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怕好不容易烘托起来的感人气氛,会因为突然间的冷场而变得不再煽情,二舅哥家荣赶忙接过自己哥哥的话,继续补充道:“当年要是没有老姑的帮助,我恐怕结婚都费劲,那时盖房子正缺钱,您老二话没说撂下电话就给我打来三千块钱,那可是雪中送炭啊,这恩情我永远也忘不了!”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毕竟咱们是一家人,帮衬点也是应该的。”老太太淡淡地说道。
见大舅哥、二舅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说“革命家史”,我感到由衷地鄙视。真搞不懂他们是如何做到恬不知耻地说出这些话的,但凡是念着人家一丁点好处,也不至于让老太太回到农村老家连个投奔的地方都没有;现在借着“二两马尿”的劲儿开始频频感恩,只怕是酒醒以后连自己说过什么都不记得了。
年岁增大以后,眼窝子也就随之变浅了,深知两个侄子都是虚情假意的家伙,但架不住他们一直煽情,结果引得老太太跟着哭了一场又一场,即便如此,她却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只是简单地敷衍了几句,多数时候就一直静静地听着、看着。
“哥,你说咱爹现在要是还活着该有多好啊,咱们现在日子过得也不差,老头儿看见了肯定能高兴。”刚说完,二舅哥赶忙呷了一口酒,像是由衷佩服自己能想出如此深情的话似的。
“嗯,不过我也算是对得起咱爹的在天之灵了,帮咱妈把你们一个一个地拉扯大,又看着你们先后成家立业,我也是尽最大努力了,虽然现在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但我一点也不后悔,这都是当大哥该做的,毕竟长兄如父……”大舅哥侃侃而谈道。
绝不能光让自己的二弟出风头,大舅哥家宏也赶忙炫耀起功绩来,仿佛这个家要是没有他,早就散了似的。
“差不多就得了,让老姑好好吃顿饭比什么都强,现在弄得每个人都哭哭唧唧的,谁还有心情吃饭?”对两个哥哥虚情假意的表演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甄蔷直接打断大舅哥的话道。
“我说几句吧!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人没了也就没了,我的老嫂子还健在,把你们应尽的孝心都放在她身上就行,也不辜负她这个当妈的生养你们一次。”说完话,老太太举起杯,将酒一饮而尽。
甄蔷老姑的话虽然说得不太多,但有些人听起来就会觉得脸上热辣辣的,要不是借着多喝几杯酒遮盖一下,说不准脸上会呈现出好几种颜色。
瞬间,屋里安静了下来,终于可以消停一会儿,大家好好地吃顿饭了!
“对了二哥,我才想起来,葡萄钱还没给你!你算下一共多少钱,正好我现在手头比较宽裕,一会让你妹妹拿给你。”正喝着酒,我偶然想起跟二舅哥的葡萄帐还没有结清,赶忙提醒他道。
“不着急啊,自家人早一天晚一天的,怕什么?”二舅哥云淡风轻地回答我道。
当着众人的面,二舅哥故意装出一副特别重视亲情的样子,他当然也是想间接地告诉大家,自己现在根本就不缺钱。
“别别别,现在想起来了就赶紧给你,不然过几天我还得特意往你家跑一趟。”我赶忙回答道,恨不能立即结束与他之间存在的一切瓜葛。
“葡萄都卖了?”二舅哥假装关心地随口问道。
“还没有,今年行情不好,到现在也没有人搭茬。”甄蔷摇摇头,无奈地回答道。
“总共是一千二百三十斤葡萄,按照秋天两块钱一斤的价格算,也就是两千四百六十元,你给个整数就行,那六十我不要了。”听见自己的妹妹大吐苦水,二舅哥赶忙开始口算道,生怕我家的葡萄滞销会而影响到他的收入似的。
“什么,多少钱一斤?”二舅哥的一席话,惊得甄蔷目瞪口呆,因而疑惑地脱口而出道。
甄蔷之所以吃惊,倒不是因为二舅哥酒后还能通过口算的方式把账目算得如此快速、准确;而是没有想到秋天几乎烂在手里的葡萄,她的亲二哥居好意思按照当时的最高价卖给自己,并且还是在这批葡萄至今都没有售出去的情况之下。
“行啦,赶紧去给二哥拿钱!”我愤然插话道,借此打断甄蔷想要和二舅哥掰扯清楚账目的想法。
我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想显示自己有多么大度,而是懒得和他争辩,另外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给彼此难堪;甄蔷也很快意识到,不能当着远道而来的老姑面计较钱的事,硬生生地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一声不响地去给二舅哥拿钱。
“拉倒吧,给两千四就行了,一家人什么多点少点的,我不在乎。”接过甄蔷递过来的二十五张百元大钞,二舅哥仔细数了数,然后假模假式地从中抽出一张,笑嘻嘻地放在我面前道。
“别让你吃亏了,都拿着吧!”我把钱又扔回二舅哥手中并冷冷地说道,然后就借口头晕,转身回了卧室,根本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接下来大伙具体又聊了些什么,我则不得而知了。虽然有心了解他们的谈话内容,只需在卧室里竖起耳朵仔细一点就能听到,但此时的我早已没有那种心情;我怎么都想不到,二舅哥竟然能无耻、贪财到这种地步。
刚吃完饭没一会儿,二舅哥两口子就借口家里有事,急匆匆地离开了;大舅哥则早已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此时正躺在炕上呼呼大睡;只有家栋两口子勉强坐下来,又陪大家闲聊了一会儿。
“姐,你根本就不应该跟咱家老二办事,我早就和你说过,怎么样?”不满自己的二哥认钱不认人的行为,家栋替我家打抱不平道。
“行了行了,过去的事就不说了。”甄蔷看了看旁边一脸疑惑的老姑和满面怒容的我,赶忙打断自己的弟弟道。
哪知道不拦着还好,一拦着反而说得更多了。家栋甚至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二哥如何对母亲不好的事,都和盘托出了,其中有些情况连我和甄蔷都不知道。www.xiumb.com
我的丈母娘今年整好八十岁了,大概在七十三岁左右中过一次风,从那以后就再也不能独自生活了,开始在三个儿子之间轮流居住;考虑到大舅哥光棍一人照顾不便,也为了减轻另外哥俩的压力,甄蔷经常会把丈母娘接到我家居住,毕竟作为女儿也需要尽一份孝心。
那时我的母亲还活着,正好和丈母娘住一个房间,两个老太太也是个伴儿;所以每年几乎有半数以上的时间,丈母娘都住在我家;即便如此,二舅哥两口子依然对我的丈母娘不好,甚至到了虐待的程度。
因为中风留下后遗症,我的丈母娘走路已经很吃力了,即便是在借助双拐的情况下,也是步履蹒跚的。那段时间,轮到大舅哥和小舅子家都会把马桶放在屋里靠老太太最近的地方,这样好方便她解手;但每次到二舅哥家都不会单独准备马桶,一直都是让老太太和他们两口子一样,去院门口的旱厕方便;往来串门的邻居们对二舅哥夫妇的做法都嗤之以鼻,他们两口子却表示,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让老太太多锻炼,争取早日康复;期间有好多次老太太都因为没忍住而最终弄到了裤子里,即便每次都是打电话让甄蔷回去帮老太太洗衣服、擦身子,二舅哥仍旧对自己的母亲止不住地大声谩骂,就差直接上手去打了。
这类丑事被桃园村的老百姓当做笑话似的四处宣传,二舅哥两口子却依然我行我素,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后来索性把老太太直接送回老宅居住,宁愿每顿去送饭,也不嫌费事;夏天还好,饭菜不怕冷,冬天就不行了,送去的饭菜在半路上就已经凉透了;开始还有人劝二舅哥把老太太接回去伺候,但见他油盐不进,长此以往大家也就懒得说了,不过背后却纷纷调侃道——甄家荣真是个“大孝子”,整天提溜个破饭盒去给他妈送饭,好像喂狗似的。
听家栋絮絮叨叨地讲完二舅哥的所作所为,甄蔷远道而来的老姑一脸愕然,嘴巴微张几下,最终还是合上了;睡得如同死猪似的大舅哥也停止了鼾声,轻轻地翻了一下身,把脑袋转向我们看不到的一边;我和甄蔷的脸上则是一阵阵地发热,知道二舅哥对老太太不好,但没想到会差到这种地步;家栋夫妇却不以为意,也许是觉得借此可以更加突显出他们两口子对老太太的孝顺吧!
临近元旦,不管甄蔷如何挽留,她的老姑最终还是决定打道回府了;我们则趁着节假日水果价格高涨的时候,把库里的葡萄全部出售,因此而小赚了一笔。
生活犹如海浪一般,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我的丈母娘却又病倒了。甄蔷赶忙打电话通知自己的三个兄弟,家宏和家栋得到消息就立即赶了过来,家荣却不紧不慢地拖到第二天才来;来了以后他也只是看看就离开了,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仿佛炕上躺着的老人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似的;他甚至还恬不知耻地到处跟人说“我妹妹两口子顶名孝顺,就把老太太伺候成这样,我是不管,在谁家病倒,谁就负责给治。”
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人病死,我赶忙把丈母娘送到医院,并和家宏、家栋兄弟轮流照顾她,一直到出院;这期间家荣两口子甚至都没有来医院看过老太太一眼,哪怕是打电话问候一声也好,其狼子之心可见一斑。
用甄蔷的话说:我妈是还没遭够罪,所以阎王爷不收。在大家的悉心照顾下,没过多久我丈母娘就康复出院了。考虑到春节马上到来,再去我家住属实不便,只能同意家栋的建议,先把老太太送回老宅,和大舅哥家宏一起生活。
再有三天就过年了,可能是一个人生活过于枯燥烦闷,家宏突然大发雷霆起来,打算和自己的二弟好好掰扯一下老太太的事;喝完酒以后,他气势汹汹地跑去家荣那里讨说法,结果却换来人家两口子的一顿臭骂,最后险些大打出手;无奈,家宏只能跑去村里寻求帮助,后经村领导的多次调解,此事才最终解决。
二舅哥家荣之所以能回心转意,完全是因为村委会对其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不继续赡养老人,家宏、家栋兄弟将会去法院发起诉讼,届时他除了会有牢狱之灾,还有可能面临罚款、甚至剥夺其对老宅的继承权。唯利是图的家荣当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蹲号子倒是不太在乎,一旦涉及到钱财,他就是打破了脑袋也不想错失。就这样,二舅哥家荣又恢复到以前赡养老太太的状态,没有因此变好,自然也没有再坏下去的可能。
当时这件事在桃园村闹得沸沸扬扬的,村委会成立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介入到家庭养老纠纷的调解之中,我这三个舅子可算是丢了大人。
直到现在,我依稀还记得某次去丈母娘家吃饭的场景:老太太挨个给自己的孩子盛饭、夹菜,彼时吃得满嘴流油的二舅哥边夸赞饭菜可口,边非常感慨地说道“七十岁得有个家,八十岁得有个妈”。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说的话是有多么讽刺!
有时,我会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起来:对比二舅哥家荣的狼心狗肺,我的两个哥哥简直称得上是“大孝子”,虽然他们的老婆对母亲也不好,但至少作儿子的没做出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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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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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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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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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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