐车,看你被蚊子咬得这一处那一块的。”杨晓敏一边说着一边穿好衣服,“走吧,坐我的车去。”
“老公那我回去了。”杨美丽轻轻咬了一下吴仲彣的耳朵。
“晓敏,每天有几趟车经过?”吴仲彣丢给杨晓敏一支烟。
“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看见有班车经过,我陪我姐在路边等一会儿呗,等她安全上车了我再回来。”
“那好,快去快回。”
杨晓敏开车载杨美丽离去之后,他们便戴上草帽,扛上几大捆新买的电线,拿着工具箱向邻村走去。邻村距离他们鸭场至少有两公里路程,扛的几大捆电线至少有两千五百米长,可想而知电线的重量。扛到一半路程时,修提议用木棍串着电线抬着往前走,但被吴仲彣否决了。
“才这点儿路程就喊累了?以后怎么办?”吴仲彣说,“你看人家莫凫都没说什么,你还白吃那么多年的饭。”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莫凫是当兵出身的,比体力我肯定不如他。”
“修说得对,我们这样扛确实挺累的,找一根木棍抬着走吧。”莫凫说。
“好吧。”吴仲彣从路边捡起一根粗大的木棍,“你们抬着吧,三个人不好抬。”
“你只拿工具箱当然很轻松,我们累了就换人抬呗。”修的这句话好像惹怒了吴仲彣。
“你知道如何拉电线么?不知道就别指手画脚的,在这儿我才是你们的领头人!我知道你有脾气有见识,可你也得听我的。”吴仲彣说。
“我怎么有脾气了?”
“你说话能不这么咄咄逼人吗?吃饭的时候我老婆不就开了个玩笑么,你有必要臭着一张脸吗?”
“你们两个真是冤家,不吵不爽快是不是?都少说两句。”
修不想莫凫夹在中间为难,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团队的,没必要为这么一件小事儿闹别扭。虽然修并未觉得自己说错了或是做错了什么事,但杨美丽说的话确实很过分,要不是看在吴仲彣的面子上,他早就甩脸走人了。
他们找到当地负责电路的村民,交了五百块钱电费村民才答应给他们拉电线。但村庄离鸭场实在过远,他们不得不多砍几棵树来做电线杆,然后他们又交了三千块钱给村民。
吴仲彣对修说,“你就负责扛树干吧,我和莫凫负责拉电线。你拿铁锹挖好坑,我们拉到哪儿电线杆就埋到哪儿。”
修想到自己又是扛树干又是挖坑,他们只用拉电线而已,一想到这些他心里就不痛快。这不是明摆着整他吗。不过修还是点头答应了,尽管他很不爽快吴仲彣说话的态度。
修挖好坑,闷着头扛了十多趟树干。这时候杨晓敏才啃着甘蔗慢悠悠地走来。
“两个小时才过来,你怎么回事啊?没见我们都累成牛了吗?”吴仲彣见到杨晓敏散漫的态度,不由得吼了几句。
“没办法,班车一小时才一趟。我总得看着我姐安全上车才放心啊。”
“你姐上车了吗?”莫凫问。
“看着车子开了十多米我才回来的。”杨晓敏说。
“那好,你先顶替我一阵子,我肚子疼,找个地儿方便先。”说完莫凫捂着肚子钻进甘蔗地里了。
半个小时后,莫凫才从甘蔗地里钻出来。
“你他妈的屁眼拉金子啊这么久?”吴仲彣顶在烈日下,额头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
“我也不想啊,可能昨晚喝了水库里的脏水吧,肚子一直不舒服。”
“好了,别废话那么多了,赶紧过来帮忙拉电线。我们要赶在天黑之前通电,不然今晚又有暴风雨就麻烦了。”吴仲彣烦躁地说道。
吴仲彣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总是莫名的烦躁,稍有他不满意的地方就像憋屈了很久的老虎似的,冲谁吼谁。大家的入股钱都是一样的,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居高临下,使唤这儿使唤那儿。每个人的话语权都是平等的,可他总仗着自己年长几岁,一意孤行。莫凫和杨晓敏是他带出来工作的,他是他们的长辈,他们自然不敢驳他面子。但修与他是朋友,并不是上下级的关系。每每听到吴仲彣不耐烦地指这儿说那儿,他的心理反应非常大,但碍于两人的关系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好在他们忙活了一下午,终于赶在天黑前把电线拉好了。
他们一同回到水泥房前。天气燥热得很,他们便光着上身坐在塑料凳上等风吹来。他们把仅剩的桶装水喝了个精光,修连一滴都没喝着。
“大白桶里有水,今早我去村里拉水了。”杨晓敏跷着二郎腿,点了支烟。
修打开桶盖,看到桶壁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发绿的水霉,再加上大白桶长时间在太阳底下暴晒,水霉的味道混着塑料桶的臭味把他给呛了一下。Χiυmъ.cοΜ
“这水可以喝的,我们还用桶里的水做饭呢。”吴仲彣说。
修舔了舔干燥的双唇,耐不住口渴,便拿起水瓢憋着气喝了一小口,没想到他还未咽下喉咙就吐了出来。
“这水有点儿恶心,我喝不了。”修擦擦嘴角的水。
“山佬都这么矫情吗?”杨晓敏说。
“你说话能不能不像毒蜂一样刺人?再怎么说我也年长你几岁,不奢求你称呼我哥哥,可你能不能稍微尊重我一下?我知道以前有外地人到你们那儿偷过孩子,所以当地人称外地人为‘捞佬’或者‘山佬’,站在他们的角度我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谁都痛恨人贩子。但我们是一个团队,以后做事还得互相配合,所以能不能互相尊重呢?”
“我们这儿不拿年龄说事儿,只拿实力说事儿。”杨晓敏对修的言论嗤之以鼻。
“请告诉我你有什么实力?或者有什么可以服众的技能。”修回呛道。
“我知道我读的书少,你看不起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修,你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咄咄逼人了?嘴里像含了刀片似的,见一个割一个,有意思吗?”吴仲彣说。
“还君子呢,谁知道你是不是小人。”杨晓敏把烟头踩在脚底。
“这只是一个比喻,不要钻牛角尖。”
“别仗着你读过几本破书就说教,我们是懒得和你计较。”杨晓敏说。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如果你们那儿的人都和你一个德行,那还得了。”
“修,说话注意点儿,别总是这儿的人那儿的人,你还在我家住过呢。”吴仲彣说。
“那请你们以后别再叫我‘山佬’之类的带有羞辱性的词汇了,我听着真不舒服。”
“大家也是开开玩笑,活跃活跃气氛!你什么时候这么开不起玩笑了,这么认真干嘛。”吴仲彣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都怪我啰。”修生气地坐在地上。
“以后禁止说‘山佬’、‘捞佬’这样的话,听见没有。”吴仲彣抬脚蹭了蹭修的小腿,“你到我车上看看还有没有饮料,公司每个月都发一箱饮料给员工解暑,应该还有一些。”
“把你的臭脚拿开,饮料在哪儿?”修拔了吴仲彣的一根脚毛。吴仲彣痛得收起脚,故作委屈地说道,“你真拔呀,好痛。”
“哼。你活该。”
“呵呵,其实你的性格挺可爱的,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呢。”
“现在我只关心饮料在哪儿。”
“应该在后备箱吧,你找找看。”吴仲彣丢车钥匙给修。
修拿着车钥匙,打开后备箱,从饮料箱中拿出一瓶。正准备喝时,吴仲彣倏地站起来,“袋子呢?”
“啊?什么袋子?”修拧开瓶盖。
“装钱的袋子。”
这时修才注意到后备箱里的钱被人偷走了。
“我记得钱袋放在饮料箱上的!”吴仲彣焦急地看着茫然的他们。
杨晓敏和莫凫听见钱袋被偷了,纷纷打开车门,四处寻找。
“钱袋一直放在后备箱,不会在别的地方。”
“会不会是附近的村民偷了?”莫凫说。
“应该不会,他们没有车钥匙怎么偷?”修说。
“没有车钥匙就不能偷吗?你不知道现在的小偷有多高明吗?”杨晓敏说,“你们不说我都不知道袋子里装的是钱。”
“会不会……是……我们的人偷的?”杨晓敏说。
“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我们都在干活呢。”吴仲彣说。
吴仲彣刚说完,莫凫和杨晓敏不由自主地看了修一眼。
“别看我,我从始至终都在扛木头。”
“甘蔗地那么高,你又没和他们在一起,完全有作案时间。”杨晓敏小声地说道。
“他娘的,你别血口喷人!”修说,“你送你姐都可以送两个小时,谁的嫌疑更大?谁更有时间作案?”
“按你这么说,莫凫也拉了半个小时的屎,他岂不也有嫌疑?”杨晓敏说。
“别扯到我身上!”
“这里一般不会有人出没,除了我们的人,我真的想不出还有谁了。”杨晓敏说。
“别他妈嚷嚷了!”吴仲彣怒吼了一句。
“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们处处针对我?就因为我说了几句你们家乡的坏话,你们就得沆瀣一气针对我?可也是你们挑起的口角,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你们真没必要这样怨怼我。”修说。
“没人针对你,不要这么想。”莫凫说。
“是吗?那为什么钱被偷了,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不自然?难不成我刚交的入股钱又悄悄地偷走了?还是因为我不是你们家族的人?是的,你们是亲戚当然很团结,就我一人孤立无援。现在我的入股钱也被偷了,我退出吧,反正你们不会有损失。”
“你说的什么胡话!钱是肯定被偷了,我们再商量商量怎么筹钱吧。”吴仲彣说。
“凭什么他的钱被偷了我们就得筹钱?”杨晓敏说。
“资金不够怎么运作?你说!”吴仲彣说。
“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会筹钱的。”
“先进屋吧。”吴仲彣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百里夜行操更新,第十章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