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我家国道旁的那块土地——现在的祖坟,也被纳入了征收范围;随之,家里再次陷入混乱之中,不同的是,这次我和甄蔷需要同时面对来自整个家族的责难。
本来是一个很容易解决的问题:政府给的补偿款只针对土地实际拥有者,至于地上的附作物,则会另做赔付,所以涉及到迁坟费用,自然会额外给予补助。
为了在这个多事之秋不再横生枝节,甄蔷在未告知我的情况下,就擅自做出让步——全额退还了当初大家租用土地的费用。可我的叔伯兄弟们根本不满足,非要平均分配政府下发的所有补偿款;我的两个亲哥哥居然也参与其中,当然,出面具体掺和这些事的一直是两个嫂子。为了解决此事,政府特意安排专人上门调解过,我家也拿出当时签订的租赁协议,可大家依然不依不饶的,并扬言“如果不按照他们的诉求解决问题,则拒绝迁坟”。
三义村的有识之士曾劝说过我的两个嫂子,让她们不要参与此事,虽然同是一家人,毕竟还有亲疏远近之分;但叶格格依然我行我素、充耳不闻,她是那种一定要将坏事做到底的家伙;不知大嫂是受叶格格鼓动的,还是对我家积怨已久,亦或是被金钱的诱惑彻底蒙蔽了良知,她竟然也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打不着鱼也要搅浑水”的混账话。
旁观者自然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把两人的话一五一十地传达到我家,当然不排除其中有添油加醋的成分;我气得忍无可忍,真想找到她们破口大骂,甚至动手打一顿;甄蔷则一直拿生病的父亲劝慰我,怕我一时冲动做错事再让老头儿着急上火,这里面毕竟还涉及到自家的亲兄弟。
这几天烦心事的确太多。父亲病得越来越厉害,已经好几天没有进食了,只能依靠注射葡萄糖和高蛋白维持生命;征地补偿这边也是麻烦不断,叶格格联合众兄弟媳妇多次去镇政府闹事、讨要说法,搞得相关负责领导也是焦头烂额的,眼看着调解已经毫无效果可言。
“我觉得你们还是诉诸法律吧,要不然,这点事没个完!”最后,征地安置补偿的相关领导,无奈地建议我道。
我根本就不想走到这一步!都是一个村住着,都是本家近枝的兄弟,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把关系搞得那么僵;另外我也不想把他们都得罪光,最后让自己沦为“孤家寡人”,毕竟以后还得在这里生活下去;但事已至此,也别无选择,我已经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再去应对这些烦心事了;既要面对繁重的体力劳动,又要照顾病情日渐严重的父亲,还要考虑这些糟心事,我早已是心力交瘁!
正当我准备提起诉讼时,也不知叶格格等一干人是从哪得来的消息,竟纷纷找到镇里的相关负责人,表示愿意和谈,并同意按照既定政策正常赔偿就可以;我长舒了一口气,可算是不用再劳神应付那么多人了,终于可以安下心来照顾父亲了;然而老头儿却在一个天气阴沉的上午,永远地离开了世界,即使再不愿承认,他还是离我们而去了!
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我,参加过很多葬礼,包括奶奶的、亲戚的,甚至还有和我年岁差不多大的童年伙伴的,却从来没有感受过像现在这样撕心裂肺的痛。父亲在世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他对自己有多么重要,一旦离开,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渐渐塌陷,我则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父亲在,我永远都是有爹的儿子,即便年老体衰的他早已不能再为我遮风挡雨,但只要能在疲惫、沮丧的时候见到他并委屈地喊一声“爸”,就没有什么挺不过去的事;自此以后,我永远失去了父亲,永远失去了心灵上的依靠!
既然父亲已经去世,考虑再多又有什么用,一家人商量着赶紧办理丧事才是当务之急。灵堂自然是设在老宅,但伙房的安置却成了问题;本来前院二哥家最适合不过,距离近、亲友来往也方便,可叶格格死活就是不同意;大哥倒是没有说什么,但透过大嫂的表情,已经很明显能看出她“老二家这么近都不愿意当伙房,放在我家就更别想”的潜台词;此时也没有机会再跟谁商量了,虽然征地补偿的事情暂时过去,但兄弟之间的“心结”还在,大哥、二哥还很排斥我这个弟弟,所以我只能自作主张把伙房放在自己家里,他们哥俩对此倒是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给父亲治丧期间,还发生过几件令我特别气愤的事。
征地补偿问题解决以后,迁坟就已经纳入了日程,所以父亲去世后是万万不可再葬在那块坟地上,因为随时都有可能被政府要求迁出;而且刚下葬不久就二次迁坟,这按照我们当地的风俗习惯来说是非常不吉利的,迷信的说法是“会影响后代子孙”,我虽然不信邪,但还是要规避风险,毕竟孔夫子都有“敬而远之”的总结;但大哥、二哥非要把父亲葬在现有的坟地,以致于我们当着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的面大吵了一架,大哥竟然还气急败坏地说出“反正我们没有儿子,影响不到我们”,这样让我永远无法释怀的狠话。
老理儿说“死丧在地,不可打闹”。甄蔷在家支应伙房的事,没人在身边规劝我,自己一时冲动没压住火气,也是有责任的;大哥、二哥都知道我的脾气差,吵了几句,看我脸色骤变,也就没敢再当众顶嘴;结果他们却趁着中午去伙房吃饭的时候找起了甄蔷的麻烦,那时我还在灵堂这边忙活,根本顾不上、当然也没有心情吃饭。
甄蔷是个讲道理的人,和他们理论了几句,居然被恼羞成怒的二哥跳起来打了一巴掌;明事理的甄蔷选择默默地隐忍下来,她知道即使受再多的委屈,此时此刻也绝对不能爆发出来,不能让街坊四邻看笑话,更要给自己的儿子做个表率并留下一个好名声。
操劳一天的我实在是疲惫不堪,守灵时差点靠在父亲的棺材上睡着;可能是自知理亏,怕我找他们麻烦,大哥、二哥早已躲得不知去向,只有我和小铁蛋一直在外面守着,其他的姐妹则都在屋里。
“爸,很晚了,您进屋睡一会儿吧,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一个人守着就行。”懂事的小铁蛋很早就学会了替别人考虑,见我力倦神疲,他反复劝说道。
属实是坚持不住了,疲惫、饥饿、困倦早已把我的身体掏空;嘱咐完小铁蛋应该注意的事项,我就来到最东面的小屋躺了下来;这是小时候我们哥仨共享的空间,里面有太多的美好回忆;此刻也无心回味了,沾上枕头没一会儿,我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我看见父亲的身体又重新恢复了精壮,他穿着崭新的中山装,似乎又回到四五十岁时意气风发的模样;身体笔直,永远昂首挺胸,目光里充满了果敢和坚毅,仿佛所有的困难在他那里都能迎刃而解;父亲冲我笑了笑,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奶糖递了过来,一直也没有说话;我伸手接糖时想顺势拉一下他的胳膊,却怎么也够不到;我站起身来,想去摸一摸父亲的脸,他却总是站在距离不远不近的地方冲我微笑,不论自己怎么努力靠近都无法触及;我们之间仿佛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玻璃墙,那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将我们父子彻底阻隔;我拼尽全力想要喊一声“爸”,挣扎了很多次,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父亲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微笑着,却始终一言不发。
他应该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他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可为什么父亲就是不说呢?是我又做错什么了吗?他是在生自己这个不懂事的三儿子的气吗?即使不说话,也可以像小时候那样,随便打我几巴掌,不要不理我就好!看来父亲是对我彻底失望了……
终于,我在痛哭流涕时被三妹叫醒,当自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完全亮了。我埋怨三妹把自己从梦境中带回现实世界,让我再一次失去父亲,再一次承受这切肤之痛;当我怒气冲冲地想冲她大吼几句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嗓子早已哭哑,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Χiυmъ.cοΜ
我把这两天压抑下来的情绪和对父亲的思念之情,全都宣泄在梦中;此时却不得不重新回归现实,继续处理他老人家的丧事,继续装作很坚强,继续伪装成那个不轻易流泪、没有感情的铁人。
父亲出殡时,我已经完全失声,本就很少流泪的自己,现在连干嚎的声音都发不出了;我倒不是想装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更不想借此让旁人称赞自己有多孝顺,只是对此很苦恼而已。
此时,父亲的孙辈都已长成,我们已经是个大家族了。小铁蛋虚岁已经二十,姐姐家大外甥的孩子都已经小上学了;再加上子侄辈,这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组成不下百人的“送葬方阵”,远远看去,犹如一条白色的巨龙,向东方蜿蜒盘旋而行。
送葬队伍必须绕行我们哥仨的住址,并在大门口进行单独祭奠,俗称“摆路祭”。最先经过的是二哥家,叶格格非常重视这种拜鬼敬神的迷信行为,仿佛通过一场“表演”,父亲在天有灵就会真的保佑她似的。叶格格在门口燃放了许多鞭炮,也烧了很多纸钱,跪拜时更是哭得稀里哗啦,一口一个“爸”叫得也是情真意切,我这个做儿子的都达不到那种程度;不明就里的亲戚都被叶格格的“精湛演技”所感染,也被带动着流下几滴眼泪;出来看热闹的左邻右舍则是对她议论纷纷,某些心直口快的人甚至当场直接调侃道“人活着的时候不当回事,死了却变成宝了,这样的儿女真是让人可发一笑”。明知道这些话是在说叶格格,我的脸上却一阵阵地发热,感觉自己也是那种道貌岸然的小人,亏欠父亲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等轮到我家祭奠时,只有甄蔷哭得很伤心,不过也是那种“无声胜有声”的低声抽泣着;我和小铁蛋则是一脸悲怆,就那么默默地跪在那里烧纸、磕头;因此很难让亲戚们相信,这就是传闻中比较孝顺的一家三口!
最终,安葬父亲的地方选在了距离祖坟不远的二哥家的地里。不知道他们哥俩是自己突然想清楚的,还是被别人劝说明白的,没准是父亲临时托梦给他们了也说不定;总之,我是在父亲临下葬的前一天才接到的通知。
父亲下葬时,除了帮忙抬棺材的人以外,就只有我们哥仨还有小铁蛋在场。此时老头儿早已变成了装在盒子里的骨灰,我也就不再那么伤感,已经默默接受失去他的事实;但真到盖棺培土的那一刻,我还是难过到几乎昏厥过去,特别是看见小铁蛋跪在父亲的棺旁,一边低声啜泣着一边重复地喊着“我没有爷爷了”的时候,更是心如刀绞;我也没有父亲了,并且永远地失去了他!
若干年后的一天,偶然间闲聊,三妹跟我说起一件事;那时我的脾气已经没有那么暴躁了,毕竟是过了知天命年纪的人,很多事情早已经慢慢看淡;听完之后,我没有说什么过激的言语,只是微笑着沉默了好一会儿。
原来为父亲守灵的当晚,我在里屋做了一夜的梦,外屋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大半夜的,叶格格突然又胡闹起来了。可能是不知道我在里屋睡觉,她竟然当着全家老少的面,用极其恶毒的语言又数落了我们两口子一通;然后仍坚持要把父亲葬在即将被征收的祖坟里,并且还泯灭人性地说出“先埋上,大不了征地时再挖出来”的混账话。
“你用不着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更用不着故意数落这个、数落那个给我们听,实在不行就把老头儿埋在这屋里,这下你们就都省事了!”忍无可忍的三妹指着叶格格的鼻子大声怒吼道。
向来老实巴交的大姐也恨得牙根直痒痒,随时都有薅过叶格格来动手的可能;四妹筱菊要不是临时去我家陪甄蔷了,估计叶格格早就挨揍了。发觉气氛不对,也意识到自己的话犯了众怒,叶格格没敢还嘴,灰溜溜地跑回了前院。
父亲的离去在我看来是一个分水岭——我们这个大家庭由和睦团结走向陌路分散的分水岭,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我们哥仨偶尔也会有一些小摩擦,但兄弟之间从没为此红过脸,即便是媳妇们彼此闹得再不愉快。
这些变化,我已经无力挽回!现在我唯一想做的事,就只剩遵照父亲的遗愿好好地照顾母亲了;已经失去了一位至亲,我不想在失去母亲时也像失去父亲那样,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尽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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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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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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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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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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