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温熹就站在亭边,伸手拂花,半倚朱红。
晚间的风带着冷月寒星的凉意,将谢祺的心都吹乱了。
他站在几步之遥,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地上的身影拉长,李温熹俯眼一望,他们二人的身影竟然融合在了一起,她转身去看,便见谢祺站在风里,长发轻动,一双澄明的眼中似蕴着雾气,正深深的看着自己。
“谢大人?”李温熹下颌一抬,喊了谢祺一声,倨傲的表情中还有些微妙。
谢祺拱手作揖,“郡主。”
他直起身,没等李温熹说第二句话便自顾自的问开了。
“太子正在里面提杯,郡主怎么出来了?”
他好像问的挺随意。
李温熹眼波流转,讥笑道:“我父王与弟弟回襄亲王府了,唤了我一道,我见这芙蓉开的好,便走过来瞧瞧,因此未与他们一道回府。”
“原来如此。”谢祺敛着眼。
李温熹笑笑,朝他一步一步走过去。
谢祺身形不动,却蓦然抬首看着头顶苍穹的月,云雾似纱半遮面,留得清辉照人间。
花前,月下,美人。
场景是极致的美,可眼前的人却带着凌厉的逼迫感而来……
谢祺眼色不明,在李温熹站停在自己面前时,他才将目光缓缓的落在她身上。
“说起来,你到底算个什么东西?连我的行踪都要摸个清楚明白?”
李温熹迟迟的笑了声儿,掩唇道:“是李昭润让你留心着我吧。他此刻是不是已经到含元殿去问候父皇去了?”
闻言,谢祺看着她,却不答话。
“啧。”她啧啧两声,眼内投出一道精光,笑道:“谢祺,你可真是信王的一条好狗。”
谢祺不仅不怒,反而笑了。“郡主是怎么开得了口说这种话的?你自己在太子殿下面前,又能有多高贵呢?他让你们襄亲王府如何,你们便如何。他想将你嫁走,便连襄亲王也没法开口正面回绝。”
在他料想中,李温熹听了这种大不敬的话定然会恼羞成怒,说不好还会动手。可事实却是,李温熹取下的珍珠面,轻轻埋着摇摇头,顺着自己的长发,却轻声笑意的回了一句:“没关系,反正我这人有仇必报,你知道的。”
“哪怕对方是太子?”
谢祺眉头深皱。
“是啊。”李温熹语气轻松,“而且你真的确定,李昭润想弄走的人是我吗?”
这话什么意思?
谢祺眸底凝霜,李昭润弄走李温熹,就等于剪除了太子的羽翼。相反,若走的人是李安瑶,对李昭润有什么好处?
知他有疑问,可李温熹却不打算再和他谈下去了,她又重新将珍珠面系上,往外走去,在与男人擦肩而过时,手腕却被一把握住。
“松手!”李温熹憎道。
“你将话说明白些。”
谢祺紧紧的盯着李温熹的脸颊,像要将她整个人都溺到自己眼里去。
李温熹手腕一转,甩开了谢祺的桎梏,同时另一只手抬起狠狠的朝谢祺肩头一推,嘲讽道:“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就是皮相好看,脑子不好使还敢搅进朝堂中来,还想对付我襄亲王府?也不知谁给你的勇气。笑死人了。”
她笑容灿烂,仿佛已经遇见了谢祺的为官生涯,那些场景让她心情大好。
大概是她恶趣心起,临走时,她又补了一句:“你当真以为,了吏部考功司史令一职,是那么好当的吗?哈哈哈…”
李温熹长发飘动,高傲的走了。
余下谢祺一人望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慢慢的沉下了脸。
等谢祺再回了宴席上时,多数人已经喝的差不多了,便要开始散了。李温熹也不见了踪影,她的婢女和侍卫也都不见了踪影,估计是出宫了。
李昭沅与李昭沐兄弟二人也起身,去与李昭承道别。
“太子殿下,我与老七便先走了,我还要出宫回王府,老七也还得回寿和宫。”
寿和宫是庆妃的宫殿,李昭沐还未开府,依旧与母妃住在同个宫殿。
李昭承喝的满脸红光,挥着手豪气道:“行!走吧!走吧走吧!改日哥哥再与你们不醉不归。”
“是。”
兄弟二人行了礼,便告退了。路逢谢祺的座位时,李昭沐因好奇刻意多留了目光去瞧,却不料,正好对上谢祺的双眼。原他也在瞧着他们。
李昭沐歪了歪头,干脆停了步。
“你…你是叫谢…”
“在下谢祺。”谢祺躬着身子,不卑不亢的道:“参见邺王殿下,勤王殿下。”
老三的人。
李昭沅眯了眯眼,眼底流出一似谨慎。口中答道:“本王在刑部当差,谢大人去了吏部,往后难免有许多共事的时机,还请谢大人多多指教。”
身为王爷,李昭沅的态度算得上是礼贤下士了。
谢祺自然也不敢居高,弓低了身子,应道:“微臣不敢当。还请邺王殿下多赐教。”
“好说。”
李昭沅手端在胸前,点了点头,便不再与他多说了,带着李昭沐离了这沁风园。
自然瞧不见谢祺望着他背影,若有所思。
‘刑部…’谢祺喃喃自语。
那边碧柔一路小跑过来,满脸泪痕,面上还有鲜红的五指印。
她见到谢祺便要跪,谢祺不悦虚扶了她一把,“有话便说。”
指尖轻轻触到那玫色襦袖上,碧柔心底一激,抬起眼来却是泪眼婆娑,她咬着唇低声说着话。
“谢大人,您就随奴婢去看看公主吧。方才您出去,奴婢追不上您便自己先回了宁安宫见公主,结果公主看奴婢没将您带回去,便要责罚奴婢。”
说着说着,碧柔腿一弯又要朝下跪去。
谢祺轻轻抬起她胳膊,深邃眉眼似有些不忍的看着碧柔,终于应道:“我随你去。”
闻言,碧柔仿佛瞧见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她点头如捣蒜,激动道:“多谢大人!奴婢多谢大人!”
在朝宁安宫走的时候,碧柔还在轻轻的啜泣,她步子有些快,气喘吁吁的催促道:“谢大人,咱们再快些。”
这御花园的气候像是比在沁风园时低了不少,碧柔有些怯寒,而谢祺还冷不丁的说了一句:“我记得,你之前在春间雪时,也不是这般爱哭的。”
碧柔一愣,眼中顿现一片哀伤,轻声回道:“公主喜怒无常,打罚奴婢们是常有的事。只在外面不许丢了宁安宫的脸,久而久之,奴婢们都成了两幅面孔的人了。”wWW.ΧìǔΜЬ.CǒΜ
原来是这样。
“公主给您备了贺礼,便一定要让您收下的。您就当可怜可怜奴婢吧。”
说罢,碧柔停下,给谢祺行了个深蹲礼,然后又拔步而行,脚程匆忙。
他们二人的身影很快便成了两个圆点。
又从一株桫椤绿烟树旁,走出两个人来。
“都安排好了?”
“是,郡主放心。”
一问一答的正是李温熹与代玉。
“郡主,奴才不明白您为何要特意等到谢祺去了宁安宫再…,”代玉似乎是不好意思将那几个字说出来。
而李温熹却满不在意,神情淡定的答道:“因为李安瑶必须嫁到西戎去。而我要谢祺亲眼看明白,信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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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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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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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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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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