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高原随处可见经幡:藏教寺庙、牧民帐篷、高山垭口都挂着五色的经幡,甚至整座山坡都插满经幡的情况也很常见。常因此,高原的山,不再显高;高原的云,不再显远。因为,在每个高山垭口,那飘动的经幡把天地连在了一起。

  经幡五色代表的含义,有很多种说法,最常见的是代表五佛及五大元素:黄色代表宝生佛及地大,绿色代表不空成就佛及水大,红色代表阿弥陀佛及火大,蓝色代表不动佛及风大,白色代表毗卢遮那佛及空大。经幡是僧俗信众的精神世界与神灵交通的媒介,挂置印有敬畏神灵和祈求护佑愿望的经幡随风吹送,信众的愿望得以向上苍神灵传达与实现。更进一步,祈求护佑的愿望,并不只为祈祷者个人,而是祈福于天下,凡有生命的众生灵。

  传说当年,佛祖坐在菩提树下,手持经卷闭目思索,一阵大风刮来,吹走了佛祖手中的经书。经书被风力撕成了千万片,又被风带到世界各地,带到正在遭受苦难的芸芸众生的手中,凡是得到佛祖经书碎片的人,都得到了幸福。为了感谢佛祖的恩赐,信徒就用彩布制成小旗,印上经文和佛祖的画像,把它挂在风吹得着的地方,以求消灾祈福,祈求平安。

  我在三十多年前去藏地时,曾遇到过非常意外的场面,内心曾有过同样强烈的震撼。那是我第一次去藏地,在一天的拍摄工作结束后,想去看一下天葬台,我们乘着省旅游局派给我们的老式北京吉普,从寺庙开出,沿着寺庙和白塔之间的小路,向后山坡方向开去。那只是半山坡上开出的一小块平地,大约有三米宽十来米长,几只秃鹫在高空盘旋。天色越发暗了,虽是夏季,站在此处却感到阵阵寒气逼人。我们开着吉普车,又从山坡上的小路开下来,绕过白塔,开上县城唯一的主街,石子路面的街道中央,只有我们的一辆车子缓缓开过。

  这时令我意想不到又非常吃惊的事情发生了:正在街道两旁行走或在店铺中的藏民,不分男女老幼,都纷纷跪倒在街道上,朝着我们这辆缓缓而行的北京吉普车双手合十,扑倒在地。一路上,我们的汽车所到之处,人们不断地跪倒和祈祷,有的甚至全身都伏倒在粗糙的碎石地上。周围突然变得异样宁静,静到只有我们的车的车轮与碎石地面滚压的咔咔声、人群伏地时的摩擦声。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惊得目瞪口呆,只是本能地双手合十,默默地祈求神保佑眼前尘土中的芸芸众生。

  多年来我时常回想,一生中能有这样的奇遇也许正是神和佛的意志,是要让我在三十多年前第一次去藏地的时候,给我一次终生难忘的震动,以至于直到今天,仍有一种力量推动着我义无反顾地一次次去藏地。几十年来,我一直以敬畏的心情,像去圣地朝圣一样,用《虔诚》为题目,以拍人为对象,记录在朝圣途中的每日观感,观察藏地人们的虔诚信仰,拍摄他们内心情感的瞬间外露。同时,在充实《虔诚》系列作品的过程中,对照和反思自己,寻找和充实自己的精神寄托。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2006年的藏地旅行原本是安排在三年前的。2003年初,我计划来年再去西藏旅行,办妥了一切手续、预订了机票,自我感觉身体和精神良好。在出发去高原前一个月,我做了一个常规的血液检查,报告出来,意外地发现了可疑的指标,立即约了相关的专科医生,进一步地诊查,医生通过活体切片化验证实为恶性肿瘤,于是即刻安排手术切除肿瘤。在吃惊、恐惧、失望和无奈之中,我取消了已定的西藏旅行计划。

  危险期过后,我从特护病房转入单人病房,经历了长达8天的卧床生活。我无奈、悲凉地望向窗外,看着蓝天白云、日起日落。在单调的时光里,我也常常回观自己的一生,检讨自己的行为,以往看重的虚名实利,在有了与死亡擦身而过的经历后,都变得多么微不足道,当体验了生命的无常之后,才知道身外之物是多么无足轻重。

  2006年的藏地旅行,与前一次旅行相隔了好几年,在这几年里,中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藏地也不例外,大小寺庙扩建和新建了起来,喇嘛拿着手提喇叭收门票当导游,引着成群的游客在寺庙的经堂里走动。小县城也繁华起来,饭店、宾馆、酒吧、网吧一家接着一家,从草原来的牧民骑着摩托车,扬起尘土,在街上飞快地驶过。在为藏地繁华高兴的同时,我也感到以前的虔诚气氛淡薄了,即使是那些一年一度的大型宗教活动,也更像是老老小小穿了新衣的节假日。

  但是在2006年的藏地旅行中,无论是对孤单的还是满山的经幡,我一下子产生了相当强烈的感受。尤其是某天的傍晚,在达日县城的后山,天色已渐渐昏暗,我吃力地爬上山坡,山风把坡顶的一道道经幡吹得哗哗地响。历经岁月沧桑,原本五彩鲜艳的经幡都褪了色,其边缘也已破损,如一个个岁月老人,白发苍苍,迎着狂风悲壮地昂首挺立,这样的气氛也许与我大病后的身心状态、与我反复思考着的生命的意义和人生的目的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我意识到,经幡似乎有更深层的含义,不只是藏传佛教信徒们的祈祷物品,它们本身包含着宗教含义之外的深层哲理,有待我去寻找和发现。xǐυmь.℃òm

  虽然选出的经幡作品不多,但是,在达日县城的后山上,被强烈山风吹得哗哗响的经幡群,却像30年前刻印在我内心的纷纷跪倒在街道上,朝着我们这辆缓缓而行的北京吉普车,双手合十祈拜着的信徒们一样,无法忘怀。又像30年前一样,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在暗暗地推动着、呼唤着我再一次去藏地,去寻找经幡的深意,去发现自身存在的意义。

  虽然在2014年夏季,我又去了藏地,但主要目的是带着在澳大利亚出生的11岁孙女海霖,让她了解一点中国藏民族的宗教和风俗,体验一下其他民族的生活环境和状态。我们在藏区只停留了很短的几天,虽然有机会拜见了阿木去乎寺五世赛拉活佛,去了草原牧民的帐篷,参观了寺庙,却没有太多的时间拍摄经幡了。所以本书中选入的经幡作品,都是在前4次藏地旅行时拍摄的。

  在整理选编两百多幅“藏地经幡”作品的过程中,我想到应该把跨度8年的拍摄经历用文字记述出来,内容将包含作品拍摄的环境、当时的感受和构思、影响创作的身心状态、8年来对经幡的理解过程,当然,还应有在长达8年的朝圣过程中自我省察的思想历程。于是,从2015年初开始,我着手编写此书文字稿、选配适当的插图,直到2016年初,初稿文字和图片才基本完成。

  我想把书稿先放一放,出去转一转,回来再修改定稿,也许会有更好的效果。2016年3月,我到新西兰南岛旅行,行程达两万五千多公里。每天都在清晨四五点钟起床出发,与南岛众多的美丽湖泊、雪山、草原和海湾为伴,等待日出时的辉煌,然后在日落之后、大地又被黑暗笼罩时返回住处,下载当天拍摄的图片文件,补充记录每天拍摄途中的见闻和感受。待关灯上床睡觉时,大多已到午夜。虽然每天的睡眠时间都很少,白天我的精神却很好。

  新西兰南岛面积不大,却有大片的牧场。绿色的草场、成群的牛羊,衬着远处的雪山,常使我有一种在藏地旅行的幻觉,甚至内心还会莫名地期盼着,在某个山岭峡谷间再一次与飘扬的五色经幡相遇。有一天下午,我背着沉重的器材,步行四五个小时穿越峡谷地带,去探索一个冰川湖。峡谷小路沿一条河流弯曲而行,途中暴雨倾盆,雨水夹着冷风劈头盖脸地打来,头顶是灰黑的天,身旁是灰黑的河,在布满黑色岩石的河床上,河水翻着白浪,轰轰隆隆,咆哮着滚动。

  在倾盆暴雨中,在荒凉的山谷里,我似乎又走在朝圣的路上。虽然肉身的我感到器材越发沉重,肢体渐渐乏力,但精神的我却意气风发,通体亮爽。此时此刻,我似乎悟出了藏教信徒们的体验:那些在朝圣路上磕着等身头的男女老少,风餐露宿、饿体肤、空乏身,但唯如此,肉身才能脱胎换骨,灵魂才能得以重生。我也忽然明白,无论是几十年前在藏地受信徒祈拜,或是十多年前遭遇刀血之灾,其实,在上天赋予我摄影的灵感之后,又给我这个凡夫俗子以提示,激励我用摄影的方式去寻找藏教信徒的虔诚、藏地经幡的深意,同时,在摄影的朝圣路上,苦我心志,劳我筋骨,以悟出个体生命的意义。

  从南岛返回澳大利亚后,我顺利补充和修改了全部书稿的文字和插图,也吃惊地发现,自从2006年第一次拍摄经幡至今,居然整整10年过去了。在我已过70岁的人生中,我有很多个10年只是在懵懂中度过。因此,8年藏地经幡的拍摄,以及这册书稿的完成,是我人生第七个十年间对生命意义的一点认识吧。

  徐家树

  2016年4月10日于阿德雷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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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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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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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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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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